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真心所爱,一生唯一文/天下归元
她说完盈盈一礼。
我知你将退婚于我,那么,让我先来解脱你吧。
你将登位,这时候抛弃早有婚约等你多年的未婚妻,会遭受百姓士子非议。
那么,让我成全你无瑕无垢的声名。
也成全我自己的尊严。
……
广场无声,为那女子的刚烈明锐所惊。
夏紫蕊脸色白了,她也没想到会遇见这样一个局面,下意识转头看住铁星泽。铁星泽却抢先一步,接下了话。
他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既然如此,星泽祝愿萱亭小姐永生安好。”
他神情微微歉疚,向姚萱亭深深一礼,姚萱亭还礼如仪,再抬起头时,眼底水光闪动。
众人都觉得不忍,她毕竟还是少女。
为他等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却亲手作结,这是注定绵长的疼痛,容不得云淡风轻。
夏紫蕊退后一步,张了张嘴要说话,铁星泽却忽然在她身边轻声道:“紫蕊,在负他和负你之间,我只能选择负她。”
夏紫蕊一震,再回首看他时,眼底也闪出水光。
她未曾想到,他亦能有如此决心。
这一霎少女情爱之心,再燃三分。忽然便觉得多年行走,终于遇见对的那个人,一霎回眸,不需要更多理由。
景横波喃喃道:“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宫胤却在她身边,不以为然地道:“真心所爱,一生唯一。何来新人旧人?”
景横波心中一震。这话语气,他说来再自然不过,不是故意说情话,是真心这么认为。
这男人无论多么骄傲尊贵,各种和她观念冲突,但在感情上,他当真如白纸洁净,容不得一抹杂色。
他爱了,就是冰雪里的火,燃烧得幽蓝闪亮,独此一枝。
看他看铁星泽此刻神情,似乎也不大以为然呢。
广场上铁星泽微微退后,让开道路。
姚萱亭既然聪明地主动退婚,他便也不再说什么。姚萱亭拍拍关琇珑,问一句:“你可愿与我一同离开王城,归隐山林。我别的不敢说,但照顾你一生衣食不缺,还是能做到的。”
众人都知道姚萱亭出身诗书大族,却是天生擅长经济之道,名下田庄店铺无数,是沉铁数一数二的女富豪,关琇珑若跟了她去,这辈子还是有好日子的。
关琇珑却轻轻摇了摇头,低头不语。
姚萱亭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心不死,冷笑一声,道:“好自为之吧!”不再理她,转身就走。
风扬起她散披的长发,她始终没有回头。
这一生发髻为你束,再为你散,这辈子,再无再次束起的那一日。
人间情爱,不过如此。
从此后,我要为自己活。
……
众人直到目送那女子背影完全消失,才恢复了活气。
铁星泽神色倒还如常,走到夏紫蕊身边,忽然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
景横波一看就瞠目道:“不好。”
求婚的节奏!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不妥。
主要原因是她觉得,这事儿处理得不干净,铁星泽这性子太优柔,还是要再看看的好。
但紫蕊却很可能因为激动,当场就答应了。
女人在爱情中,总是没智商的。
果然广场上,当着全体军士的面,铁星泽轻轻打开那个盒子,隔得远,景横波看不到盒子里是什么,但从紫蕊惊讶赞叹的眼神来看,想必是宝物。
宫廷女官都控制不住惊讶赞叹,还得是价值连城级别的宝物。
这种级别的东西拿出来,不套个老婆回去,就白瞎了。
铁星泽捧着盒子,递给夏紫蕊,轻轻道:“紫蕊,如今我是自由身了,我要向你……”
夏紫蕊已经捂住了嘴,眼底泪光盈盈。
景横波翻翻白眼——为什么所有女人遇见求婚都这德行?
她正想着怎么打断这事,她可以调动点残余力量,来个控物砸昏紫蕊,可那样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她在这里。
正在发急,忽见夏紫蕊上前一步,对着盒子,露出惊喜赞叹表情,大声道:“啊,世子,这就是您给我说过的,要请我帮忙鉴定的烟霞白玉双环吗?果真是妙品呢。不过紫蕊眼拙,还得仔细鉴别,请世子再给紫蕊一点时间,好吗?”
她迎着铁星泽微怔的目光,含笑合上盒盖,手指轻轻按着他的手背,眼底神情,温柔又祈求。
景横波差点一拍大腿。
赞!
咱家女官就是聪明!
