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自己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下来,只一句简单的话,扬长而去,又莫名地送自己回饭店,最后居然还好心地决定做东,请舅舅吃饭?
这一趟上门的经历,让苏雪至愈发见证到了贺汉渚此人那喜怒无常的特质。
不过,相比他从前留给她的种种别的回忆,早上这么点事情,根本就不算什么。他的喜怒无常,和她也没半点关系,她早见惯不怪。
反正解决了自己的心事,顺便也帮舅舅办了事,她还是挺高兴的,直接进了饭店,把见面的结果告诉舅舅。
叶汝川本是有点顾虑的。毕竟,对方日常必定十分忙碌,今天特意留出时间给了自己,自己却失约,难保他不会见怪。没想到外甥女走了一趟,带回来这样一个消息,贺汉渚主动做东,请吃饭,还让带着孩子来。
这可比让自己登门拜访,不知要亲近多少,明显就是认了自家人的一番做派。
叶汝川就拉着外甥女,细细询问早上她和贺汉渚见面的详情。
苏雪至当然不会说他让自己等了半个小时,为了满足舅舅的好奇心,只好编造一个正常的应该有的见面经过。
叶汝川听完十分满意,更是欣慰,对这位还没见过面的“远房老表”,印象更是好得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关于自己现在住男寝的事,是万万不能让舅舅知道的。
苏雪至留了个心眼,说完事,就叮嘱叶汝川和苏忠,让他们不必再去学校看自己了,说完话,见这边没事,就先赶回了学校。
叶汝川心情好转,配合吃药,睡了一夜,第二天腮帮子就消肿得差不多了,于是让苏忠立刻再去传消息,他的老友庄阗申也从京师赶到,过来见面,开口就责怪他见外,非要住到旅馆来,把身体搞坏,叶汝川当然不会说是被儿子气的,两人你来我往,客套过后,坐下叙旧不提。
那边很快也回了消息。约定今晚七点,在天城最著名的传统菜馆天霄楼,贺汉渚做东,请吃饭。
苏雪至得到消息,当晚只好又出来,跟着舅舅还有表哥一道,去了天霄楼。
掌柜的知道今晚贺汉渚请客,亲自在外等人,得知这一拨来人就是贺汉渚要请的客,殷勤招待,亲自领去预先留好的一个最好的包厢,伙计送上了瓜子花生和茶水。
叶汝川坐下后,就板脸教训儿子,命他今晚务必打起精神,要是再给自己丢脸,回去真就直接打死了事。
正教训着,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夹着说笑的脚步声,知道掌柜引着贺汉渚到了,忙住了口,带着儿子和外甥女起身。
苏雪至看去,见包厢的门被掌柜推开,贺汉渚当先走了进来,后头跟着庄阗申。
原来贺汉渚得知庄阗申也来了,知他和叶汝川是好友,就叫他今晚一起吃饭,权作陪客。
叶汝川暗暗地迅速打量了一眼这个当先而入的军装男子。年轻英俊,步履沉稳。他脸容轮廓清朗,横眉如墨,眼锋隐隐地透出了几分凛冽。
叶汝川知是贺家的那位孙少爷到,与自己早年去贺家掠了一眼留下的那少年的印象相比,竟寻不到半点相似之处了。
他不敢怠慢,快步迎了上去,先自我介绍了一番,自然,少不了什么久仰之类的场面话。
贺汉渚停下脚步,看向他,很快,脸上露笑,主动伸手和他相握,问他身体如何了,又说:“倒是我来迟了,莫怪。”
叶汝川忙道:“贺司令客气。我也是刚带着两小辈到,司令何来的来迟之说!”
