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堇言低空掠过高数及格线,顺利拿到毕业证。最近天天宅在家里,晚睡晚起,扬言要补补自己使用过度的脑子。
这天上午,林织秋过来找他。
姚郁庭的案子暂时告一段落,两人终于能专心处理方梨兰的事。
他们给别墅划分好区域,试图寻找方梨兰的消息。
林织秋敲了下房门,姚堇言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林织秋问:“你在找什么?”
姚堇言给他看自己的项链,“我想再刻一个‘蝴蝶’。有一个刻到一半,不知扔哪里了。”
他从桌子下钻出来,拍拍手;
“算了不找了。丢的东西就是这样,等你不找,它自己就出现了。
咱们走吧。今天先找哪里?”
林织秋摘下他脑袋上的木屑,问:“我早想问了,这个项链,你从哪找到的?”
姚堇言一愣:“……从我记事起,就戴着了。”
他认真想了一会,突然打了个响指,“想起来了,是允云给我的。”
姚郁庭死后,江和云几乎每天都来姚家,不是安慰江阿姨,是劝她和自己离开。偏江阿姨像中了邪,说什么也不肯走,江和云只能继续往这边跑。
这天,他刚进别墅,就姚堇言拦下。
见姚堇言满脸严肃,江和云开玩笑说:“干嘛,打劫吗。”
姚堇言指着自己脖颈,“哥,这条项链,是你给我的,对吧。你和我说过我,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让我收好。
你见过我妈妈吗?”
江和云耳边立即响起女人的尖叫。
那叫声太大太响,他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姚堇言赶紧扶住他,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又胃痛吗?”
江和云神情恍惚,自言自语道:“……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那里有个阿姨,她在哭,你们听不见吗?……可是,她一直在尖叫……”
他好像被魇住了。
姚堇言喊他,“哥,哥,你怎么了!”
林织秋本来在厨房等消息,听见姚堇言的呼声,赶紧过来。
她不知道江和云发作的原因,只能狠狠掐他虎口,想靠疼痛让他回神。
江和云渐渐清醒过来。
他精神恍惚,盯着姚堇言看了许久,眼睛里没有任何焦距。
他好像在和姚堇言说话,又像喃喃自语:
“我记得,是一个女人。……抱歉,我、我当时很小,精神不太稳定,我不记得她的脸。
我脑子里只有尖叫和求饶,可我分不清,发出这些声音的,是我妈,是姚夕雾的妈妈,还是你的妈妈。”
姚堇言突然想到,自己从没想过,谁保护江和云。
他小时候有江和云保护,江和云小时候呢?江阿姨自身难保,老关又没来,姚郁庭年轻时更加暴力,更加肆无忌惮。
在江和云漫长的成长岁月里,谁保护他呢?
没有人。
他只能靠自己硬撑过去。
别墅三楼。
姚郁庭活着的时候,不许其他人随意到三楼。现在他死了,江阿姨几乎长在三楼。
她每晚都睡在姚郁庭的卧室,没事就去书房转转,怀念死去的人,也怀念自己死去的爱情。
她始终相信,姚郁庭是爱她的。
只是比起爱她,他更爱别的东西。
比如权势,再比如金钱。
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他们生在富裕人家,生来衣食无忧,一定会有个圆满结局。
她唉声叹气了好一会,来到办公桌前。
江阿姨早发现保险柜的门没关,可她对姚郁庭的惧怕已经刻在骨头里,不敢随意动他的东西。
她再一次看向保险柜,轻轻叹了口气。
警方已经归还了保险柜里的东西。姚堇言懒得整理,证物袋都没拆,一股脑塞了回去。
江阿姨一边整理那些文件,一边感叹姚堇言的无情。
等整理完,她才想离开,脸色却变了。
她重新把文件拿出来,一件件翻着,有些焦急的说:“……钱包呢,那女人的钱包呢!”
没人告诉她保险柜里方梨兰的钱包,她本来就知道。
她仔细回忆过去种种,林织秋那些怪异的举动突然有了解释。
她明白了,她是来姚家给那个女人报仇的。
林织秋,姚堇言正在客厅和江和云聊天,江阿姨突然冲了过来。
她手里拎了把刀,径直来到林织秋面前。
江和云身体不舒服,起晚了一步,好在姚堇言已经把刀夺下了。
姚堇言冷声呵斥:“江阿姨,你疯了!”
江阿姨指着方梨兰,悲愤的说:“这个女人杀了你爸,你杀了她,让她给你爸偿命!”
她情绪激动,声音又厉又尖,针似的扎进江和云脑袋里。
他脸色更难看了。
林织秋赶紧扶他坐下。
江阿姨情绪更激动了,“你放开他,你别碰他!”
江和云更难受了,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姚堇言只能提醒她:“小点声。”
林织秋问:“你说我杀了姚郁庭,证据呢?”
江阿姨再一次激动起来,“那女人的钱包不见了,一定是你拿走的。你是为了给那女人报仇才接近郁庭的,对不对!”
