八月十二日,今天是军医学校应届本科全体学生毕业典礼的日子。
其实照往年的惯例,七月就已毕业。今年之所以推迟,是和不久前刚结束的那场南北战事有关。
战事爆发之后不久,学生的毕业实习也随之到来,顺理成章,实习就被安排在了北军的几个临时伤兵医院里。
医院在后方,倒无多少人身方面的危险,但受伤士兵的人数很多,即便是在战事结束后的那段时日,每天还是有来自各地的源源不断的伤员被送入医院,军医人手不够,实习生自然不能立刻返回,就这样又耽误了一阵子,学生们直到最近才得以陆续归校。校方出于实际考虑,就将今年的毕业典礼加以推迟,选在今天举行。
战事结束,大家平安归来了,在学校的小礼堂里,和校长带领校方领导和毕业生们齐聚一堂,共同庆贺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京师那边现在所有的人,眼睛都紧紧地盯着即将到来的那场议会,山雨欲来,天城军医学校的这场毕业典礼,自然也就从简。今天应邀从京师过来观礼的嘉宾,除了军医司的几个官员之外,还有校长的老熟人,教育部专员宗先生,另外一位嘉宾,则是傅明城。
他曾在学校任教,虽然时间不长,但因其教学方式和敦和儒雅的风度,深得学生的喜爱和敬重,后来他又资助校方,和学校关系深厚。今天这样的日子,邀他前来观礼,理所当然,他本也欣然答应。但在典礼开始前,校方却接到了他秘书打来的一个电话,说他临时有事无法出席,所以今天也没有现身。
九点钟,毕业典礼开始,和校长致辞,向毕业生表达恭贺并送上寄语之后,便是毕业生的代表发言。
这个荣誉,校方原本打算给苏雪至,但她以自己前些时候因私事没能像其余同学那样在战事爆发后为国效力为由,予以推辞,机会便顺理成章,改落到了第二名的高平生的头上。
没想到高平生也出了点意外。
就在几天之前,他忽然以家中出事为由,匆匆离开,至今未归。
高平生平日住独寝,本就不大和同学结交往来,尤其最近半年,他变得更加孤僻,没什么关系要好的朋友。毕业前夕出了这样的意外,大家除了为他不能参加毕业典礼感到惋惜,议论几句之外,也就没放心上了。
今天毕业发言的荣誉,落在了学业综合评定为第三的苏雪至的前室友韩备的头上。
韩备代表毕业生上台说完话后,校长逐一亲手向每一位到场的成绩合格的毕业生颁发毕业证书。最后,在热烈的掌声当中,小礼堂里的仪式结束,学生们来到操场,合影留念。
全体照拍完,大家想到往后就此各奔东西,心里都是不舍,那些平时关系要好的学生便聚在一起私下告别。
苏雪至和她的七位前室友再次合影留念。
他们七人因为之前全都参与过军训,得过额外的军衔嘉奖,现在毕业,机会比普通同学优先。
韩备获得本校研究生科的入学资格,将继续深造求学。蒋仲怀和游思进在军医司下的一个直属部门谋到了一个职员的位子。李同胜进了附属医院。其余几人也是各有归宿,都算是皆大欢喜。
“听说前段时间你把实验室搬到了京师?太好了,这样往后咱们还能经常见面!你要打拳,记得来找我!”
