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点10分。
叶生树本就是个话少的性格,和陶酌棠结婚后,不管在家还是公司,沟通事宜都是由她负责的,叶生树的精力只放在技术研发。
过分依赖老婆的后果是,如今对上老奸巨猾的姚郁庭,他败下阵来,只能怒气冲冲离开。
才从电梯出来,他遇到姑姑和姑父。
姑姑听说姚郁庭进了医院,拉着姑父过来探病。见叶生树满脸怒容,自然要关心一番。
姑姑特别满意叶生树这个女婿,觉得自己闺女配不上他,言语间总带着些不易觉察的讨好。
叶生树早发现她这习惯,和她说话时总格外客气。
就算在气头上,他也强迫自己挤出个笑脸:“工作上的事。”
姑姑不是傻子,猜到是因为姚郁庭。她觉得都是一家人,不该有隔夜仇,劝道:
“都这时候了,留下来吃晚饭吧。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能坐下谈的,没必要搞得脸红脖子粗。
陶酌棠舅舅就是脾气急了点,他这人没坏心的。”
叶生树不好驳她面子,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姑姑见他松了口,更来劲了,非拉着他聊天,想消除他和姚郁庭的误会。
叶生树知道陶酌棠不喜欢姚家,担忧的看向窗外,发现她正在揍姚堇言,这才放心应付岳母大人。
老关几乎和叶生树同时到达三楼。
他是爬楼梯上来的,比叶生树慢了一步,只能等他离开后进书房。
姚郁庭气走叶生树,很有些得意。见又有人敲书房门,以为叶生树回来求和,故意晾了他一会,才傲慢的说:“进来。”
老关讪笑着进来,说:“姚总。”
姚郁庭不免有些失望,给他个眼神,示意他有话快说。
老关搓搓手,“我听说,您立遗嘱了。”
想起老关的种种行径,姚郁庭不能排除他想害死自己的嫌疑。
他冷眼看着老关,依旧不说话。
老关上前一步,有些期待的看着他:“我听说,您把财产都留给姚堇言了,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
姚郁庭讥讽的看着他:“你觉得我该留给江和云?”
老关支支吾吾几句,心一横,说:“你给我的东西呢。”
这话真的出乎姚郁庭的意料,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问:“你说什么?”
老关有自己的理由,“我为你工作大半辈子,你一定留了什么给我,对吧。”
“我的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姚郁庭只觉得荒谬,“我的东西给姚堇言,因为他是我儿子,我给他东西是应该的。你比我还大几岁,也想认我当爹!”
老关非常惊讶:“你和我开玩笑吧,你不可能什么也不给我。我,我什么都没有啊,你让我以后怎么活?”
姚郁庭气结,“你还想要什么,我给你还了多少钱!如果没有我,你早被放高利贷的分拆卖了,你也好意思和我提要求!”
老关真的急了,“话、话不能这么说。你忘了,我给你做了很多事,对吧。这样好了,你给我一笔钱。”
他伸出手,张开手掌,“我不贪心,这个数,就这个数,我再也不纠缠你了。”
姚郁庭冷笑,“你也配和我提要求,是不是忘了自己身份?”
老关看出来了,姚郁庭真的不打算给自己钱。他真急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姚郁庭,姚总,我真的走投无路了,真的。”
他打自己一耳光,“我不是人,我没出息,我又去赌了。那群人说,如果还不上钱,他们就打断我的腿。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他膝行到姚郁庭脚边,“真的没办法了。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你不能看着我去死吧。”
姚郁庭狠狠踹他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你算什么玩意,和我称兄道弟,你也配。”
他像看脏东西一样看着老关,“我不可能再给你一毛钱了。他们要打断你的腿就打吧,司机多的是,我再找一个就是了。”
老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真的这样绝情,你别忘了,我可有你——”
姚郁庭突然笑了。
老关很了解他,每次他这样笑时,总有人要倒霉了。
姚郁庭缓缓站起来,弯下腰,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看,你是真忘了自己是谁了。”
老关脸色一变,脸上全是绝望。
他看着姚郁庭,“我真的拿你当兄弟。”
姚郁庭直起身子,冷声说:“滚!你做过什么,自己清楚!”
5点半。
林织秋才到三楼,便看见老关疾步走进电梯。
他平时都是爬楼梯的,林织秋不禁多看了一眼。
她敲敲书房的门,说:“我进来了。”
姚郁庭坐在书桌后,嘴里叼了只烟。
他正在想心事,忘了吸烟,那支烟便自顾自燃烧着,冒出大片白色的雾。
在偌大的房间里,他看起来有些寂寞。
林织秋缓步过去,拿走他的烟,在烟灰缸里掐灭。
她问:“你和老关吵架了?”