发现要被心上人求婚,却没被冲昏头,反应极快,一番言语,既做了拒绝,又全了铁星泽面子,还暗示他“给时间考虑”,真是漂亮。
连宫胤都轻轻赞了一句,“强将手下无弱兵也。”
景横波听得更加得意,乐不可支地决定,可以对他态度稍稍好一点。
不过她有点奇怪,所谓旁观者清,以紫蕊现在的心情,正在幸福动情中,没道理拒绝铁星泽,她拒绝的原因,是什么呢?
那边夏紫蕊按住盒盖,迎着铁星泽目光,轻声道:“我……我其实很愿意……但我的事情……我希望得到女王的首肯……”
她是那种严厉宫规熏陶出来的女子,在她的认知里,她属于女王,婚事当然要由女王做主,怎么可以自己擅自决定。
再说铁星泽不是普通人,马上就要做沉铁族长,和他联姻关系政治局势,跟在女王身边久了,她有这方面的敏锐。
铁星泽凝视着她,微微一笑,将盒子顺势盖好,柔声道:“好。我等你。”
夏紫蕊满面感激,景横波觉得仅仅这事,这小妮子对铁星泽心思又得再陷一层。
不过她也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大家都得想想。
紫蕊是她挚友,她只望她的爱情经得起考验,才能得真正幸福。
铁星泽求婚失败,似乎多少影响了兴致,对这边排队的人群也没有多看,示意宫卫放行。
景横波向宫外走,紫蕊向宫内走,她还急着回去找女王。
景横波挥了挥衣袖。
紫蕊忽然觉得胸前一痒,她一惊,却不敢声张,直到进入宫内,找了个净房,脱下衣裳一看,胸部不知何时,多了颗纽扣。
紫蕊“啊”地一声,认出这是女王衣裳上的纽扣。
刚才广场上……
她大喜——女王没事,就在刚才的广场上!
她急忙跑出去,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铁星泽,恋爱中的人,总愿意和心爱的人先分享。
她却没能找到铁星泽,冷静下来后,又觉得女王自己不露面,只放颗纽扣提示,只怕另有隐情,还是不要声张的好,便去悄悄告诉了英白。
英白也是持重性子,和她同样看法,当即不动声色,留一半人继续假做挖掘,一半人暗中寻找。
广场上人大批地散出去,耶律祁想起先前那个似乎熟悉的侧影,再回头去找,哪里还看得见?
宫门外停着几辆大车,准备把这些人都送出宫城,景横波和宫胤,以及几个易国探子上了一辆车。
出宫城不远后,这批车队惊马,大车四散,等到护送的士兵找回来,发现人数少了,但这车队的任务本就是驱人出城,少也便少了,也没人在意。
而景横波等人,已经换了脸换了衣服换了大车,一路出了城,易国人不愧是易容之国,对于换脸换身份之类的事儿非常熟练。
他们刚出城,城内忽然开始加强戒备,军队在每条街道上搜查寻找,城门关卡开始许进不许出,每人的路引都会被严格查验。
但这时,那辆载着景横波和宫胤的马车,已经驰在了沉铁王城郊外的山野上。
……
庚申年十二月,成孤漠分兵北上,欲待以骑兵奇袭女王。女王引成孤漠至沉铁王城决战,自焚诈降后引成孤漠入城,再以燕杀军围之。十二月二十二日,亢龙降,成孤漠逃。
六国八部谁也没想到,这一战,定的竟然并不止沉铁,还有女王的王位。和她一直作对的亢龙军,经此一役,被制服了最精锐的一部分,成孤漠一旦败亡,亢龙将再也难以成为女王的掣肘。
帝歌上元,因此更加惶惶不安,当然这是后话了。
随着女王声威的日盛,一些流言,也开始悄悄在大荒大地上流传。
据说此战能胜,是因为国师亲身率玉照龙骑,前往沉铁相助。
据说战役胜利后,女王失踪。国师也失踪。
前一个消息出来时,帝歌耸动——国师相助?国师在沉铁?那帝歌的国师是谁?
但当国师失踪的消息传来之后,反而打消了帝歌人们对坐在宝座上的那位国师的怀疑——失踪?好拙劣的理由。果然国师在沉铁是谣传。
就算有人在怀疑,但那句国师失踪,让人担心国师或许在故布疑阵,保不准早已回了帝歌,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当然,宫胤的“失踪”,并不仅仅是为了让帝歌的人迷惑。
雪山上,那片茵茵草地上,有人独坐,宽大的裙摆间跳跃着温柔的雪狐。
许平然摊开面前的几份纸卷,眼底也微微露出疑惑之色。
宫胤到底在哪里?