蒋仲怀乐呵呵地说道。
苏雪至笑着应好,和室友们各道珍重,依依不舍地分开,又与校长和宗先生等人合影。
苏雪至向校长深深鞠躬,感谢他对自己的栽培和照顾。接着转向宗先生,同样致谢。
宗先生道:“我听校长说,你一心致力于实验室的工作。可惜了,原本我还希望,你也能来帮我的忙。”
这件事苏雪至知道的,由宗先生牵头,经校长与其余全国各地的诸多医学方面的有识之士的再三联合上言之后,当局终于应允,成立一个与其余部门平级的正式独立卫生部门,以统管和规范全国的卫生事业,促进国民卫生水平的建设和提高。
国民的医疗卫生这块,向来不受重视,连管理的权责此前也一直依附在警察部门之下,既无独立经费,更无专业指导,一片混乱。
现在终于有了独立建部的希望,虽然还在筹划当中,迟迟得不到实质的进展,但至少,终于叫人看到些希望。
宗先生叹息:“当局一心争权,养兵百万,对这种关系到民生的实事却是视而不见,口头是答应了,却以国库空虚经费紧张为由,一拖再拖。我等徒呼奈何,也只能尽心而为,能做几分,是几分了。”
苏雪至前几天回来后,就从校长那里听说了一件事。大总统的公子曹昭礼私下派人和宗先生接触,以尽快拨出经费建部为由,请宗先生发声支持所谓的终身制。宗先生不应,事情就没了下文。
难怪他此刻发出这样的感叹。
她本来就是之前成立的华医会会员,对这样的事,自然不会推辞,一口答应:“我没任何问题!只要先生你们有需,我随时可以听用!”
宗先生很是欣慰:“好,等事情有了眉目,我立刻通知你来帮忙。不过,现在只能再继续等,等这阵子的选举闹腾过去,看情况,我再继续争取!”
苏雪至辞别宗先生和校长,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留下过自己许多回忆的操场,转身正走的时候,脚步一顿。
远远地,她看见一道身影立在操场入口附近的一个角落里,看着好像来了有些时候了。
是贺汉渚。
她继续朝前走去。
他很快也迈步,迎了上来。
两人终于相遇,近在眼前。
她停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若无其事,朝他点了点头:“什么时候来的?”
她主动打了声招呼。
贺汉渚的心微微一跳,下意识地想说自己刚来没一会儿,微微张口,又改口,说了老实话:“昨晚京师那边的事一结束,我就连夜开车,赶了过来。我刚才就在小礼堂的后头,看见你上去领毕业证书了。”
他看着对面阳光照耀下的这张脸庞。
“恭喜你,今天顺利毕业了!”
苏雪至面上含笑。
“谢谢你。你辛苦了,连夜开车应该很累吧?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仪式罢了,你完全没必要这样特意连夜赶过来的。”
她的话,令贺汉渚忽然想起去年的除夕夜。那个晚上,她也是只身开车,从天城赶到京师,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一刻,她面带笑容,言语体贴,但体贴中的那种礼貌,却令贺汉渚感到了些微的尴尬。
总觉的,她好像不是真的在欢迎自己的到来。
“没事……我一点都不累……应该的……”
他微微咳了下,又放低声:“我前几天往你这里打过几次电话,都没找到你,我想你应该很忙,我怕打扰到你,后来就没再打了。”
苏雪至点头:“是,这几天快毕业,杂事很多,确实有点忙。抱歉,没及时回你电话。”
贺汉渚忙说没事。
他看了眼左右:“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好久没去马场了……”
趁着天气好,又有空,她想去看下那匹脾气倔强的大公马。
好久没见,有点想它。
贺汉渚眼睛一亮,立刻接话:“真巧,我也想到了你的马,想着你今天会不会去看它。我陪你一起去。”
苏雪至一笑:“可以。”
贺汉渚心情转为轻松,和她走出校门,开车,载她来到马场。
战事刚结束不久,原本驻在这里的人马还没完全归营,但马夫一直都在守着马场,得知两人来到,出来迎接,领着去往马厩。
“苏少爷,您放一百个心,您没来的这些时日,我也把它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喂料,洗马,遛马,一样也不少!”
