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道身影微微一僵,随即才拉扯着转了过来。
出现在小院门口的,是二娘与四娘那两张略带尴尬的笑脸。
见凌云迎了上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都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凌云索性看着她们笑了笑:“你们都听见了?”
两人愈发窘迫,四娘忙解释道:“三姊姊莫怪,我和二姊姊并非成心要听,只是三宝今日天刚亮就来看望柴家的两位小郎君,似乎还打算离开山寨,周嬷嬷得知此事急得不得了,说什么他肯定知道了,却又不肯跟我们解释缘故;我和二姊姊都觉得此事还是告诉你一声才好,又担心会扰了你休息,这才过来看了看。”
二娘也歉然道:“都怪我,是我瞧着院子里有人,不敢贸然打扰,才拉着四妹妹在外头等着的,没想到这竹篱却是什么都隔不住。”
凌云摇了摇头:“无妨,是我早该告诉你们了。”竹篱自然是什么都隔不住,因此她也早就瞧见这两人了,之所以等到三宝离开才请她们进来,就是没打算再瞒着她们。
二娘和四娘相视一眼,心头都是一阵无力;凌云如此坦荡,她们是不用那么尴尬了;但也因为这份坦然,她们的担忧不解似乎也变得有些难以启齿。
四娘斟酌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姊姊,何总管的确人才出众,对我等也是帮助良多,却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她听周嬷嬷提过,这位何潘仁在涿郡时就曾卖了几匹宝马给父亲,跟三郎的交情也不错,因此这次才会率众来投;但现在看来,事情或许不是这么简单。比起身份的差别来,她更担心的是:此人来历不明,性情莫测,又生成了那副模样,最后会不会伤了三姊姊的心?
凌云自是看得出她的担忧所在,心里不由一软:“你们放心,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不会害我。”
四娘的心情却更复杂了几分:三姊姊居然这么相信他了?说到他的时候,她眼里的光芒分明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这让自己如何能放心得下?她转头看了看二娘,却见二娘也是怔怔的,显然同样深受震动。
看到两人的神色,凌云好生无奈:有些事显然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她想了想扬声叫道:“小七!”
随着一声清脆的应答,小七开门走了出来。不等凌云吩咐,她便笑眯眯地向二娘四娘行了个礼:“两位娘子都还未用饭吧?何总管的事说来话长。今日三娘子还有些事情要处置,不如让奴婢先去灶房取了朝食过来,再跟娘子们细细分说?”
两人只能点头,看着凌云如释重负的匆匆离开,心里也是愈发七上八下:这件事居然要小七来“细细分说”,那到底是复杂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在一刻多钟之后,当她们的面前摆上了各色点心,小七也终于开口娓娓道来时,两人却很快就忘记了所有担忧,满心满腹都只剩下紧张和惊叹——她们自然知道,凌云当初从长安到涿郡走得并不容易,却不知道这一路上会惊心动魄到这等地步;她们也知道何潘仁定然有些本事,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的……令人叹为观止!
等到小七口干舌燥地将这些事情讲完,日头已快到中天。二娘和四娘许久才回过神来,眼前的案几上依旧放着那些点心果子,门外吹来的微风也依旧凉爽宜人,然而有些东西分明还是不一样了,以至于当她们把目光投向门外时,远处的随风起伏的竹海都仿佛多了无穷的深意。
四娘半晌之后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有些事,是我多虑了。”这位何大萨宝不管性情如何,对三姊姊倒的确是一片真心,他的手段魄力也的确令人佩服,只可惜,“他何潘仁怎么偏偏是个商贾?父亲若是知道了,定然是不会答应的,三姊姊只怕也不会让步,这件事日后要如何收场才好?”
小七正咕咚咕咚地喝水,听到这声感叹,鼓着腮忙不迭地点头:“可不是么!奴婢也担心得很。不过这一回,何大萨宝也算是救了大家吧?他若是能多立些功劳,国公会不会改了主意?”
四娘摇头:“这不是功劳不功劳的事,何大萨宝再是功高盖世,他也是个胡商,把女儿下嫁给商贾,是何等难听的名声,更别说是胡商了。父亲再是宽和,也不会容忍咱们李家这样被人耻笑。”
小七的圆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嘴里却还是忍不住嘀咕道:“其实大萨宝若不细看也瞧不出是胡人,听说他在西域那边地位比寻常王室还要高……”
四娘叹道:“可他姓何,在中原又没有家族来历,大家只要一想便能猜出他的来历,更别说他当初还曾卖马给父亲了,这些事都是瞒不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是何等的眼尖嘴毒,我们就算声称他是中原谁家子弟,待那些人瞧出了不对,还不定会怎么笑话三姊,笑话李家!”