她话音才落,姚堇言脸色也难看起来。
林织秋冷声问:“你不是不认识方梨兰吗,你不是没见过她吗。你怎么知道钱包是遗物,你又怎么知道,保险柜里有她的遗物。”
江阿姨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只一味指责林织秋是杀人犯,并威胁要报警抓她。
江和云突然打断她,问:“是不是我们住过的小别墅?”
江阿姨震惊的看着他,“你,你不是忘了——”
江和云揉太阳穴:
“我的记忆是混乱的。
我记得那里有个女人,被关在屋子里,她尖叫,打人,会画画,穿裙子,头发很长,我一直以为是姚夕雾的妈妈,看见蝴蝶才想起来,我把她们的样子混在一起了,对吧。
你们虽然把姚夕雾的妈妈当透明人,但是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她能随意在屋子里走动。你们只是假装看不见她,我才误以为她是鬼。
别墅里的女人,她被关起来了。
那里的是言言的妈妈,是不是。”
江阿姨还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找了借口,想逃走。
江和云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有些疲惫的说:“算了,我带他们去一趟。真相就在那里,总能找到。”
江阿姨急了:“我是你妈,你为什么帮他们!”
江和云随口扯谎:“我有把柄在林织秋那里,一个能让我身败名裂的把柄。如果她得不到想要的,我就完蛋了。”
林织秋很配合的甩出一张恶霸脸。
在江阿姨这里,林织秋已经坏得没边了,什么没底线的事都做得出来。
她妥协了。
事情回到很多年前。
姚郁庭根本不把撞伤人当回事时,他甚至不想赔钱。
方梨兰爸爸住进ICU,家里的积蓄很快用光了。方梨兰实在没办法,只能上门要债。
她是个软和脾气,脸皮又薄,头次做这种事,总觉得自己态度该好一点。整个过程,她都挂着礼貌的微笑。
姚郁庭便觉得方梨兰有意勾引自己。
然后,方梨兰被他欺负。
事后他给方梨兰钱,让她闭嘴。方梨兰不要,坚持报警。
姚郁庭便把她囚禁在那处别墅。
方梨兰多次试图逃跑,都失败了。不久后,她怀孕了。
江阿姨看着姚堇言:“郁庭一开始没想要这个孩子。直到——”
姚堇言死去的怒火涌了上来。他哑着声音问:“直到什么!”
众人头一次见他生气,担忧的看着他。江阿姨被他吓到了,打了个哆嗦:“直到确定,那女人怀了个男孩,才允许你出生。”
生完孩子后,方梨兰似乎服了软,不再想着逃走。姚郁庭和江阿姨逐渐对她放松警惕。
江阿姨一开始只是给方梨兰送饭,在方梨兰怀孕后,她便过去照顾她。
方梨兰曾求她放自己走,江阿姨只当没听见。
再后来,方梨兰就不求她了。
她求她时,江阿姨觉得她不知好歹。等她放弃了,江阿姨又开始鄙视她,觉得她的反抗不过是装模作样。
直到有一天,趁姚郁庭没来,别墅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方梨兰打晕了江阿姨,抢走她的手机。
江阿姨很快醒了,听见方梨兰向一个男人求助,求他来救自己。
江阿姨才想夺回手机,姚郁庭来了。
她看见姚郁庭拽着方梨兰的头发,把她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江阿姨于心不忍,又怕姚郁庭责怪自己,便继续装晕。
姚郁庭经常发脾气,她以为这次也一样,他发过脾气就算了。没想到姚郁庭这次发狠了,打了方梨兰很久。
江阿姨犹豫要不要阻止,奄奄一息的方梨兰却站起来,用石头狠狠砸向姚郁庭双腿之间。
姚郁庭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裤子上很快渗出血。方梨兰没有逃走,反倒回到屋子里。
姚郁庭便跌跌撞撞跟了进去。
江阿姨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等姚郁庭出来时,他拉着个大行李箱。
他把箱子装进车子里,开车离开了。
江阿姨趁机回家。
她想报警,又担心姚郁庭报复她和江和云。更重要的是,没了姚郁庭的钱,她没法和江和云生活了。
于是,她决定沉默。
她给姚郁庭打电话,假装自己刚醒,告诉他方梨兰跑了。
姚郁庭试探了几次,相信她什么也不知道,告诉她方梨兰和别的男人私奔了。
江阿姨知道姚郁庭说谎,她依旧选择沉默。
她告诉江和云不要再去那间别墅,她假装世界上从不存在方梨兰这个人。
姚堇言握紧拳头:“她为什么不走,她为什么回去!”
江阿姨看他脸色:“那时,你在别墅里。我猜,她想带你离开。”
林织秋声音发抖:“周警官明明问过你的。你害怕姚郁庭,不肯说实话,你至少给周警官一点暗示。
你的生活很重要,方梨兰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你知不知道,她也有家人的,她的家人等了她好多年!”
“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
江阿姨有些无措,本能为自己辩护:
“是方梨兰不好,家里又不缺她吃穿,她为什么要逃跑!
她都有郁庭的孩子了,还惦记别的野男人——”
“妈!”
江和云打断江阿姨的话:“我已经很讨厌我自己了,您能不能让我觉得,自己也配做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