马夫确实没有夸口。多时不见,大公马膘肥体壮。它仿佛认出了苏雪至,等她捧着豆子喂了它几口,就开始撒起欢,擡蹄甩尾,显得十分快活。
苏雪至接过马夫送来的马鞍,放到马背上,牵它出来,翻身跨了上去,纵马出了围场,骑向野地。
贺汉渚也挑了匹马,上马,很快就追了上来。
野外草绿,到处都是野花,今日天气又好,大公马很快就兴奋了起来,扬蹄疾奔。
苏雪至也找回了骑马的感觉。伴着耳边呼呼作响的大风,她纵情驰骋,也不拘方向,只任由大公马奔跑。跑了段路,发现它似乎记路,又奔向了上次它曾因跑得兴起最后收不住势一举飞跨过去的那片坡地附近。
这回苏雪至可不敢再让它发疯,等它奔到坡前,便提早放缓速度,待爬上了坡,彻底停马。
她坐在马背上,迎着坡上的四面来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又擦了擦有点出汗的额,随即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贺汉渚刚才就跟在她的后面,距离不远也不近,现在却不见了人,只剩一匹马停在坡下。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下的马。
苏雪至起初以为他或是在方便,便继续在坡上等,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他现身,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什么回应也没有。
苏雪至有点不放心了,急忙驱马下坡,沿着原路找了回去,绕过坡下附近的一个高过人顶的土丘,终于看见了他。
他躺在一片草丛里,看着像是从马背上摔下去的样子,心里一紧,又叫了一声他名,见他没半点反应,急忙下马,跑了过去。
“贺汉渚!你怎么了――”
苏雪至跑到他身后,蹲下去,要察看究竟,突然,他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她伸出去的手腕,一拽。
苏雪至整个人便扑向了他。
他迅速地翻身,改为仰躺,张臂,一下将她接住,接着,他收拢双臂,登时将她抱了个结结实实。
接着他就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苏雪至挣扎。
他轻轻地按住了她。
身下的野地,长满茂盛野草,软绵绵的,人像是躺在一块毯子上。
男人的唇角,流露出了一缕不经意的淡淡笑意。
苏雪至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身下女孩那双倒映着头顶天空的眼睛,质问:“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不想过夜,所以走了。”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又落到了她嫣红的唇上,俯面,朝她压了下来,似要亲她。
苏雪至转过脸:“抱歉,现在真的没兴致。”
他顿住,看着她扭过去的侧脸,片刻后,慢慢地松开了她。
苏雪至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起身,低头拣着身上刚才粘了的几片草屑。
“走了,回去了。”
他没反应。
她转头,见他双臂枕在脑后,闭着眼,依然那样仰面躺着,不动。
苏雪至不再理会他了。
“我走了。回去还要收拾东西――”
“雪至,陆宏达死了。”
她忽然听到他低低地道了一句。
苏雪至转过脸。
他睁眼,望向了她。
她和他四目相对,片刻后,点头。
“我知道。我看见报纸上登的关于军舰爆炸的消息了。是你亲自动的手吗?”
“是。”
“过程应该很不容易吧?”
“……还行。”
他一顿,道。
苏雪至点头。
“那就好。恭喜你大仇得报。”
她站了起来,朝大公马走去。
大公马撒开蹄子奔来,到了近前,脑袋顶了一下她的胸口。
她笑了起来,躲开和自己亲热的大公马,随即抚了抚它的脑袋,正要上马,身后传来一道呼唤之声。
“雪至!”
她停下来,扭头,见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朝自己走来。
“我回来了。”
“我想问你一声,你还能给我机会,让我向你履诺吗?”
最后,他停在了她的面前,凝视着她,问道。
野地静悄悄的,耳边除了风声和马匹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呼吸声,什么声都没有。
“在我回答你之前,请你先回答我。你现在复仇了,那么你的余生,是否就此平坦,往后再无生死风险的考验了?”
片刻后,她忽然反问了他一句。
男人的喉结微微动了动,最后却没说出话来。
苏雪至等了片刻。
“你没回答。我想大概是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你也不敢肯定。我们活在世上的人,谁都不敢肯定自己的余生将会如何,这没什么――”
“我只请你再回答我另一个问题――”
“下一次,我是说,如果有下一次,你还是像这回这样,面临生死的考验,或许会连累到我,你是不是又会为我考虑,让我再一次地离开你?”
