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没有浪花的海面(十六)
“屹湘,你就挑一块把。”叶崇磬抱着手臂,“甭理那些,看中哪块就哪块。”他就见屹湘将怀里抱着的乌石往案子上一掼,袖子撸了一下,一本正经的从摊子这头看到那头。小到拳头大小、大的有半人高的石料这摊上有几百块,她绕了一圈,回来看他一眼,那眼神竟有些可怜巴巴的,他眉一展,以为她要求助了,不料她笑嘻嘻的,把刚刚砸到他脚的那块沙色的石头搬了起来,这块石头比刚刚他们买下的那块要大的多,她抱着,说:“那咱就拿这块吧,自己找上来的,算有缘分的石头。好不好?”懒
叶崇磬微笑着说:“你做主。”
她抱着石头的样子,像是在沙滩上捡到了漂亮贝壳的小孩。尽管她怀里的这块笨石头,看上去平平无奇,而且真相未知。
他转脸对潘六子说:“怎样?”
潘六子这回倒是痛快了,说:“拿走!”他拿着笔在两块石头上分别作了标记。问叶崇磬,要不要现在开?
叶崇磬笑道:“我们还得再转转。这会儿就不开了。”
围观的人都有点儿遗憾,说最近难得遇见叶先生出手,开一开、到底是开大开小的也让我们开开眼多好?
叶崇磬笑着跟大伙儿说抱歉今天没那么多时间,改日。他说完拉着屹湘出了那圈子往外走,走没两步就听身后有人叫他。屹湘已经习惯了在这儿人人都认得叶崇磬似的,看到叫他“小叶”的这位虽然穿着粗糙的对襟棉袄戴着一顶灰色的毡帽、跟从民/国穿越来的似的半大老头儿,一对小眼甚是聚光,满脸笑容的站在那儿,手里还拿着烟斗,悠然自得的模样。叶崇磬客气的称呼他一声“秦先生”,她想这秦先生可不是潘六子,这人有来头。虫
秦先生跟叶崇磬走到一处,打过招呼却看了屹湘,笑眯眯的说:“小叶,这丫头你是从哪儿拣来的?”
屹湘听这陌生人开口便很不合规矩的叫她“丫头”,认真是意外又意外,他年纪又大、她不好表现出来,不禁悻悻然抹了一下鼻尖。手指因为刚刚摸石头沾了点儿灰尘,这一下就抹到了鼻尖上,秦先生跟叶崇磬见了都笑。
叶崇磬说:“我正要找您呢。就前儿在电话里跟您说的那点儿事。本来要直接奔您那儿去,哪儿料到半道上被潘六爷给撞了下。”
秦先生哈哈一笑,说:“正是这一撞才好呢。”
叶崇磬心知秦先生这是将刚才的事从头看到了尾,于是道:“那咱们您那儿去?也说说正事儿。”他说着回头对潘六子说让他的人把那两块石料一并送过来到秦先生处。
屹湘不多话,跟在两人身后一起往外走。出了这块场地后面也是像古董街市那边,一间一间的店铺,分门别户的都是经营玉石的。他们走进去的是一间比较大的。屹湘扫一眼见店内满满当当的全都是各色玉器,地上错落的则是一些籽料,店里有伙计在招呼客人,因此显得拥挤不堪。他们并没有在店里停留,而是穿过店堂往后去。一路上屹湘还得留神别被随处可见的石头绊到。出了店堂的后门,外面是一个方方的天井,天井里倒是干净,只有一些花木,待穿过天井进了屋子,屹湘发现这里是一个作坊——专门打磨玉器的作坊。此时正有几位师傅在操作机器,空气里石粉飞舞,还有吱吱的刺耳声音。
秦先生把他们让进了里屋,门一关,外面的声音便小了些。他请这二位坐下,从桌上的紫砂壶里倒了茶给他们,说:“我从早上就在场子里闲逛,等你们来。”他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屹湘,说,“你就是那位要找好翡翠的小姐?我倒不知道现如今翡翠也能拿来做衣裳,难不成你要打造现代的金缕玉衣?”
屹湘微笑着跟他解释了一番,然后说:“我是外行,只知道要找合适的翡翠,不知道在哪儿能找到,还得麻烦您。”她说着看叶崇磬一眼。
叶崇磬说:“秦先生是这一行的大家。找他是错不了的。他这儿,随便撂出一块来都是宝货。我们这些年要找什么好东西,都少不了麻烦秦先生……回头你去他那博物馆参观参观,可不光是玉石,他别的收藏鉴赏也是国内数得着的。”
秦先生笑着说:“先别忙给我戴高帽,来来来,丫头你来看看——小叶说不一定非要籽料,那也太费事,说是边角料也都是可以的,我听你说,不过是礼服上的小装饰,我琢磨着我给你找的这些应该合用。你来看看。”他说着指着自己桌案前面的一个大木头箱子,示意屹湘打开。
屹湘放下茶杯,掀开了箱子盖。大约有半箱各色翡翠。虽然奇形怪状的,看得出来是剜去了最佳位置的剩余,可看上去可利用者甚多。她拿起一块水一般透明的斜片,听叶崇磬说:“这应该是剥了一只镯子去吧?”
秦先生说:“是。剩下的可以磨成戒指或者耳坠子,小件儿的玉挂件,好好儿琢磨一番,也都是上乘货色——认得吧?这就是上回我在云南带回来的那批石头里的一块。”
屹湘看着这块下脚料,摸了摸自己颈上的链子。
秦先生问屹湘:“你分分类,这里面的货色杂的很。颜色呢,翠色为主,我看你的说法,一般化的也要这种,是不是?”
屹湘又拿起一块绯色的,说:“也可以根据玉石来调整设计元素的。”
秦先生点点头,沉默片刻,说:“那这样,你选好了,然后等你的设计稿子出来,只管交给我这里的师傅替你打磨出你需要的样式来。还要什么样儿的,只要我这儿有的,你尽管挑。”
屹湘笑了,说:“谢谢秦先生。”
“这些就够?”秦先生笑着问。
“我还得回去看看,做一下统计。”屹湘心到此刻已经放下大半,“秦先生,这要怎么谢您才好?”
秦先生指了指叶崇磬,说:“老大的人情,我欠他的,数都数不过来,这小小的事情算什么呢。再者,你既是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谢字也就不用提了——小叶,我说,这会儿我也心里痒痒,咱们去开一开那石头好不好?”他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忽然带着顽童似的神色,叶崇磬这回没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