前阵子有蛛丝马迹显示,他似乎在玳瑁,她当即下令去玳瑁查探,摸清他去那里的真正原因。但雪山来人到玳瑁之后,就失去了宫胤的踪迹,似乎他哪里都在,又似乎哪里都不在,被各种线索牵着到处跑,最远的都跑到了几个域外小国!
雪山门徒已经接二连三吃亏了,外门弟子全军覆没后,派遣内门纳木尔去,不想居然也是所有人音讯全无。不用问,必定凶多吉少。
现在看来,当初宫胤确实在玳瑁,因为他最近出现在了沉铁,但现在他的失踪,让她也无法确定他到底在哪里。
雪山门徒最近抓到了宫胤的一些护卫,为了逼问宫胤下落,用了一些禁忌之法,可以确定的是,确实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无法摸清下落,就无法有的放矢。
许平然手掌按在纸卷上,纸卷在掌下慢慢消失,阳光中腾起淡黄色的纸雾,她微微仰起头,眼眸在这样的烟光中,难得地浮现出一丝迷离。
这些年虽然掌控雪山大权,但那些人,从未放弃和她各种软性抵抗。比如,长老们关于见宗主的要求,比如,以慕容为主的那一派,要求提前结束宗主候选人历练,新旧宗主早日交接。还有一些人,对她的各种人类极限试验提出异议,认为这样并不能培养出绝顶人才,还会浪费了很多好苗子。
她唇边勾起一抹淡淡讥嘲……他们懂什么。
不过一群蠢夫而已。还真以为雪山血脉世上最高贵,九重天门当真高在云端?
他们懂什么叫真正的高贵?
唇角微笑不灭,她看起来温柔又和善,这么多年,她就是以这样的温柔和善笑意,应对了那些试探和抗拒,笑意如此温婉,伸出来的却是铁腕,看似商量退让的背后,是雪山脚下隐秘沟渠里,流不尽的血。
她不介意再多流点,反正雪山很高。那血一路流下,在路上就干涸了。
雪山太高了啊。
那么多年她没走下去,那么多年,那个年轻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试图向上走,走到最高峰,也还没能走上来。
但她已经嗅见了他逼近的气息。
战胜她,他就是够资格的那一个。
压下他,她就是雪山永远的掌权者。
她会带着雪山,和她培养的那一群如冰似铁的战士们,走下山,走向大荒,走上真正属于她的神坛的。
不过在此之前,先得找到宫胤。帝位还等着他呢!
许平然目光远远投向山下,日光下雪山晶莹如玉龙,在大地上奔腾,不见尽头。
潜龙蛰伏待风云,何时腾飞而起?
她忽然想到景横波,这位黑水女王,现在已经有了偌大声名,据说已经有人称她“潜凤”,称必将在数年内崛起。
潜凤?呵呵。
不过这位小凤凰的羽翼之展,也多少提醒了她。以前她的注意力都在宫胤身上,竟然忽略了他的身周关系,竟然没能看出来,宫胤对这个小凤凰,如此情根深种。
现在看来,当初宫门决裂,完全就是宫胤做给天下人,包括她看的一场戏,以免景横波成为她的目标。但是世事不由人,他放逐她,又放不下,最终引起她的怀疑,一场沉铁战役,生生逼出了他的心意,也令她惊觉,也许之前那么久,她的注意力,都放错了。
终于知道了宫胤最在乎的是什么,也不算太晚。
她弹弹手指,花丛间出现银衣人,日光下依旧淡得像个影子。
“耶律昙的情况,怎样了?”
