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当天再次入院,怎么听都是件严重的事。当天下午,陶太太就来探望她哥了。
当时林织秋被许护士长叫去办公室。
那桶粥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里面有大量榛子成分,姚郁庭就是被这玩意放倒的。
贺辰安也在,他翻了翻检测报告,有些不解:“看配料,这是养生粥啊,里面怎么会出现榛子。”
许护士长也不清楚,“这榛子成分分布的也太均匀了,我以为他误吃了榛子仁,现在看来,是有人误把榛子粉当调味品放进去了。”
林织秋立即想起陶太太,把她的奇葩言论告诉两人。她问:“我们要告诉姚先生吗。”
“……毕竟是他们的家务事。”许护士长想了想,说:“如果姚先生不问,你只当不知道。”
从许护士长那出来,林织秋被贺辰安带回办公室。
贺辰安揭开她膝盖的创可贴,那小块伤口已经开始结痂。
“要小心。”贺辰安叮嘱。
林织秋问:“榛子的事,真的不说吗,万一是故意的呢。”
贺辰安严肃起来:“别干多余的事。”
值班护士敲敲门,提醒他病人要到了。
贺辰安再没一句安慰。他坐回办公桌前,“我要工作了,你去忙吧。”
林织秋抿了下唇,终究什么也没说。
等回到护士站,同事八卦兮兮的说:“姚先生那里,好像又吵起来。”
生病果然叫人暴躁。林织秋问:“他女儿又来闹了?”
同事摇头,“这次是个老阿姨,吵得可凶啦。”
该不是陶太太吧。
想到这位女士种种言行,林织秋大步向姚郁庭病房走去。
她才靠近,便听见陶太太的大嗓门,“我可就你一个哥,我还能害你!”
姚郁庭声音里带着不耐烦,“我说了一百遍,我这是过敏,我不能吃榛子。”
陶太太不同意,“医生懂什么,你别听医生瞎说。老话都说了,吃什么补什么,你就是挑食,从没吃过榛子,身体不适应。”
她把保温桶推给姚郁庭,催促道:“赶紧吃,我特意给你熬的,里头的榛子都是我特意选的,特别大。”
这简直是谋杀。
林织秋简直吓死了,立即推门进去:“陶太太!”
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林织秋放缓声音,温柔的说:“陶太太,不可以哦。医生给了医嘱,姚先生今天只能喝粥。”
姚郁庭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他不傻,已经猜到早晨过敏的真相,刚才都想掀桌了。看见林织秋,他放松下来,他知道,小林护士会替自己解决问题。
陶太太不高兴了,“你们医院会不会治病啊,不吃点好的病怎么好。”
林织秋不和她争辩,只凑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陶太太非常惊喜,问:“真的!”
林织秋点头:“大家叫他送子观音呢。”
陶太太更高兴了,问:“这大夫几点下班,还能排上号吗?”她看看时间,叮嘱林织秋,“你帮我留意哈,我叫我女儿也来看看。”
说起女儿,陶太太又抱怨:“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回事,上次明明和我一起来医院的,也不进来看看她舅舅。”
陶太太欢欢喜喜的走了,走前还不忘给她哥添堵,“哥你记得把粥喝了,明天我还来。”
姚郁庭才平静的心情又开始上火。
他工作已经安排好了,再一次住进医院,不知道会耽误多少事。
他越想越生气,把手边的保温桶扔在地上。
他力气很大,保温桶弹了一下,连着发出几声刺耳的声响。
里面白花花的大榛子仁便撒在地上。
不知为什么,林织秋突然很想笑。
姚郁庭立即捕捉到她的笑意,没好气的问:“你笑什么。”
林织秋做个鬼脸,“如果阿姨用这劲头从商,现在该成亿万富翁了吧。”
姚郁庭一愣,跟着笑了起来。
这笑扯动他嘴唇的伤口,他想起自己现在的骇人样子,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林织秋没察觉他的小心思,戴上一次性手套,用棉签帮他嘴唇上药。
姚郁庭看向别处,有点别扭的说:“我现在,挺吓人吧。”
林织秋盯着他的伤口,回答道:“不会呀,一点不影响颜值。现在就流行战损妆。严景淮知道吧,大明星,他昨晚就画了。”
“……就会说好听的哄我。”姚郁庭嘟囔着,偷偷笑了。
此次病情来得凶猛,医生勒令姚郁庭在医院住满七天。第三天,姚郁庭的疹子退了下去,终于能见人了。
休息几天,他攒了很多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下午,他送客人回来,经过本层会客室,看见林织秋在里面。
她身后的同事几乎要哭出来了,对面站在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满脸不怀好意。
姚郁庭听了一会,明白事情的原委。
中年男人在会客厅等人,要同事送一杯咖啡。医院没有他想要的品牌,同事便送了杯更好的代替。
中年男人不乐意了,满嘴污言秽语。同事工作不久,头次遇到这种事,吓得直落泪。
正好林织秋路过,进来为她解围。
谁知中年男人看见林织秋,起来坏心思,手脚开始不干净,想往她身上蹭。
林织秋神情淡定,从容的处理这件事。姚郁庭却知道,她在害怕。
因为她此时的神情,和上次面对姚夕雾时一样。
姚郁庭往前走了几步,想进去帮林织秋,林织秋已安抚好中年男人,带着同事出来了。
她们没看见姚郁庭,姚郁庭却一直看着她们。
他看见林织秋压抑住眼中的恐惧,温柔的安抚着同事。
不该这样的。姚郁庭想。
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要遭受这种事。
本层公卫。
中年男人才进卫生间,姚郁庭跟着进去了。
中年男人本来没当回事,直到看清姚郁庭的脸,立即讪笑着伸出手,“姚总,真巧啊,竟在这里遇见你。”
姚郁庭一开始没想起这人是谁,等对方自报家门才想起来,他是合作单位的职员。
这人没什么能力,因为是老板家亲戚,才有资格和姚郁庭说话。
而这位老板,本来是姚郁庭阵营的,最近已经倒向赵衍明了。
那就更不用客气了。
姚郁庭满脸冷峻,说了句“不敢当”,便往单间走。
中年男人果然上钩,追在他身后问:“姚总,您是不是误会了”。
姚郁庭也不正面回答,只声音越发冷漠,话里话外透着从今往后不再合作的意思。
中年男人更着急了,眼看姚郁庭要关门,慌忙伸出胖手阻拦。
姚郁庭盯着那只占林织秋便宜的手,看准机会,狠狠关上门。
中年男人小拇指的指甲生生夹掉一半。
一声惨叫响彻洗手间。
姚郁庭假装这是场意外,急得大吼“医生呢,医生在哪!”
