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锁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她回过头来,就见姥姥指了指车外。她会心一笑,轻手轻脚地开车门下了车,关好车门,在到后面把姥姥给搀下来。她弯身跟彭因坦挥挥手,指指车前的地摊。彭因坦点点头,她和姥姥转身往前走。
“姥姥,买什么?”索锁问。
姥姥往前走了没几步,就在一个卖泥老虎的摊子前站下了。这摊前围的多半是小孩和家长,都对着摊子上摆的大大小小的泥老虎一副乐滋滋的样子,讨论着大的好还是小的好、这个好还是那个好……姥姥微笑着拿起一个小的泥老虎来,轻轻一动,泥老虎“嘎咕嘎咕”响,索锁就说:“老板,来两个!”
姥姥笑起来,身边一个小朋友立即叫道:“姐姐是土豪!”
他妈妈拉了他一下,说:“乱讲话……不好意思,小孩儿不懂事儿。”
索锁弯身跟小朋友笑笑,说:“小朋友乖,姐姐送你一个。”
“啊,不用的。不是不给他买……什么玩具到他手里都是几分钟就拆了。这手工做一个也不容易,不好浪费的。”这位妈妈笑着说。她见儿子喜欢,掏出钱来付了,跟索锁道谢,说:“谢谢你。你很喜欢孩子啊?”
“是啊,喜欢。”索锁摸摸小朋友的头,看他一副精灵的样子,对自己眨眨眼,她又一笑。
“来,儿子,跟姐姐和奶奶再见。咱们买别的去。”这位妈妈笑着跟索锁和姥姥道别,一会儿就带着孩子走了。
索锁拿起泥老虎来,也学着姥姥刚才的样子,捏一捏,“嘎咕嘎咕”响……她笑笑,说:“真好看。我小时候玩儿不到这样的玩具呢。”
“这有什么。像我小时候,比这还精细的,一个铜子儿买好些。后来就不兴了……多少年没见了。”姥姥笑眯眯地说。
索锁和她又挑了两个泥老虎,付了钱,转到旁边看人画糖画去了。
“因坦想带你回家见他爷爷奶奶是不是?”姥姥看着糖画艺人用糖稀绘着凤凰,像是很随意地问道。
“嗯?”索锁意外。她随即就想到大概是彭因坦趁便跟姥姥先说了。
果然姥姥说:“嗯,在庵里闲聊的时候,因坦跟我说的。”
“哦。”索锁应声。
“你怎么想的?不想去吗?”姥姥问着,看看索锁。“因坦说你不太积极。他要先征求下我的意见……说是想让我先同意,把你嫁给他。”
索锁抿了下唇……这个彭因坦,釜底抽薪的本事很大的。一贯先走姥姥路线,给她个措手不及。
“我说呢,你嫁不嫁他,得看你自己的意思。我也先得能放心才对……因坦说他可以当着菩萨的面发誓,一辈子好好照顾你。”姥姥说着说着,竟然忍不住笑出来。“这小子,嘴里喊着蜜呢。我倒是没答应他。”
索锁有点儿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在翠竹庵,她没跟姥姥和彭因坦在一起的时间都是有限的,不过就是去后面厨房跟静心师父忙着收了会儿面果子,这彭因坦就能干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你真不想去见他们家里人?”姥姥问。
索锁喏喏。
“你们是打算长远在一起的,这一关迟早要过。我看因坦的意思,竟然是要快点和你结婚的……我心里有点儿不踏实。不是对他不放心,是不知道除了他,他家里都是什么情况。你了解么?”姥姥问。她真有点忧心忡忡的意思。
索锁忙安慰姥姥,说:“不是完全了解。只有爷爷奶奶没见过,其他人都见过面了。都是很好的人。”
“那就好……以前也听他说,爷爷奶奶是很疼他的,不至于反对什么吧。”姥姥说。
糖画艺人画好了凤凰,被人拿走了,又开始画马。
“马年了。”姥姥说。
“嗯。”索锁点头。
“到年你也二十八了……姥姥也不催你。因坦要是想让你见他爷爷奶奶,你也让他见见你妈妈。你妈妈毕竟有点年纪,看人看事还是准的。
姥姥年纪大了,没有那么周全。”姥姥说。
“我知道。我会带他见的……那,姥姥,我跟他去趟北京?”索锁问。
她心砰砰跳的厉害。
姥姥主动提起的,她顺水推舟提到去北京,姥姥应该不会怀疑什么,可是她还是有点紧张……真是越来越弱了,从前撒个谎,也没这么害怕……她当然是要去趟北京的。她母亲没有时间过来,当然也没有要她为了自己的事特为跑一趟的道理;何况她去,主要是拜托她事情的,理应她登门造访。
“去吧。早去早回,这就要过年了。年前谁家不得忙呢?”姥姥微笑着,目光始终落在糖画艺人手上。
“两天,最多三天就回来。”索锁说。
“好。不用担心我。我能招呼自己。”姥姥拍拍索锁的手。
索锁看到糖画艺人这马就缺马尾巴了,在他即将画完的一刻,抢先说到:“老板,这匹马我要了!”
