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糊里糊涂报入皇城八百里战报让整个天佑大陆陷入了一种诡异宁静中,这种窒息感上至各皇室,下至平名百姓都能无比清晰感觉到,只不过保持沉默虽易,但能在这种状态下维持心平气和却甚少有人能做到。
这世上若是还有什么地方能真正游离于皇权之外,此殊荣非隐山莫属,当然,这种存在绝无之一这种说法,是以当这种诡异到镇定平静席卷大陆时,所有人甚至都有一种不真切恍惚感。
隐山啊,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有着兴天下、亡天下之能禁地,毋庸置疑,在天佑过去几千年历史里每一本传下来史册基本上都能成为这一点佐证。
虽然如今生活在天佑大陆上百姓大多都只在史籍里听说过隐山,但是对于其威慑却丝毫未曾减弱。但是毕竟隔得太久了,自大宁开元后墨宁渊消失后,隐山人就未曾出现在天佑大陆上过,哪怕是传说再真切,也敌不过时间流逝岁月带来隔阂感。是以当传说陡然成真一天,百姓甚至难以在片刻之间找到确切感受来形容隐山入世带来震撼。
当然,隐山也不会因为在意天佑大陆上人有何感想而放弃入世,尤其是从东界传出来流言覆盖整个大陆时,隐迹五百年隐山虽说不是雷霆万钧之势,但也绝对当得起神鬼莫测之姿。
没有人知道是如何发生,只是当驻守东界大宁将士在深夜突兀听到一声巨响后,跑出来赫然发现横贯东界浮河居然生生朝大宁疆域移动了十米,更可怕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隐山和浮河之间顷刻形成了巨大沟谷,宽达百尺,深不见底。待到第二日晨曦破晓之时,在浮河外守了一夜、还未回过神来将士看到隐山之巅凭空骤起、高耸云端城池时,才有了一种深沉恐惧感。
这世上若是有人力难以企及之事,当属隐山,这一直是存于古籍中一句话,但却无人想到是如此神鬼莫测,天人之势。
要是只有一两个人看到,天佑百姓肯定不会当真,甚至会嗤之以鼻。可是如今十万将士众目睽睽之下,却再也无人敢有丝毫质疑。
浮河以东方圆千里归属隐山是整个天佑大陆不成文规定,数百年来就算大宁王朝驻军东界,也无人敢违背初代隐山之主立下禁条,上千年来从未有人踏入隐山半步。但就算再过无知,也知道隐山不会莫名其妙闹出这么大轰动,是以一夜之间隐山即将入世流言传遍了整个大陆。
当初大宁能陈兵东界也是隐山中人有意允许,如今浮河改道,巨谷天成,城池骤起,不需隐山中人有丝毫只言片语,驻守东界大将在未及奏请圣命情形下便下令让大宁十万将士不动声色往后退移了十里。
恩,不得不说,这统帅绝对是个妙人,察言观色之力恐怕也可堪化境。
虽说历史得以证言是值得高兴,但现在却没有人能笑得出来,无论是历来古籍记载,或是稍微有点见识人都知道隐山墨氏一族但凡出现都逢天下将倾之时,这种带有宿命般入世在末世乱朝当然是好事。可如今天佑大陆上虽说算不上天下太平,可也绝对没到水生火热程度,如此一来隐山入世带来就不只是威慑了,更是夹着难以言喻恐惧,毕竟老百姓最害怕便是铁马兵戈乱世。
更何况在天佑大陆几千年历史里,隐山给人印象虽说强大神秘,但同时也是低调而内敛,像这次一般凌厉到几近嚣张到情形还从未出现过,是以东界大变不仅让大宁对此保持了沉默,就连南疆和北汗局势也一齐平静了下来。
毕竟三皇者都难以确定墨氏一族入世目,这样应对也是无奈之举。
当然,若是墨氏一族只是隐世得够久了,想出来游历一番那当然就更好,只不过在那足以动天异变下,这句话倒真只是笑谈了。
虽说三摩擦战事骤停,但大宁京都气氛却诡异火热了起来,当然也可以说大宁朝堂只是陷入了隐山入世延续余波中。
众所周知,南疆大公主颇得圣心,把持朝政多年,除了还未成婚、没有子嗣这一个缺点外几乎可以算上是继承南疆皇位不二人选。而北汗三皇子是玄禾师在皇室中唯一入门弟子,他地位在北汗根本无人能动摇,这两虽然未立下太子,但继承人都已经是板上钉钉事,唯有大宁继任者,看不出任何端倪。
皇长子平王势力颇大,多得文官拥戴,皇九子宣王少时入东界,虽说在京城根基未稳,但却是满朝武官最中意皇子,两者势力互为牵制,近几月来朝堂更是趋于一片水火之势,但古来武官便不如文官口诛笔伐,再加上宰辅赵卓和太傅方文宗沉默,平王一派越加猖狂,宣王封显境遇也更加艰难起来。
隐山入世若是挑选辅佐之人,必会选择一权利最大皇子或是名正言顺皇位继承人,在隐山动向还未明确下来之前,大宁朝堂上关于请立太子折子却陡然多了起来,这种动向甚至是在宣和帝有意无意促成间形成了足以燎原之势。
一时之间,太子之争攀上了顶峰,整个宁都就在这诡异宁静下喧闹开来。
封显走进御花园,脚步有些迟缓,他头一次觉得帝王恩并不是只有美人难以消受,连他这个做儿子恐怕也无福承受。
如此风尖浪口之端,行差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更遑论刻意挑起两派之争了,他朝上书房方向看了一眼,神情略显深沉,父皇到底想干什么?大宁若是大乱,就不可能……