他喊了将近一分钟,才想起按墙上的紧急呼叫铃。
医生护士鱼贯涌入,姚郁庭又好心提醒,“他没在这家医院看过病,你们下去给他建个档案,小心他有什么过敏史。”
姚郁庭并不是好心,他有个朴素的念头,能让这死胖子多疼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就是过敏住进来的,这句提醒并不突兀。
中年男人没发现他居心叵测,还应和说:“对对,我好像不能用那个青霉素。”
一群人很快离开,卫生间只剩姚郁庭一个人。
他悠闲的拧开水龙头,把一双手放在温暖的水流中,慢慢用洗手液搓出细腻丰盈的泡沫。
他心情大好,甚至轻声哼起歌。
他冲走手上的泡沫,再抬起头时,卫生间多了个人。
是姚堇言。
他懒懒散散靠着墙壁,声音里带着嘲讽:“冲冠一怒为红颜,我是不是要多个小妈?”
姚郁庭仔细擦干净手,把纸巾丢进垃圾箱,
“有时间和我贫嘴,不如想想今年能不能毕业。”姚郁庭脸色再一次冰冷起来,“姚堇言,花了我那么多钱,能不能活出个人样。”
“整天混日子,什么事也做不好,和你那个妈一样。”
姚堇言的表情一点点凝固了。
姚郁庭经过他身边,他不自觉后退半步。
姚郁庭看不得他这样子,冷冰冰留下句“没出息”。
他一走,姚堇言躲进隔间,拼命摸索自己的身体。
终于,他才口袋里找出个橡皮筋。
他慌张的把皮筋套在手腕上,扯到极限才肯松手。
‘啪’,‘啪’,‘啪’,……一声接一声在卫生间响起。
他的手腕被弹得鲜红,几乎快滴血了,他才放过自己。
“……不是你的错”,他呢喃着说,“……真的,不是你的错。”
他找皮筋时,口袋里掉成一团黑。
是条皮质的短项链,上面有个怪模怪样的吊坠,看不清是什么。
姚郁庭从卫生间出来,遇到了贺辰安。
有个年轻小护士挨了护士长的骂,心情不太好,他正温声安慰她。
姚郁庭不知道他是林织秋的男友,平静的经过他身边。
林织秋不在护士站。姚郁庭扑了个空,才想离开,听见楼梯间传来轻轻的啜泣声。
寻声找去,是林织秋。
她坐在台阶上,把自己抱成一团,小声抽噎。
从卫生间出来,姚郁庭反思过自己的行为。他和林织秋非亲非故,却为她做出这种事,实在有些过了。
但是此刻,他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比起嚎啕大哭,沉默的落泪更叫人心疼。
姚郁庭想找手帕给她,又想起自己穿的是病号服。
他戳戳林织秋的胳膊,把自己衣角递给她,“这个布料很软和,擦眼泪还不错。”
林织秋抬起头,泪眼婆娑看着他。
姚郁庭又说:“如果你不想用衣角,我只能给你袜子了。我的袜子是纯棉的,很吸水。”
说着,他作势要脱袜子。
林织秋被他逗乐了,抹去泪水:“您说什么呀。”
姚郁庭往下折起衣角,假装唉声叹气:“不能为美女带走烦恼,我的衣角都难过吐了。”
林织秋笑了起来。
姚郁庭假装不知道刚才的事。他坐到她身边,问:“工作不开心吗。”
林织秋叹气,“能帮助别人,很高兴。不过,也不高兴的时候也很多。”
她问姚郁庭,“您工作时开心吗。”
问完,她又自言自语,“赚那么多钱,怎么会不开心呢。”
姚郁庭摇头,“是人都会不开心的。”
“我赚钱的时候很快乐,但不是每一次都能赚到钱的。”
林织秋有些惆怅,“我刚工作时可开心,终于可以自己赚钱了。自己赚钱自己花,想怎么花怎么花,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但是现在,唉,我可能太贪心了。”她叹气,“去哪里能做个快乐的打工人呀。”
看着她愁苦的脸,姚郁庭脱口而出:“你可以不打工,你只要快乐就好。”
心中那个绮丽的想法越长越大,他却不敢细看。
林织秋一愣,回答道:“不行啊,我有很想要的东西。”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
姚郁庭开始好奇她到底想要什么。他才想问,林织秋的手机响了。
是闹钟。
林织秋看看时间,重新振作起来:“偷懒时间结束,该工作啦。”
姚郁庭突然有些生气。他问:“你不是有男朋友吗。他人呢,为什么让你自己在这里难过。”
林织秋脸上有失落一闪而过:“他在忙吧。……我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