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楼上一样,楼下也在讨论案件。
叫人意外的是,这件事竟然是姚夕雾组织的。
她和每个人核对过时间,发现自己竟是最后一个见姚郁庭的。
“怎、怎么会,我走得时候他还好好的。”
她神情复杂,有意外,有难过,也有不可置信:“如、如果,我晚点离开,是不是,就能看见杀他的凶手了。”
说罢,她恶狠狠看着江阿姨,林织秋以及姚堇言:“昨晚只有你们在家,凶手一定在你们之中!”
姚堇言懒洋洋的说:“姚小姐,说话要讲证据啊。谁知道昨晚你离开时,姚先生是死是活呢。”
“你什么意思!”姚夕雾诈了,指着姚堇言鼻子骂:“死的人可是我爸,我亲爸!”
姚堇言依旧是那副温吞语气,嘲讽道:
“哇哦,第一次听说耶。我告诉你个秘密哦,死的那个人好像也是我爸,是亲爸呢。”
姚夕雾气红了脸,强忍着脾气才没动手。
林织秋知道,那三刀和姚夕雾没关系。
她在姚夕雾之后进去书房,她才是最后一个见姚郁庭的人。
那时姚郁庭躺在躺椅上,脑袋上还戴着那个滑稽的按摩仪。
姚堇言也知道。他就是故意和姚夕雾抬杠。
所以,是谁杀了姚郁庭。
照这个思路推导下去,昨天晚上,在她离开后,家里只有江阿姨一个人。
可是江阿姨没理由杀姚郁庭的。
林织秋思索片刻,终于意识到哪里违和。
她问江阿姨:“昨晚,你没给姚郁庭送补汤?”
姚郁庭习惯早起和睡前各喝一次补汤,之前发烧时都没断过。
江阿姨并不知道姚郁庭去医院的具体原因,也不知道姚郁庭不再吃别人给的食物,她应该给他送汤的。
江阿姨像被什么蜇了一下,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语无伦次的回答:“昨晚,我,我临时有事,我看郁庭一直在书房,我就没有——”
她心虚的太明显了。
姚夕雾立即恶狠狠看着她:“果然是你害死我爸的!走,跟我上楼,我要让警察抓你。”
说罢,抓着江阿姨手臂,把人往楼上扯。
江阿姨挣扎,“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怎么会伤害郁庭呢,我不会伤害他的。”
两人拉扯间,周警官下来了,“怎么回事?”
姚夕雾来劲了,和周警官告状:“就是这女人杀了我爸!你们快把她抓起来,给我爸偿命!”
江阿姨拼命摆手,想为自己辩解。可她什么也说不来,只能不停重复,“不是我,不是我。”
周警官问姚夕雾:“你有证据吗?”
姚夕雾命令似的对林织秋说:“林织秋,你告诉警察,补汤是怎么回事!”
林织秋白她一眼,懒得说话。
江阿姨慌忙为自己辩解:“真不是我。昨、昨晚8点以后,我就没去过三楼了。”
她哀求似的对周警官说:“我和您说过的。”
周警官才想说话,下属拎着个证物袋进来。
证物袋里是碗的碎片,这个碗和姚家里的能凑成一套。
据搜查的警员说,碗里还有残余的**,呈黑褐色,已经收集起来,送回去化验了。
众人知道,那是姚郁庭的补药。
昨晚江阿姨是熬了药,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她不愿承认。
所有人都看江阿姨,姚夕雾更是满脸怨毒。江阿姨被看到崩溃,不自觉后退一步,差点摔在地上。
姚堇言赶紧扶住她。
江阿姨看看时间,呢喃道:“只差几分钟,果然遭报应了。”
姚堇言明白了。
物业有固定的处理垃圾时间,只比周警官的同事晚了几分钟。
江阿姨扯他的衣袖,带着哭腔:“叫小云回来。快叫他回来。”
餐厅。
周警官很快拿到江阿姨的资料,这才知道,她有个很好听名字,叫江临梦。
她比姚郁庭稍大一些,姚郁庭在她老家念过职校。
周警官把资料放在桌上,问:“你和姚郁庭,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阿姨不是那种心理素着很好的人,周警官还没说什么重话,她就全交代了。
江阿姨的老家是个很小的城市。其实,照江阿姨的说法,与其叫那里是‘市’,还不如叫做城乡结合部更合适。
那地方真的太小了,骑自行车绕着城市转一圈,还不上一个小时。那里也没有机场火车站,公交车也少,交通很不发达,人们像被困在那座闭塞的城市里。
江阿姨家境其实还好,她爸爸是公办工厂的技术工人,那个年代,这个位置是可以传给自己孩子的。
江阿姨小时候成绩不好,也不爱学习,觉得自己没那个脑子。她是打心眼里觉得女孩学习没用,因为所有人都告诉她,女孩成绩好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被男孩超过的。