“皇兄,你来了。”封显一怔,听到前面娇呼停下了脚步,脸上浮现了一丝宠溺笑容。
“瑜阳。”
走过来少女亭亭玉立,韶华盛开,最是娇柔时光。封显这样想着,笑着迎上了前去。他和瑜阳一母同胞,小时候最疼惜这个妹妹,只不过自从十岁被送到东界后,见她次数屈指可数,等到觉察时才发现她已经成长得这般美好。
虽说母妃颇得圣宠,但也能猜到她在这后宫中成长起来定是吃了不少苦。坊间关于瑜阳娇纵任性传闻他不是不知,却也硬不起心肠来教训,更何况,对于生存在内宫公主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方法。
相较于端庄高贵婉阳,他倒是宁愿瑜阳骄纵不懂事一些。
“皇兄,这是母妃做桂花糕,她知道你爱吃,今日一大早起来就亲自备下了。”瑜阳哪里看不见封显眼底疼惜和愧疚,忙拉着他进了亭子转移了话题。
自从夺嫡之争开始后母妃便有意避嫌不与他私下见面,封显宽慰笑了笑,拿起桌上桂花糕尝了一口,双眼愉悦眯了起来:“恩,还是母妃做最地道,下次年节,我向父皇讨了恩旨,咱们去母妃院子里好好坐坐,你不是最喜欢南街屈家酿杏花酒吗,到时候我给你稍点进来。”
等到年节时候,太子之争应该已经落幕了,只要他摆明了不争太子之位想必平王也就该消停了,封显这样一想,神色更是安心。
瑜阳听到这话手一僵,眼中异色一闪而过,她拿起桌上酒壶连忙倒了一杯道:“皇兄说是,我最喜欢杏花酒了,下次你可要给我多带一些过来。”
封显瞧见瑜阳眼底不自在,微微一愣,想到近日北汗求亲使者就要入京,神色一沉低声道:“瑜阳,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到北汗。”
离京数十载,这个妹妹一直未能在他羽翼下安然成长,如今,她婚事是他唯一可以补偿所在。
就算是拼上高高在上那个位子,他也要争一争。
“这几日我把京中世家子弟都细细打听了一遍,柳家公子虽说算不上顶顶拔尖,但为人敦厚,才学也俱佳,明日我便向父皇请旨,为你赐婚。”
瑜阳眼中满是惊愕,握住酒壶手轻轻颤抖了一下,隔了半晌才道:“皇兄,劳你费心了。”
“说什么呢,傻丫头,你是我亲妹子,我当然帮你。”他轻轻在瑜阳头上拍了一下,满脸宠溺。封显少时便离京,虽说对那位子也有渴求,但在他心底,还是母妃和瑜阳安危幸福更加重要一些。
时间便在这两兄妹唠叨叙旧中慢慢走过,瑜阳乖巧懂事也让封显更是觉得宽慰。
日头渐落,封显惬意摸了摸肚子,挑了挑眉笑着道:“瑜阳,时辰不早了,我回府了,万事你莫放在心上,相信皇兄便是。”
瑜阳点点头,起身走了几步把封显送到亭子外,看到封显转身离去突然拉住他衣袍,过了半晌才在封显疑惑神色下道:“皇兄,我迟早是要出嫁,以后母妃就拜托给你了,你要经常来看看她。”
她这番话说得格外郑重,眼底更是有一种莫名坚持,就连脸色也有些不正常潮红之态。
封显一愣,以为她是为了即将出嫁感到不安和娇羞,忙握了握她手,轻声道:“你放心便是,只要你过得好,母妃一定会身体康泰,更何况你又嫁得不远,不用担心。”
“是啊,我不担心,我不担心。”瑜阳把手缩回来,连声轻回了一句,脸上满是笑容:“皇兄,你快回府吧,等会宫门就要关了。”
封显点了点头,点了点瑜阳额头转身离开,走出园门时候他朝后回望了一眼,素衣纱裙少女远远望去格外宁静和谧,到底还是长大了,连平时粘人都少了不少。他微微一笑,压下了心底陡然升起不安,抬步朝外走去。
瑜阳看着封显慢慢走出御花园,脸上笑容陡然消失不见,她抬手拍了两下,一个身穿黄衫宫女便从旁边走了出来。
“公主,王爷已经走远了。”
“玲珑,我们走吧。”
平时娇蛮声音里满是沉重和叹息,玲珑听得发酸,脱口而出:“公主,王爷刚才都说了明日会向皇上求恩旨让您出嫁,您又何必……”
“住嘴,你知道什么!”瑜阳朝玲珑看了一眼,眼一沉便带了几许厉色出来,玲珑显是许久未曾看过她这幅神色,心一惊委屈闭上了嘴。
瑜阳转身朝宫闱深处走去,眉宇间有一闪而过疲惫。是啊,她懂什么?
她虽是大宁公主,可是若是没有母妃庇佑,兄长扶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深宫里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如今朝堂看起来皇兄有一争之力,父皇又对他宠信有加,可天底下最靠不住便是皇恩,她若是不这么做,他日帝位之争,若是平王得胜,以他气量,母妃和皇兄绝对难逃一死。
况且皇兄没有争位之心,她只能用自己把他推上这条路。而如今她唯一能做便是加重这天平上砝码,就算改变不了大局,也不能成为他登位君临阻碍。
生于皇家,她别无选择。
瑜阳转身朝宫闱深处走去,她步子行得极慢,但神情却在这一步一步之间慢慢坚定起来。
她是尊贵天家公主,但仍旧懂得牺牲和舍得。这一点,就算隐在浮华满目皇城宫闱下,也仍然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