姚郁庭摇头,“我只是想,我这辈子过得真失败。”
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那种人,林织秋有些意外。
他很在乎老关吗?不等林织秋细想,姚郁庭又说:
“我为这个家尽心尽力,从来不要求回报,只希望他们过得好一些。结果呢,他们竟想杀我。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姚郁庭开始对林织秋抱怨。
他抱怨下属不靠谱,抱怨公司的冷漠,抱怨赵衍明太无耻,也抱怨家人是为钱才留在他身边的。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他真的很孤独,能信任的人只有她了。
最后,他用有些威胁的语气问:“小秋,你不会离开我吧。”
林织秋没有回答。
她托着姚郁庭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从百会穴到风池穴,一下接一下帮他按摩头部。
“你现在要做的是休息。今天的药吃没有?”
她态度强硬,语气也算不上温柔,眼睛里却满是心疼。
那心疼太过浓郁,甚至有些像怜悯。
姚郁庭心中突然涌出种奇妙的感觉。
她似乎变成他一个的圣母像,安静地包容着他的告解。
姚郁庭呢喃道:“……林织秋。”
林织秋抬眼,安静的看着他。
“没事。”姚郁庭说,“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在我身边。”
林织秋想了想,问:“晚饭,怎么办?”
6点。
林织秋去楼下帮江阿姨准备晚饭,在二楼走廊遇到姚夕雾。
她正在抽烟。
看见林织秋,她吐了口烟,问:“你知道姚郁庭把钱都给姚堇言了吗?”
林织秋这时还不知道姚堇言的计划。
但她清楚,姚夕雾是不会无缘无故和她搭话。
她装出懵懂的样子,回答说:“知道的,姚先生之前不是公布过遗产——”
“不是那次。”
姚夕雾烦躁的踩灭烟头:“看来你还不知道,姚郁庭重新改过遗嘱,家里的一切都归姚堇言了。”
她轻蔑的打量林织秋:
“我不是姚郁庭,不会相信你是因为爱他才接近他的蠢话。你缠着姚郁庭,无非是看上他的钱。
可是现在怎么办,姚郁庭把他的钱都给姚堇言了。”
林织秋听出其中的关键,“都?”
“是啊,我的嫁妆,陶酌棠家的别墅,姚郁庭都要收回去,给他儿子。”姚夕雾冷笑,“你放心,消息绝对可靠,是姚堇言那个白痴亲自和我显摆的。”
林织秋明白了,姚堇言在骗姚夕雾。
她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理由。他不会无聊到耍姚夕雾玩。
林织秋决定套话姚夕雾。她问:“你想我做什么。”
“果然是聪明人。”姚夕雾说:“姚郁庭的律师,你见过的,最近在外地出差,新的遗嘱还没公证。”
她凑近林织秋,低声说:“你是学医的,应该知道很多弄死人的方法。
你帮我搞死姚郁庭,然后嫁祸姚堇言。事成之后,他的遗产我分你一半。”
林织秋知道了姚堇言这样做的理由了。
他不是耍姚夕雾玩,他在诱导姚夕雾对姚郁庭下手。
林织秋突然很害怕。姚堇言不该是这样的。
这个情绪来的汹涌又强烈,她没控制好表情,整张脸写满恐惧。
姚夕雾以为她害怕杀人,不屑的看着她:
“你不是学医的吗,上课时没见过死人,怎么怕成这样。上学的时候没好好听课,净勾搭人了吧。
你们这些女人都这样,仗着自己皮囊不错,整天想着不劳而获。
就是有你们这种女人,我们女人才会被人看不起。
你想过没有,姚郁庭现在因为你年轻漂亮对你着迷,等你老了,他还可以换另外一个年轻漂亮的。”
她怂恿道:“男人哪有钱靠谱,对吧。反正姚郁庭最近身体不好,你动手时小心一点,不会有人怀疑你的。
对了,姚郁庭不是榛子过敏吗,你趁他不注意,塞两颗进他嘴里。”
姚夕雾越说越高兴,脸上全是痛快,丝毫没意识到,她正在策划如何杀死一个人。
林织秋想,她好像对死亡没有任何概念。
也许在姚夕雾的认识里,死亡就像电脑关机,如果她愿意,随时能重启。
姚夕雾又说:“你也不用担心姚堇言报复。他是个怂货,他不敢的。
那天他想把我推下楼梯,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告诉你,他是装的,他唬人呢。
他把我衣服抓得很紧,他才不敢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