“好嘞!拿上!”糖画艺人拿竹签往马上一搁,随即揭起,一匹活灵活现、四蹄奔腾的糖马就被送到了索锁手上,“马到成功,大吉大利!”
“谢谢老板。”索锁笑着把糖马交到姥姥手上。
姥姥却说:“你拿着。马到成功,意头好。”
索锁微笑。
姥姥虽然没说什么特别的,听得出来,她还是有点儿不放心自己这一去,到底能不能被彭因坦家人接受的……她心里酸涩,但绝不能表现出来,被姥姥发觉。在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之前,她既不能跟姥姥承认自己跟彭因坦回京,不过是去见见她母亲而已。她还得另找时机,跟姥姥说明自己的情况。
“我看你呀,现在喜欢小孩子喜欢的不得了……以前怎么没觉得?”姥姥问道。
“咹?”索锁又一惊。
“我说你现在喜欢小孩。早上下山的时候,你看着人家背着奶娃娃,看的差点儿跌跤。”姥姥笑道。
“哦。”索锁转开脸,看着旁边摊子上高高挂起的彩色印花布。
“到了一定岁数呢,是会喜欢孩子。喜欢人家的,不如疼个自己的。早点儿结婚,生个孩子,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圆圆满满的,姥姥也就放心了。”姥姥说着,可能她描绘的这幅景象自己都觉得满意了,不自觉地笑起来。她拉着索锁的手,“有阵子,我都怕你嫁不出去。瞧瞧,担心了这么久,总算是没白白担心。”
“姥姥您真是的……我会嫁不出去啊?您瞧瞧我这人才!”索锁拿袖子擦擦鼻尖。
天冷,冻的她鼻子都红了,鼻涕水妖溜下来……
姥姥看了她就笑,说:“还人才?鼻涕虫!”
祖孙俩正说笑,听见车子滴滴响,索锁转头看时,是彭因坦的车子开过来了。他在车子里招手呢……她看看他的笑脸,扶着姥姥穿过人群往那边走去。
彭因坦看着她们慢慢往这边走来,索锁小心翼翼的不让人蹭到姥姥。她和姥姥身材都瘦小,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弱些。他禁不住有些心疼,就是不能这就下去把她们一把拉过来。还好距离这边没有几步路,等她们上了车,后面排成长龙的车子按着喇叭催促,他忙把车开上路。又花了很久才转出这堵成一个死疙瘩似的路口,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索锁剥了个新买的砂糖桔给他吃,他笑笑,指指插在前面的那匹糖马,意思是要吃那个。
姥姥笑着说“调皮”,索锁就不客气地瞪他一眼,说:“这个能吃吗?这是看的!”
“都是糖,为什么不能吃?”彭因坦笑着说。
“不能吃就不能吃……哪儿那么多废话啊。”索锁说。
彭因坦笑着,把已经没电了的手机递给她,让她帮忙插上充电宝。
索锁接过手机来,看看他。
他若无其事地说:“姥姥问我什么时候回北京呢,没别的事儿。”
索锁没出声。
姥姥听见,问:“是家里着急让你回去了吧?”
“没有的事,姥姥。”彭因坦笑道。
“哪能不着急呢。这么个宝贝疙瘩,好不容易放假了,当然要催着早点儿回去的。”姥姥说着,看看索锁。
索锁笑笑,没说什么。姥姥也就不说了。
彭因坦等到了家门口,把车开进院子里,姥姥下了车,他和索锁把车上东西开始往下卸,才逮着机会单独问索锁:“姥姥跟你说什么了?”
索锁斜他一眼,问:“哈,跟菩萨发誓,哈?”
彭因坦噗嗤一乐。
索锁捣了他一肘子,说:“什么花招儿都能使出来……姥姥同意的。”
“那什么时候走?”彭因坦趁热打铁。
“等我跟妈妈通个电话。”索锁拎着对联年画什么的先上去,说。
彭因坦看着她,说:“我让阿姨来照顾姥姥几天。”
索锁回过头来,对他一笑。
彭因坦有点儿出神地看着她——经历过风吹雨淋的石壁,干净透明的空气,她笑的像这个季节凌寒绽放的腊梅花……真想让这个时刻、这个画面定格。
……
第二天,索锁和彭因坦陪姥姥吃完小年饺子,乘坐晚上的航班回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