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三转了身,背对着院子,挥了挥手。仿佛过了这个界线,里面再有什么事情,已经和他无关了。
董其勇穿过这个浅浅的院落。
院子里的玫瑰花正在馥郁芳香的时候,穿过花径,带一身花香。
他许是在医院里呆够了的原因,出来觉得任何一种味道都是清新宜人的,何况是这种花香。于是他驻足,多看了几眼这朵朵饱满的玫瑰花。红玫瑰,没有月色,也没有灯光,却知道这种红玫瑰,应有着血红的色泽。而且,是带刺的。
他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步上台阶。
门开着。
他等了片刻才去推门。
走进去,没有换鞋,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门在他身后缓缓的合上了,电子锁吱吱声像老鼠在咬啮着什么,让人头皮发麻。他就此停了一下。自己脚步声也消失了,没来由的心里便有些觉得毛骨悚然……他往后退了一步。
低沉的、咻咻的呼吸声,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热乎乎的向他靠拢过来。
他猛的拍了一下手,门厅的感应灯一亮,在暖光笼罩的同时,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已经悄没声息的扑到他面前,就只觉得肩头被重重的拍到、他整个人向后倒去,沉重的、热乎乎的呼吸喷在脸上,董其勇喉头噎住,这一瞬间,他几乎看到了一片死亡的阴影——狮子一般的庞然大物,血红的眼睛、金光闪闪的毛发、沉重的身躯、暗红色的长舌耷拉在嘴外……对着他,不吼不叫。他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被这庞然大物吞了。也顾不得浑身的疼,头脑中一排空白。
一声唿哨,这庞然大物从他身上一跃而起。
身上轻了,他一口气松掉,还没有吸进新鲜空气,就听的“嚓”的一声细响。
那獒犬慢慢的走开了,董其勇半晌才从地板上起来。
那“嚓”的一声细响,声音极为熟悉。虽然那么细微,却有着足以令人胆寒的力量。
他转过身,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准确无误的。尽管客厅里没开灯,从落地窗外透进来的些微灯光,只令厅里暗处更暗、明处更明。可坐在深深的沙发里的那深深的黑影,确定无疑,是董亚宁。
而且,是端着枪的董亚宁。
董其勇往前走了两步。
“啪”的一声。
一股焦糊味、硝味,伴随着一点点轻烟,从脚下腾起。
他低头看着,看不清这一颗子弹究竟射在了哪里,他继续往前走。
“啪啪啪啪……”连续六枪放出来,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耳边飞过,在他身后,从屋顶的水晶灯、墙上的油画、到博古架上的花瓶纷纷落地。
灯也亮了。
坐在沙发上的董亚宁,和安然卧在他脚下的旺财,都用血红的眼睛,对着董其勇。
董亚宁拿起麂皮擦着枪。一把旧式的转轮手枪。他擦的极仔细,就好像刚刚那几枪并不是他打的、而他就只专注于手上这一件事情,无暇他顾似的。
“见我干什么?”在这样能把人逼到绝境的沉寂里,董亚宁终于开了口。他对着枪管哈了口气。
董其勇看着董亚宁根本没有把保险栓下了,就扣着扳机对着了他自己,不禁脱口而出:“小心!”
整条舌头简直因为口干舌燥完全不是自己的,仿佛在沙滩上被拖动的死鱼,表面上沾满了沙砾。
董亚宁轻笑。
他扔了麂皮。保险栓下了,将枪拎在手里,从沙发上站起来,踱着步子,走到董其勇面前来,歪了头,看他的三叔。
他瘦瘦的脸、细长的眼,此时在灯光下,阴影深重,可是嘴角上翘,清清楚楚是在笑着。
就是这么一副模样,对牢了董其勇,让董其勇脚下被钉住了——他的目光也钉住了亚宁的脸上和眼中。
“我问你话呢,要见我干什么?”董亚宁将枪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董其勇还没出声,董亚宁左手握枪,冷冰冰的枪口,瞬间抵在了他右边的太阳穴处。
他闭了下眼。
“认得这把枪,是吧?”董亚宁问。
“M2,是史密斯韦森1859年改进M1的0.32英寸口径转轮手枪,8发子弹。这一把,是三年前我送你的生日礼物。”董其勇回答。
“所以,你知道,里面还剩一颗子弹。”董亚宁阴恻恻的说着。拇指将保险栓打开了。
董其勇听着这似乎是从地狱传出的声音,看着亚宁尖削的下巴、下巴上青虚虚的胡茬,阴沉是阴沉的,憔悴也憔悴极了,只是比这更触目的,是亚宁眼睛里里,幽暗冷冰的色,看不出他究竟是愤怒、是悲痛,还是什么。似乎所有的情感都被幽暗冰冷封住了,剩下要诉说的,就全通过了手里的这管枪,可枪里仅剩的那颗子弹。
董其勇牙齿磨的咯咯响,他仍闭着眼睛,说:“亚宁,我不是为了自己来的……”
枪管顶住他的太阳穴,用力的一戳,他的头被迫歪向一边。
“嘭。”董亚宁唇间蹦出一个象声词。
“你听我说,如果不是十万火急,我不会找你!”董其勇大声。“你怎么有脸、你怎么有胆子找我?你四处拉shi,我四处给你擦屁股……咹,董其勇?!”董亚宁冰锥一般的声音处处刺的精准,不仅仅刺向他这个三叔,更是刺向他自己,眼前简直是血肉横飞的场面,红彤彤一片,令人作呕。
董其勇睁眼看亚宁。
长久的对视。
董亚宁眼睛要瞪出血来了,“你也配两条腿走路?”
“我爱她。”董其勇说。
“咣”的一下,枪托砸在了他的头顶,他眼前一黑,人便跪在了地上,为了不让自己跌倒,手扶在地板上。
董亚宁的身子也落了半截,枪口依旧精确的顶在董其勇的太阳穴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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