“回夫人。”属下恭谨地答,“心口一伤,虽然导致试验失败,但他没死,也说明试验还是有作用的。现在他状况良好,正准备试验最新的控雪丹。”
“先暂停。”她道,“让他下山一趟。去探望耶律家族。顺便带些凝气丸,赐给他们。”
银衣人眼底有惊异和羡慕之色,想不到耶律昙如此受夫人器重,连家人都可以得到雪山人梦寐以求的凝气丸,看样子,夫人是选中了耶律家族,作为之后十年的扶持人了。
许平然看出他的羡慕,面上毫无表情。珍贵的东西赐给那种普通家族,确实有点浪费,如果不是因为耶律昙体质特殊,哪里轮得到他们。
接连两批人在山下失败,纳木尔也失踪了,再动用其余人下山,如果再出问题,就会被长老们趁机弹劾,不如就用时不时可以回家族的耶律昙,好好地招呼招呼女王。
“夫人……”那银衣人忽然道,“玳瑁那个十三太保中的二太保,叫简之卓的那个,通过咱们的外门联络人,辗转给夫人献上了礼物……”
她似乎在笑,眼神里神情却如听见蝼蚁爬过,淡淡道:“收着罢。”
收着的意思,就是她不要,连看都不看,给这些人自己处置。
银衣人眼底掠过一丝喜色——那可是厚礼。
她挥挥手,银衣人如一缕烟般消失不见,她起身,宽大的裙摆在草地上缓缓逶迤,雪狐们之前一直在她裙摆上跳跃,却在她起身后,忙不迭逃开。
她回到了自己那间如普通民居一样的屋子,自己倒茶,喝水,对着依旧低垂的帐子发呆。
“慕容最近很安分……我反倒有些不安……”
“我让那人去查咱们的孩儿……其实不指望他去找……只希望看出他是否有什么异动,他要有动作,我就有线索了……他却好像根本对这事不感兴趣……他到底怎么想……还是……还是……”
她忽然一把扔掉茶盏,茶盏砸在地上砰声碎裂,她已经扑入帐中。哧啦一声帐子扯下半边,隐约砰地一声似有什么物体倒下,她也不管,跪在**,抓住一个什么东西拼命摇撼,“还是我们的儿子真的已经死了!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帐钩摇晃,帐子抖动,整张床都在颤抖,发出各种嘎嘎吱吱叮叮当当的声音,她的发簪被激烈的摇撼晃掉下来,头发散了一地,她抬手一撕,哧啦一声,宽大的衣裙卸落。声响清脆。
哧啦。哧啦。
撕裂,撕裂。
一腔愤懑郁恨,压抑在心深处,年年月月将心烧成干燥的炭,看似死寂黑暗,却总在刹那间蓬地燃起大火,妖火红艳,将万事万物烧着。
床下落了一地撕碎的衣物。
床在凶猛地摇撼,经久不休。
她的哭泣和呻吟,似蛰伏的母兽,等待一场嗜血的追逐。
歪了半边的帐帘危危险险地挂着,隐约可见起伏的肌肤,凌乱黑发乌光闪耀,枯涩白发雪光一闪。
……
马车在道路上悠悠晃晃地行驶着。
景横波坐在宫胤身边,用蘸了水的湿布,给他润泽着嘴唇。
她身边堆放着棉被,脚下有一盆冰水。
宫胤脸色永远那么白,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太大区别,但景横波眼神忽然就变得很犀利,眼看宫胤脸色微微透一丝异样的红晕,立刻捞起冰水里的布巾,拧干覆盖在他额头上。
冰布巾还没干,他忽然一颤,景横波唰一下把布巾撤下去,另一只手已经拖了被子过来,把他密密裹住,而此时宫胤刚刚开始发抖,红晕迅速褪去,换了眉宇间淡淡的青。
景横波动作无比熟练,衔接得行云流水。
因为经过无数次反复。
宫胤出城之后就又不行了,那些易国人重新雇了大车给两人坐着,景横波完全顾及不了其余事,注意力都在宫胤身上。
武人走火入魔,都是可以慢慢调息将养的,但宫胤并没有调息,反而如平常人生病般躺倒了。他的病看上去很像风寒,忽冷忽热,但景横波绝不认为他就是普通风寒,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宫胤看似冰雪体质,其实体内一定也有烈阳类真气,现在很明显,他体内真气失去了平衡,冲突碰撞,导致类似打摆子一般的症状。
景横波只恨自己不懂医术,内功也没能练到懂得别人真气问题的程度,但她知道平常不生病的人,一旦倒下就是重病,哪里敢有一分懈怠。自己衣不解带照顾,又催着那群易国人寻医找药找大夫。
好在那群人也算合作,一开始他们还警惕地看守着两人,后来见宫胤当真病重,景横波自己也衰弱,而且一心都在病人身上,赶都不会走,便渐渐放了心。每次路过市镇,都会找来当地最好的大夫,大夫的说法却不一,有的说是伤寒,有的说是内热,有的干脆说准备后事吧,被景横波大脚踢了出去。
景横波看得出来,这群人虽然奉命找叛乱的皇叔,但敌意并不重。下人的态度说明发号施令者的态度,看来易国国主并没有要求属下为难“皇叔”,她便也不客气,要汤要水要补药,可着劲儿提要求,达不到要求就把宫胤一扛说要一起自杀,那群人只得哭着喊着拦着,暗恨这差事太憋屈,只求早点把这对奸情深重的断袖伺候到了易国便好。
一路都在车上,很少投宿,景横波吃住睡都和宫胤同车。将大车两边的座位搭在一起,累极了就一躺,有时候倦得睁不开眼睛,手指还搭在宫胤手腕边,她就像个活体体温表,时刻探测着宫胤的变化,没两天她就练出一桩绝活——眼睛不睁,摸一下宫胤就知道他在发寒还是在泛热,闭着眼也能给他敷冰汗巾或者盖上被子,保证汗巾不会敷到鼻子上,被子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被角都能给你塞好。
每天她还给他擦身,他体温不稳定,导致有时发僵有时流汗,他这么爱干净的人,自然要时时清理。她不愿意别人伺候他,也知道他自己一定也不愿意,那就只好自己亲自上手,一开始把手伸进他衣内时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就变成了揩油,在他病况最重的时候,揩油的心思也没了,她渐渐变得像个专业的护士,轻轻巧巧给他翻身擦身换衣,还能让他不走光。
她再没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头,什么怨恨啊不解啊是爱是恨是走是留啊,在时刻威胁的生死面前,这些情绪都显得过于矫情。她甚至没有空闲和心思去关注外头的情况,不再关心战局如何,不再关心士兵是否都已经回了玳瑁,不再关心铁星泽是否顺利登位,甚至不关心成孤漠是死还是活。
至于外头已经将这场战事传得纷纷扬扬,震惊亢龙的反叛,盛赞女王的智慧,她的声名如日头迅速升起在玳瑁和大荒土地上——这和她有一毛钱关系?