两人越说越愁,相对长叹,小鱼原是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帮小七补充几句,见此情形,忍不住冷笑道:“那又怎样?他们敢当面敢笑话娘子一声,我就敢揍得他后悔爹娘给他生出了这张嘴!”
小七无奈道:“你知道什么?这是揍人能解决的事么?”
小鱼睁圆了眼睛:“世上还有揍人解决不了的事?”
四娘不由哭笑不得:“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至少这世上的名声规矩,都不是揍人能解决的。”
小鱼翻了个白眼正要反驳,身边突然有人幽幽道:“我倒觉得小鱼说得没错。”
大家都吓了一跳——开口赞同的,居然是二娘!
摸了摸受过伤的那只手臂,她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点自嘲:“所谓解决不了,不过是位置还不够高,拳头还不够重。不然的话,我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咱们家又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四娘心头一震,默默点了点头。二姊说得没错,她原先是何等的循规蹈矩,却受了那样的一番折磨,他们李家名声自来都不差,却几次差点被逼上绝路,若是这些规矩名声有用,他们最后为何只能靠兵马刀枪来说话?
二娘笑了笑,“再说如今都什么时辰了?父亲和三娘做的事但凡稍有差池,咱们性命都难保,要那规矩名声又有何用?咱们若是能一路得胜到最后,那三娘日后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又敢到她面前去说三道四?要依我看,咱们如今与其忧心这些,倒不如松快一日是一日。三妹妹她……能开心就好!”
四娘只能继续点头,心里苦笑不已:是啊,这都是什么时辰了,父亲在晋阳举兵,三姊姊在长安呼应,他们李家已经是在拿阖族性命在做这一场成王败寇的豪赌!这些日子自己大概是被保护得太好,竟然忘了这最要紧的事。至于日后……她心头猛然间生出了一股豪气:“咱们若真有那一日,谁敢非议三姊姊,我也要撕了她的嘴!”
不过想了片刻,她又迟疑道:“只是前朝似乎只有拿公主去和亲的,没听说谁家曾招了胡商做驸马吧?”
二娘轻轻看了她一眼:“不是驸马,不就行了?”
四娘怔了一下才醒悟过来,指着二娘叫了声“阿姊!”
小七也是愕然无语:二娘子变了!这才多久不见,这每句话说出来都恨不能让人呢洗洗眼睛再看她才好。
唯有小鱼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不是在说娘子跟何潘仁的事么?怎么扯到公主驸马上去了?”
小七正端起杯子喝水压惊,闻言白了她一眼:“你说呢?”
小鱼皱眉努力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啊”的大叫了一声:“我明白了!你们是在说娘子日后能当公主,那何大萨宝就算做不了驸马,也能做……能做她的面首!诶,二娘子这主意不错呀!”
小七的一口水顿时呛在了嗓子里,差点咳得背过气去。
小院外,凌云一只脚刚刚踏进院门便听到了小鱼的高声嚷嚷,一口气顿时也憋在胸口差点没能缓过来。
她下意识地收脚退了一步,心里期盼走在后面的何潘仁不曾听见这句话,耳边却传来了他轻轻的笑声:“这个主意,听起来的确不错,却不知公主殿下准备让谁来做这个驸马。”
他的语气明明随意之极,仿佛只是开着玩笑,凌云心头却突然一凛,定了定神才道:“我不知道,这事我做不了主。”
转头看着何潘仁笑得似乎若无其事的面孔,她认认真真道:“这得看你愿不愿意。”
何潘仁怔了一下,眼里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意,片刻后低声道:“其实我……还真不是那么愿意。”
这下轮到凌云心里一沉,想问句为什么,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何潘仁眼里笑意愈深:“阿云,难道你日后很想在长安城里做个公主么?”
凌云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她想不出来当公主是什么感觉,但若是只能呆在长安洛阳,来往在那些华美的宫殿和府邸里,那似乎并不是一件多么令人向往的事。
何潘仁抬眼看着远处,低声道:“若有可能,我希望待到这一切平定之后,我能带你走得更远些,我想带你去看看世上最险峻的高峰,最清澈的湖水,去看看那些广阔无垠的大漠和草原,还有那些我没有去过的地方,没有见过的风景,我也想和你一道去看看。”
是的,从离开苇泽关的那个夜晚开始,他就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了。而现在,这一天,应该不会太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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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冰山霸总也是有求生欲的,当然妖艳奸妃还是更加技高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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