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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阳传(平阳传) 第一卷 洛阳杀机 第十二章 石破天惊

    阿锦是在一阵剧痛中睁开眼睛的。

    在马车上,当元仁观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死死按在车板上时,她真的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她甚至已经在窒息的极度痛苦中尝到了死的滋味……

    现在她才知道,她也许是把自己的运气想得……太好了。

    因为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元仁观,而是家主元弘嗣的那张脸,是他那双阴冷锐利的眼睛。那眼神里的寒意,让阿锦顿时忘记了从头皮上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她只觉得全身冰凉,手脚发抖,仿佛又一次被按进了北风呼啸的冰天雪地里。

    大概看到阿锦已经醒过来了,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拎起的元仁观立刻松开了手,手上却依旧留下了几道脏污,还带着股难闻的气味,气得他又给了阿锦两脚:“贱婢!你这是……这是钻到粪堆里去了吗!”

    他还要再踢,元弘嗣喝止了他:“够了!”

    看着瘫在地上的阿锦,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股令人心寒的愉悦:“让她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你后院的那个,还是不肯写揭发信吧?这样,你让人准备个拜仙台,让她好好瞧一瞧这个婢子的下场,说不定,她会改了主意。”

    “还有,带她过去的路上当心点,若让这婢子传出什么话去,或是寻了死,你就不必再做这个世子了!”

    阿锦只觉得全身的骨血都被冻住了,她不知道什么叫拜仙台,但她知道,夫人曾告诫她说,元府绝非善地,家主元承嗣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酷吏,她千万不要争强好胜,只要能保住二娘,广结善缘,必要时能有人回家报个信就足够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可是,她似乎连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元仁观的确没再给她任何机会,她的下巴早已被捏伤,根本无法咬合,她的双手被人紧紧地扣在了身后,一步都无法挣脱;而她的模样大概已经足够可怕,一路上根本没人敢多看她一眼。有个小婢女抬头瞧见了她的脸,甚至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哭了起来。

    阿锦认出那是个元府的家生婢,因为格外蠢笨,常受人欺负,她有心扭脸躲开,元仁观却已不耐烦地将那个小婢女一脚踢了出去。阿锦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子骨碌碌滚了老远,似乎再也没有爬起来……

    二娘的院子很快就到了,院门打开,她被一把推了进去。

    在一片吸气声中,阿锦被按着跪在了一个架子上,头颈则套上了沉重的枷锁——她终于知道什么是拜仙台了,原来就是用一个木架将人的身子卡住,只有头颈往前探出,套上重枷,仿若跪拜的模样。重枷下,此刻还垫着几片瓦片,勉强支撑着重枷的分量,当瓦块被逐步抽走后,人就会逐渐窒息,直到折颈而死!

    四周的吸气声渐渐地变成了一片啜泣,阿锦心里清楚,这个院子里的人大概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更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她将无比痛苦,无比难看地死在这个架子上!

    元仁观的声音终于再次响了起来:“二娘,你看见这个婢子了吧?这就是想背叛我元家的下场!你看,就是因为你,她现在有多惨!我也不妨告诉你,待会儿她会更惨,她在那个架子上,每一刻都会生不如死,却又没法真的死掉,要到很久以后才会慢慢断气。你如果不想看她落得这个下场,现在还有办法去救她,那就把该写的东西都写了。我保证,我立马就会放人,我保证,你们这里所有的人,都不用再受罪了,如何?”

    二娘?阿锦用尽全身力气侧头看了过去——上房门口,那个被人扶着慢慢走出来的,真的是二娘吗?她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红紫青肿连成了一片,连五官都已变了形,她一只手也被折成了诡异的形状,勉强吊在了胸口——但即使如此,阿锦也能看出,她在看向自己时流露出的震惊和绝望。

    阿锦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让她不要管自己,更不要听元仁观胡说八道,可她不但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连多看二娘一眼都做不到,脖子上的重枷把她的头狠狠地坠了下去,她再也没有力气侧头了。小说娃.xiaoshuowa.

    然后,她听见二娘声音嘶哑地开了口:“元仁观,你还把我当傻子?我再蠢我也知道,写不写告发信,我都死定了,她都死定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死定了;区别只不过是,能不能让你们称心如意。可我怎么能让你们称心如意?所以今天,你就算当着我的面杀了这里所有的人,我照样一个字都不会写。有本事你就杀吧,全杀掉了好了,反正她们会在底下等着,等看看你们元家这些丧尽天良的禽兽,会有什么好下场!”