男人犹疑不决,眼里的光,仿佛也一下熄灭了。
他彻底地沉默了下去。
“我让你失望了。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最后,他低低地说道。
苏雪至凝视着他,摇了摇头。
“你那么出色,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一个男人。我喜欢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不喜欢你,我之前怎么会一次次地为你掉头,还一个人连夜开车,就是为了赶上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望着她,欲言又止。
很快,她继续说道:“在我看来,人这一辈子,可以听从内心的冲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只能允许有一次。第一次没关系,无论干了什么,哪怕再盲目,再冲动,都没问题。但是如此还有第二次,那就是愚蠢。”
她的目光直视着贺汉渚。
“你刚才说的没错,你确实令我失望了。”
“雪至,我――”
他面露焦急之色。
苏雪至打断了他。
“我完全理解你当时的处境和你的心情。我也已经知道,你在上次回来见我之前,还曾和郑龙王有过会面。我的母亲都告诉我了。他曾阻止你和我在一起。从你的立场来说,你确实没半点错。但是贺汉渚,你就是让我失望了。”
他显得有些吃惊,望着她。
“固然,郑龙王和你的谈话影响了你,但他那些话对你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吗?没有!他只是戳中了你自己心里本来就一直存在着的想法而已!”
“贺汉渚,你除了向我告白的那个晚上,大概是吃错了药,主动了一回,问问你自己,剩下的时间里,哪怕是去年除夕我开车去找你的那个晚上,你有过直面你喜欢我的这件事,有过无论如何,你也要坚持和我在一起的这样的想法吗?”
男人微微地动了下唇。
她摇头。
“你没有!当时我们是在一起了,但你的心,从没真正为我打开过。你一直在犹豫。你以为我考虑的理由,从一开始,就在我和你的中间划定了一道线,随时准备和我割裂。
你觉得你是大男人,苦难和危险需要你一个人承担,你需要保护我,像保护你妹妹一样地保护我。”
“你后来给郑龙王的那封回复信,我母亲也告诉我了。你的回复令我母亲颇是动容,甚至还有郑龙王,他大约也改了主意,没打算再阻止我们了。但是实话说,在我这里,你的信,它没有打动我。”
“贺汉渚,我以前很喜欢你,现在应该也还是喜欢你的。但也仅此而已。我大概没法再像从前那样和你处下去了。”
她说完,牵马要走。
“等一下!”
男人突然间回过神。
她扭脸,看着他。
“雪至,你真不再给我机会了吗?要是这样……前几天……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又和我一起……你知道的,你要是真的拒绝,我是不会勉强你的……”
他的嗓音无比凝涩。最后,终于极其艰难地问出了这一句话。
她笑了笑。风吹着她利落的短发。
“你是说几天前的晚上,我又和你睡觉的那件事吗?”
“你刚回来,大约经历了九死一生,想和我睡觉。我也说了,我现在又不是讨厌你,气氛不错,很自然就发生了。有什么可奇怪的。”
贺汉渚一僵,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了,忽然,他仿佛想起什么,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
“雪至,你其实是在生我的气,所以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戒指呢!你要是真这么想,我走之前,你为什么不把我送你的戒指还我?你明明可以还我的。”
“我之所以没在你走之前还你,是因为我理解你当时的决定,真的理解。我能和你共情。我也清楚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危险,你不能分心,我更不能令你在走的时候,带着任何来自于我的和我有关的负面情绪。我需要让你放心地出发,不带任何杂念地去做你的事。否则万一你出事,我将无法原谅我自己。所以我没还你。就是这个原因。”
贺汉渚整个人终于彻底地僵住。
他定定地望着她,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走吧。回了。”
她不再停留,上马,挥鞭,轻轻抽了下大公马的背脊。
大公马朝前奔去。
贺汉渚盯着她丢下自己纵马离去的背影,忽然咬牙,翻身也跟着上了马背,疾驰追逐,很快,他追上她,提着缰绳,一个横马,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雪至急忙停马。
她轻轻皱了皱眉。
“你疯了?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她卷着马鞭,指了指自己身下这匹因为被挡道而开始不悦刨蹄的大公马。
“它脾气不好,万一直接冲撞上去……”
“苏雪至,你不能就这样一脚踢开我!“
他打断了她的责备。
“你怪我没有坚持的决心,令你失望了,但是问问你自己,你真的有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在乎我,想过和我过一辈子吗?”