江阿姨对自己的人生也没什么规划,只想着读完中学,然后进厂做学徒,等她爸退休后,把工作传给她。之后她就老实上班,赚钱,等岁数到了,找个老实人嫁了。
生活总是有意外的。她刚上初中那年,妈妈得急病去世了。
父女俩哭过之后,磕磕绊绊过了半年,有人给她爸介绍了个女人,她爸很快再婚了。
继母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个和江阿姨年纪相仿的女孩。
江阿姨脑子不行,颜值是没得说的。那小姑娘是个平凡长相,嫉妒坏了,有事没事都挑衅她,两人没少掐架。
继母每回都向着江阿姨,骂自己闺女,江阿姨很快和她亲热起来,把她当亲妈一样对待。
后来无数次,江阿姨都懊恼自己没脑子。
很快,江阿姨和继母的女儿初中毕业,继母和父亲答应江阿姨,要送她去做学徒,可是最后,那份工作给了继母的女儿。
江阿姨隐约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找父亲求助。
和很多传统家庭一样,江阿姨和父亲并不亲近,即使在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的半年时间,他们也没过多交流。
等江阿姨和父亲告完状后,父亲只是冷漠的告诉她,就你这脾气,别去丢人现眼了。
江阿姨很不知所措,小时候,父亲明明和她说过,学习不好也没关系,学一门手艺,一样能养活自己。
年幼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父亲像变了个人。
江阿姨和父亲争辩了几次,每次都靠继母调解父女俩的怒火,江阿姨和父亲关系更疏远了。
之后,江阿姨试过几份工作,都干不长久。有的工作太累,有的工资太少,有两个工作给倒是事少钱多,但是老板手脚不干净,总想占江阿姨便宜。
江阿姨吓得大病一场,索性呆在家里了。
最先抗议的是继母的女儿,说自己每天上班赚钱,凭什么有人在家吃白食。
后来父亲也不满意,明示暗示很多次,让她出去工作。
这时也是继母出来打圆场,说现在工作不好找,江阿姨心里也不痛快,让他们少说几句。
江阿姨现在也不清楚,她的继母究竟是好人还是混蛋。
继母抢走了属于江阿姨的工作,间接改变了她的一生。
但除此之外,她再没对她做过一件坏事。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江阿姨到了十八岁。有一天晚上,她爸下班回来,很高兴的说,给她说了门亲。
对方是父亲单位的同事,今年二十五,人很老实,职位和父亲一样。父亲和骄傲自己的工作,断言对方年纪轻轻有此成就,一定前途无量。
晚上,江阿姨起夜时,偷听到继母和父亲的对话。
继母的意思是,江阿姨年纪还小,不着急结婚。
父亲却说,早点把她嫁出去,家里不养闲人。
江阿姨不知道继母是出什么立场劝父亲,可是在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亲人……
她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
她只有自己了。
她想,结婚就结婚吧,反正她也是要结婚的。
人这一辈子,怎么过不是过呢。
她很快和对方见了面。
那男人不英俊,也不丑。性格确实老实,被江阿姨惊艳之后,便很规矩的坐在一旁,脸上带着憨笑。
他们见了几次面,说了几句话,便决定一起度过一生。
他们摆了酒,江阿姨便搬到男人家里。
出嫁那天,江阿姨并不难过,她的父亲也不难过。唯一难过的人竟然是她的继母,在送走江阿姨时,她偷偷落泪了。
当然,她的泪也可能是假的。
江阿姨并不在乎,她那时正向往新的生活。
她马上会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多好。
男人和她一样,是单亲家庭,由母亲拉扯长大的。
结婚前他们就说好了,婚后要和他母亲住一段时间,等给他们带完孩子,他母亲再回老家。
江阿姨相亲时见过他的母亲,觉得她人不错,便同意了。
就像继母说的,她那时年纪太小了,根本不明白结婚意味着什么。
她甚至不懂,结婚后的生活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像同一个男人,结婚前只是个老实男人,结婚后,她才明白,老实的意思是,木讷,迟钝,窝囊,没情商,没智商,也没有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