如果要她拿这些统统来换宫胤痊愈,也不是不可以。她看惯了高在云端冰雪不侵的大神,实在不习惯他如此的虚弱,这样少见的虚弱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心中也不能不涌起恐惧,她害怕他真的会被这一击击倒,害怕一觉睡过来身边就是他的尸体,所以一开始她不敢睡,坚持了一天一夜,终究因为疲惫积压和内伤,砰一声栽倒地下睡死过去,脑袋上砸了好大一个包。
后来看他虽然状况不好,但也没有更糟,而是维持着同一状态,她猜想这也许也是他疗伤的方式之一。毒瘤还是要发一发的好,否则越积越深。也便慢慢放下心来。
她这回还真是猜对了,宫胤将自身伤病压抑太久,对身体极为不利。但景横波一直风波不断,他连倒都不敢倒,直到景横波逼自己入死角,也逼他到了死角,他一路长奔,直入火场,将体能调动到了极限,直到确认景横波无恙,又终于真面目和她相认,心中一松,被压下的伤病立即凶猛反弹,这时候倒下,是顺应濒临极限的身体要求,倒未必是最坏的事。
因为药石效用甚微,景横波终究还是不太放心,每天也会用自己的真气给他稍稍调理,维持在一个能对他有点帮助,但她自己也不至于重伤的限度。也因为如此,她的状态也大不如前,严格意义上,也是个伤病之人。
满世界都在称颂女王,满世界都在寻找女王,称颂的人和寻找的人都不知道,那个传说里光辉熠熠的女子,此刻没日没夜窝在一辆马车内,疲惫、憔悴、无时不刻不在担心,以至于眼眸深陷,满眼血丝,满头乌发发枯,甚至悄悄冒一星白发。
在出沉铁王城之后,她估算着已经出现了行踪空白,或者可以联络下属下,但那时宫胤情况凶险,她一时慌乱没顾上,等到稍稍安定后想要联络,离沉铁已远,她也不能确定留下的暗号,什么时候能被寻找的属下发现,追上来。
好在易国好像暂时也没恶意,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有时候觉得,这或许是老天的安排,老天不让她走得那么潇洒,在她最犹豫的时候,自动帮她做了选择。那些夜里,她倚靠着车壁,握着他的手,听他长长短短的呼吸,心头既忧伤又安宁,为那些不能完全释怀的往事忧伤,却又为此刻还能听他真实呼吸而安宁。
爱情的滋味,都是这么矛盾的么?她郁郁地抚了抚消瘦的脸颊,想着男人都什么玩意啊,当初一心要谈个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恋爱真是傻啊,脑子被门挤了才尼玛想轰轰烈烈,高富帅那么好招惹的?花心的你受伤,不花心的他受伤你也受伤,反正都是受伤,认识两年了,连个觉都没睡上。
这么一想就觉得亏大了,嗷嗷一叫,扑出去夺过赶车家伙的鞭子,噼里啪啦一阵乱甩,将车子乱七八糟一阵胡赶,发泄完了鞭子一扔,又一头钻回去伺候病人,可怜那群给她折腾惯了的家伙,也只能叫喊几声,回头还得找路把车子赶到正道上去。
因为一路换车换脸换身份,也因为要经过一个翡翠部,这路走得不快,这一天终于到了翡翠部和易国相连的边境,再翻过一座山,就是易国境内。因为天色太晚,翻山不利,便在山脚下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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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所爱,一生唯票也,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