    元仁观不由大怒,回身一脚踢开了阿锦重枷下的瓦片,阿锦只觉得脖子上一股巨力压下,将她的脖子死死压在横杆之上,压得颈骨都发出了可怕的声音。在难以形容的痛苦中,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挣扎了起来,心里却隐隐清明:这样也好,她只要再受一会儿的苦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看着身子抽搐的阿锦,二娘的泪水无法控制地流了出来。

    元仁观却猛地回过神来,厉声下令:“垫回去!”一边的随从立刻抬起重枷,重新垫上了瓦片。阿锦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头却是愈发绝望。

    元仁观冷笑着抬起了二娘的脸:“就你这个鬼样子,就别想在我面前用激将法了,你想让这婢子得个痛快?休想!我告诉你,我会在让她在这个院子里就这么慢慢地枷下去,我要你们所有的人,都看着她是怎么生不如死。她若是能撑,大概还要撑上两个时辰才会断气,这两个时辰里,你最好改一改主意!”

    “李二娘,你好好看着吧,这可都是你造的孽!”

    二娘心头也是一片绝望,她惨笑着点了点头:“对,是我造的孽,当初我没听母亲的劝告,一心一意嫁给了你这种人,后来我又不听阿锦的话,一心一意讨好你这种人,因为我不敢承认自己眼瞎,不敢承认自己嫁的根本就是个畜生,所以最后才会连累这所有的人……阿锦!阿锦!我知道我错了,可如今我已救不了你了,回头到了下面,我再给你好好赔罪……”说到最后,她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

    听着她凄厉的哭声,阿锦早已干涸的眼睛里慢慢地凝出了一滴眼泪:不,她已经不怪二娘了,她也不再怕死,甚至不再怕这样痛苦漫长的酷刑,她只是后悔,后悔自己的愚蠢和大意,后悔自己没能完成二娘的嘱托,后悔自己居然让元家的这些禽兽得了逞!

    如今已经没有人能来救她们,也没有人能救李家了。

    马上就要到家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国公府大门,凌云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她第一次走进这个家门,其实不过是一天前的事情,可此时想起来,竟仿佛已隔了很久,那时的种种思虑,如今都不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是,今后这座大门里,大概不会再有她的位置了吧?

    但,那又怎样?

    凌云笑了笑,正要放下帘子,就见有人骑马出了国公府的侧门,正是玄霸。

    玄霸也瞧见了凌云,催马奔了过来,转眼便到车边,对凌云笑道:“姊姊去哪里了?早间我还找了姊姊,结果你不在,你院里的人也都呆呆的,话都不晓得回,我还纳闷呢。”

    凌云知道此处并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能含糊道:“去天津桥那边转了转。”说完她便注意到,玄霸骑的还是他自己的那匹白色骏马,一身素色衣袍,外头是银灰色的大氅,看着格外精神,显见是出门有事。“你准备去哪里?”

    玄霸笑得更开心了:“昨日我不是已经跟姊姊说了么,两位姊夫正好今日有场马球要打,让我过去看看。这不,二姊夫还特意派人来接我了。”

    凌云一瞧,果然有个随从模样的人骑马跟在后面,见凌云看他,有些紧张地低头叉手,行了个礼。凌云只当他是避着女眷,也没多想,只是心里到底有点不踏实,想了想便问玄霸:“你也没带个随从,不如让小鱼跟你过去?”

    玄霸笑着摆手:“姊姊你饶了我吧,哪有去看马球还带着个婢子的道理?姊姊放心,我不会乱逞强的!”说完他不等凌云再开口,拨马就跑,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看着他那透着得意劲儿的背影,就连马鞍后挂着的弹弓珠囊仿佛都比平日晃荡得来劲些,凌云也笑了起来,不过是场马球而已,玄霸高兴就好,待到晚上回家,自己跟他说出五郎那边的事,他一定会更高兴吧?

    想到那情形,她自己心里也是一阵轻快。只是这份轻快,到了她再次走到主院门口,到底还是化为了丝丝沉重。

    上房里,此时气氛却还算好,李世民正在屋里跟窦氏软磨硬泡,想再出去玩一趟,他没敢提三郎,只说想看两位姊夫打马球。窦氏心里明白,却也只作不知,摇头笑道:“你还这般成日只惦记着玩耍,看来倒是不必着急成亲了。”

    李世民不由垮了脸:“儿子哪里着急成亲了?还不都是母亲安排的?儿子只是遵命而已。”——他也知道母亲待他好,却怎么也不能明白,她为什么喜欢把自己拘在家里,近来更是如此……

    他正想再说,外头有人打起了帘子:“三娘子来给夫人请安了。”