贺汉渚微笑:“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我表字烟桥,直呼就是。”
虽然对方客气,但初次见面,叶汝川当然不敢以老表兄自居了,便笑道:“司令太擡举我了,美意心领。”说着扭头,叫来了儿子和苏雪至。
叶贤齐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叫表叔。
苏雪至也跟着,老老实实地叫了声表舅。
这时庄阗申上来,笑哈哈地说自己沾了光,让不要站着说话,赶紧入座。
上首之位,贺汉渚请叶汝川坐,叶汝川抵死不从,道自己和他辈分相平,不过虚长几岁罢了,何况今晚还是对方做东,无论如何,这个位置要贺汉渚坐。
贺汉渚却也不坐,说年长为尊。至于庄阗申,更不敢去坐。
苏雪至就看着这几个人推来让去,最后把位置空了出来。
贺汉渚先坐到了近旁的一个位置上,叶汝川隔位,再是庄阗申,最后才轮到苏雪至和叶贤齐坐下去。
掌柜领着伙计上菜,很快,菜上齐。叶汝川先带着儿子和外甥敬酒,贺汉渚喝了,回敬,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就起来了。
舅舅又单独敬贺汉渚,为他之前对自家的帮助而道谢。几杯酒下肚后,见他态度十分亲切,渐渐就放松了下来,闲谈间,又说了些自己生意上的事。
庄阗申借酒,更是谈兴大发,不知怎么的,中途扯到了这两天的下雪天,说了两句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一直闷头吃着菜的苏雪至,让她当心寝室里用作取暖的炉。说他那边有个人独住,就是取暖不慎,前几天被煤烟给熏倒了,幸好当时有人来找,发现得早,把人拉出来透风,这才没出什么大的事情。
庄阗申以为自己还住在原来的独寝里,大概也是出于好心,这才出言提醒。
苏雪至停箸,飞快地看了眼贺汉渚。
晚上他进包厢后,苏雪至就感到自己是空气,他似乎一直就没正眼看过自己。这一刻,却恰见他也望了过来,忙收回目光,嗯嗯地点头,说知道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叶汝川被提醒,想到外甥女一个人住,忽然担心起来,就说:“雪至,要么舅舅明天去你学校寝室看下,帮你检查下炉子,免得万一哪里漏。”
苏雪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又看向贺汉渚,再次和他目光相遇。
见他略一迟疑,随即望向自己的舅舅,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样子,一急,抢着出声打断:“舅舅你放心吧,你不用来!就前两天校工刚检查过,没半点问题!”说完又盯着贺汉渚,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出自己已经搬了寝室的事。
可算他最后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顿了一顿,没开腔。
叶汝川听她这么说,又叮嘱了两句,也就放了心,又和贺汉渚谈起了别的事。
苏雪至这才松了口气。
饭局继续,宾主尽欢。
结束后,叶汝川再次叫来儿子和外甥女,紧紧地握着贺汉渚的手,说后辈不才,往后恐怕还是要他多费心照看。
贺汉渚笑着一口应承。又见叶庄二人都有些醉意了,提出自己开车送他们回。两人极力推迟,见他十分客气,最后只好接受了他的好意。
叶贤齐今晚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平安结束,哪敢再乘贺汉渚的车,说今晚自己要在警棚值夜,方向不同路,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苏雪至也说和表哥一起走,却没想到贺汉渚说:“你回校是同路。上来吧,还有位置。”
天寒地冻,外甥女的学校位置又荒僻,还是大晚上,叶汝川正有点不放心,听贺汉渚这么讲,果然对小辈十分照顾,很是感激,忙代为道谢。
苏雪至只好也坐进了车里。
贺汉渚将叶汝川和庄阗申送到饭店后,让叶汝川放心去休息,说自己会将他的外甥送到学校,在叶汝川的感谢声里,驾车继续往城北而去。
车里剩下他和坐后排的苏雪至,一下就安静了下去。
晚上的饭桌上,苏雪至跟着舅舅敬酒喝了几杯,刚才出来,人就有点熏熏然的感觉了,现在耳边安静了下来,感到车也开得很是平稳,像是坐船,渐渐有点犯困,就闭上眼睛,头靠椅背,假寐。
贺汉渚开车出了北城,半晌,没听到身后有动静,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见她缩在后面座椅的一个角落里,头歪靠着,一动不动,好像睡了过去。
有点晚了,车内也侵入了外面的寒气,温度很低。
他迟疑了下,终于还是慢慢地停了车,脱下自己的外套,下去,走到她所在位置的车旁,轻轻打开那扇车门,拿着自己的衣服,想盖在她的身上。
苏雪至其实没有完全睡着,朦朦胧胧感觉车门被人打开了,就立刻惊醒,睁开眼睛,看见身旁竟站着一道黑影,认出是贺汉渚,他双臂仿佛正伸向自己要探过来,顿时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里挪了进去,身体也直坐了起来。
“你干什么?”她戒备地盯着他。
贺汉渚一怔,拿着衣服的手便停住,目光随了她肢体的挪动,落到了她平得像搓衣板的胸上,停了一停,呼的一下,将衣服往她身上一丢。恰好罩在了她的脑袋上。
周围光线本来就暗,这下什么都看不见了。
苏雪至就只觉得毛茸茸的一阵暖意,当头而下,包裹住了自己。
紧接着,她灵敏的鼻子,又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仿佛混合了烟草和皂味的古怪的气息。
倒也不难闻,但一想到这是他的衣服,她赶紧屏住呼吸,不去闻,又一把将衣服从自己的头上扯了下来。
“你说我能干什么?”
他仿佛不屑似地说了一句,随即“砰”的一下关了车门,走到前头,坐回到了他的座位上,继续朝前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