他紧紧地盯着她,眼里隐隐仿佛有火星子在跳跃,语气之中,更是带着前所未有的浓烈的质问。
她端详着他。
“是因为除夕的那个晚上,我对你说,我的明天不需要你负责。是因为接着我又对你的妹妹说,将来如果发现不合适,两人也可以分开。所以我令你感觉我很随意,我没正视过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是个没有心的人,是吗?”
他不说话,依然那样盯着她,神色不善。
苏雪至摇了摇头。
“贺汉渚,那天晚上,我如果对你说,我喜欢你,喜欢得完全不像是我自己了。我竟会为一个男人带着枪深夜独自开车,从一座城赶到另一座城,目的,就是为了守他的约。我想和他在一起,希望我的这段前所未有的心动,能开花结果,将来和他共此一生,那一定会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我那样说,你会接受我,和我在一起吗?“
“确实,我也对兰雪说了那样的话。但我问你,我们当时对彼此的了解有多少?别说那时候,就算是现在,你又对我了解多少,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同样,问问你自己,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当时我们在一起才几天?不过是凭着对彼此的喜欢,顺从内心的指引在一起了。我那样说,有错吗?”
野风劲吹,将男人眼底的那几簇火星子吹散了。
“那么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无力了。
苏雪至沉默了片刻。
“你留过洋,一定也听说过西式婚礼上男女双方的誓词。无论是顺境逆境,健康,还是疾病,彼此承诺,相守一生。”
“这就是我的想法。我期待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说,我爱你,除了死亡之外,什么都不能叫我们分开。”
她看向面前这个挡着自己道的男人,最后,一字一字地说道。
“知道我为什么轻易不说出来吗?因为这太难了。要怎样的幸运,才能有这样的相遇。”
“你看,我们已经算是经历过生死考验了,我等到你平安回来,你也来找我了,说你想要履行你的诺言。然而,就在刚才,当我再次问你,将来如果你又面临着和这次一样的生死和危险,你会不会再次将我推开。你没说话,但我在你的眼睛里,分明看到了犹豫。所以你指望我怎样?再一次毫无芥蒂地全心投入你的怀抱,然后等着下次,你再以保护我的名义然给我离开你?”
她忽然擡手,从自己脖颈的衣领下,扯出了一根细细的红色丝绳。
丝绳的下面,挂着一枚素金的指环,如项链的坠。那指环本贴着她的肌肤,一直静静地藏卧在她的胸口。
她用力一拽,丝绳断了。
她俯身靠了过来,像当初他抓住她手时那样,抓住了他的手,将戒指放回到了他的掌心里。
“现在可以放心地交还给你了。”
“让道吧。”
他定定地握着掌心里还带着她体温的戒指,人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她蹙眉,忽然,眉头舒展,冲他一笑,微微挑了挑眉。
“怎么,贺司令你还不让道,是想继续和我保持以前的关系?”
她打量了他一眼。
“往后我们不但是合作的伙伴,你要真觉得有必要继续保持以前的关系,我也可以考虑。”
她说完,调转马头,足跟轻轻踢了下大公马的马腹。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大公马哕哕了两声,立刻撒开蹄子,撇下那个男人,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