    李世民心头一跳,紧张地抬头看向了窦氏。窦氏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婢女的通传,依旧慢条斯理道:“既然你知道要遵命,那便不用再惦记去打什么马球了,且不说你出了正月就要成亲,就是寻常时日,也不该跟人去耍那些……”

    进来通报的婢女一时僵在了那里:夫人根本不接话,那她该怎么做?门外等着的凌云显然就更是进退不得,只能等在廊下。

    李世民只觉得坐都坐不住了,忍不住叫了声:“阿娘!您……”

    窦氏打断了他:“你是想说,让我担待三娘些?那你知不知道,她又做了什么?”见世民一脸茫然,她冷笑一声,转头道:“让她进来吧,这个府里原是没哪道门能拦得住她了!”

    见凌云进门要行礼,窦氏更是有气:“不必了!我可当不起!你不是已经找到大长公主这样的大靠山了么?以后你们姐弟自有公主府可住,又何必还来我这里受委屈!”

    凌云心里微沉,窦氏显然已经猜出自己去找了五郎,甚至猜出她已征得那边同意,婚后可以把五郎带去长住,虽然此事并非她的原意,却已无法跟母亲解释清楚了。

    李世民却是听得一头雾水,脱口问道:“阿娘,你……说的是什么?”零久xs.

    窦氏淡淡地道:“你这位好姊姊,今日一早便把我派去伺候她的人都锁在了屋子里,自己要了马车去了大长公主府,想来必是见了窦家五郎,跟他提出要带着三郎嫁过去,窦五郎想必也是一口答应了,这不,就回来跟我示威了。”

    李世民听得目瞪口呆,凌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垂眸道:“女儿不敢。”

    窦氏忍不住冷笑道:“你不敢?我原以为你只敢拿不出嫁来要挟我,结果竟是低估了你,你父亲还在,我也没死,你就敢带着弟弟嫁人,让所有人都知道,李家容不下他,我容不下他,就你待他最好,你踩着所有的人,成就你的名声,你的私心,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李世民这下也回过味来,三姊姊这么做的确欠妥,可母亲这话也太过诛心了,三姊姊她……他正想起身,就见凌云已抬头看了过来,目光竟是平静之极,“女儿不孝,若母亲有更好的法子,让三郎不必离家独居,女儿自当遵命。”

    窦氏对上她的目光,心头突然有些恍惚,让三郎不必离家独居?让他留在自己身边?不,她不能天天看着这孩子,她做不到!

    这事原本也是李世民心头的一根刺,见窦氏沉默不语,神色也不如之前严厉,他忍不住道:“阿娘,这事我也反复想过了,横竖我也要成亲了,若阿娘怕我和三郎不能同宅而居,不如我和观音婢住到别院去,您再抓紧给三郎……”

    他话未说完,窦氏已怒道:“闭嘴!”抬头看着凌云,她的神色里已带上了一点掩饰不住的戾气:“你出去吧,以后,也不必过来了!”

    李世民吓得站了起来,三姊姊就要出嫁了,若母亲再不肯见她,在这个家里,她要如何自处?但看着窦氏的脸色,他求情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转头再看凌云,却见她依旧神色平静,默然行了一礼,起身就要后退。李世民知道,她这一走,事情会更加难以挽回,忍不住道:“三姊姊,你、你也不赶紧过来赔个罪!”

    凌云抬头瞧了他一眼,见他急得脸都红了,心里不由一声叹息,“二郎,凡事原是敢做,就要敢当。”她既然做了,自然就该承受任何后果。

    这话落到窦氏耳中,却成了□□裸的挑衅——她是在讽刺自己吗?讽刺自己既要赶走三郎,却不敢承担这个名声!这念头仿佛一点火星落入柴堆,她几乎下意识地抄起手边的杯盏,直直扔了过去。凌云微微侧身,杯盏落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这一下,屋里的人都变了脸,窦氏的脸色更是一片铁青,一步步走到凌云跟前,指着她咬牙点头道:“好,你很好……”世民心头剧跳,下意识地拉了拉窦氏,窦氏却是一把推开了他。

    就在这时,门帘一响,周嬷嬷疾步冲了进来,开口就道:“夫人,姑夫人那边……”看到屋里的情形,她愣了一下,却依旧上前拉住窦氏,将她几步扶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没人听得见她说了什么,但所有的人都看到,随着周嬷嬷的话,窦氏脸上的怒色突然间彻底消失了,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仿佛整个人已变成了一块岩石。

    良久,她才转头看了看世民和凌云,眼神竟是温和不可思议

    不知为了什么,看着这样的母亲,凌云突然觉得一股寒意直透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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