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乔的心稍微放松下来,林大鹏是接到市局电话才——不对!
是顾依明告诉她的,林大鹏是接了市局电话出门,才遇遭遇车祸的。
如果他骗人呢。
她慌忙撕开邮件,里面只有一个U盘。
林嘉乔和秦观同居许久,已经很久没回来住了,花了点时间找U盘转换器。
U盘才连接到手机上,无数张图片便蹦了出来。
图片是各种画,彩色的,色彩艳丽,画的内容全是车祸现场。
跨海大桥,墓园前的公路,海滨大道……不同的地点,画了同一件事,林大鹏的车祸现场。
这些画很清晰,占据了整个屏幕,林嘉乔一张张看下去,看得头晕脑胀。
突然,她眼前一黑,那股熟悉的感觉再一次出现。
她瞄一眼时间,马上要12点了。
这一次,她依旧没能救回林大鹏。
天阴沉沉的,后半夜的时候,等了一天的雪终于落下,铅灰色的跨海大桥很快白了。
一辆黑色双环SUV疾驶而过洁白的路面,拉出箭一样的轨迹。
突然,直线拐出一道诡异的弧度,下一秒,车子撞上路边的防护栏。
冲天的火光里,救护车的鸣笛,扛着摄影机的记者,还有陆警官和陆局长的怒吼。
林嘉乔站在人群中心,却像一个局外人,麻木的看着他们。
突然,她听见有人问:“我爸,是在这里出车祸的?”
声音很熟悉,她仔细想了想,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问:“可我记得,我爸爸去世的时候,好像没有海。”
话音刚落,手上便传来疼痛。
林嘉乔抬起头,是顾依明,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急切的问:“你说什么。”
林嘉乔听自己说,“我爸去世的时候,好像没有海。”
顾依明松开手,脸上的绝望一点点褪去,他眼睛里涌出泪水。
他紧紧拥抱林嘉乔,下一秒,林嘉乔终于听见那个模糊的男人的声音:
“以后,你可能要辛苦一段时间了,只只,如果你遇到什么事,随时可以和我说。”
这个男人带着哭腔说:“……对不起,还有,请你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求你了。”
林嘉乔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在去墓园的路上。
昨天下了整天的雪,苍绿色的防护林漫延在无尽的白色里,和碧蓝的海在远处交接,另一侧是灰色的小山,本市的公墓就在山上。
她掏出手机,今天依旧是2021年2月2日。
林大鹏的生日,也是他去世一周年的日子。
“做噩梦了?”
察觉她的异样,秦观一手控制方向盘,另一手想拉下林嘉乔的帽子,遮住她的眼睛。
林嘉乔却提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是今天。”她焦急的说。
秦观茫然的看着她,“什么?”
林嘉乔说:“爸爸出事那天,我和你说过,我是从未来回来的——”
秦观神情立即难过起来,“只只,已经一年了,你该走出来。”
林嘉乔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忘了——”
秦观是不可能忘记的,林嘉乔心中突然出现一个不妙的预感。她问:“我爸是怎么出事的。”
秦观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哀求道:“只只,你问过我好多遍了——”
林嘉乔无意识的重复:“我,问过你很多遍。”
秦观叹气,“是啊,有时你做梦都在说,干爹是在海边去世的——啊!”
林嘉乔不自觉用了太多力气,秦观吃痛的喊了一声。
林嘉乔松开手,急切的问:“所以,老林是怎么去世的,快回答我啊。”
她快急哭了,秦观只能如实回答:
“那段时间,大家忙着疫情防控,干爹连续加了好几天班。”
“那天他生日,陆叔叔让他必须回家休息,他回来睡了一会儿,晚上警局有事,叫他回去,他就——”
不对,不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林大鹏明明是和顾依明一起出去的。
2020年的2月1日,为什么和她经历的不一样。
她撸起袖子,胳膊上还有一个圆形的疤。
她又看秦观的胳膊,那个疤依旧是圆的。
林嘉乔问:“你记得我的疤吗?”
秦观说:“对不起啊只只,你为了保护我受伤,我却辜负了我的心意。”
“但是,如果有下次,我大概还是会做同样的事。”
“老林教过我们的,要做个好人,要保护弱者。”
大约觉气氛太伤感,他卖萌道:
“你看,我们可是情侣伤疤呢。”
“和首富情侣伤疤,不委屈你吧。”
林嘉乔没空和他开玩笑,又问:“你记得,高考那年,咱们去预樟书院救明明吧。”
秦观点头,“记得啊,我们那时才认识小絮姐。”
“说起来,老林不愧是刑警,嘴巴真严啊。要不是那次,估计他一辈子也不会让我们知道,世界上还有小絮姐这个人。”
林嘉乔又问:“我师父和婧婧,在准备东京奥运会吗?”
秦观疑惑的看着她:“你不是上车才和他打过电话,他还让你替他给干爹问好。”
林嘉乔皱眉:“崔姿婧的眼睛,是不是不大好。”
秦观十分惋惜,“她眼睛已经病变了,换视角/膜也没用的。”
林嘉乔又说:“你和应至晚,还有联系吗?”
秦观回答:“前几天通过电话,他还抱怨向小园不带他回来。”
“对了,他爸又在折腾试管婴儿,还建议应至晚和向小园生一个。”
“不过应至晚拒绝了。”
秦观还在念叨着,林嘉乔却陷入自己的沉思。
她改变的过去依旧改变了,但她改变的2020年的2月1日,却没有任何变化。
秦观一直偷看她,见她神色悲伤,突然说:“你现在,和那些时候有些像。”
林嘉乔抬起头,秦观又说:“就是你刚才那问的那些事,那段时间,你有点不一样。”
“和现在一样。”
他小声说:“那个时候,你总是说干爹会出车祸,但我们谁也没当回事。”
“现在想想,我们该相信你那些征兆的。”
林嘉乔这时终于想起来,她的旅程结束了。
那个笔记本上,每个案件对应一次机会,到现在为止,她已经用完所有机会了。
她再也看不见她的爸爸了。
两人这时已经到了墓园门口,后面那辆车又不耐烦的按下喇叭。
秦观说:“我去找停车位,你自己一个人上去,可以吧。”
林嘉乔推开车门,悲伤已经吞没了她。
她双腿一软,几乎跪在地上。
秦观惊呼一声,立即下车扶她。
林嘉乔带着哭腔说:“秦观,我好像,不可以。”
林嘉乔问,“你到底为什么想一个去看老林,你真要和他告状?”
墓园是灰色的,浅灰色的台阶,深灰色的石碑,不是叫人快乐颜色。台阶旁种了大片的冬青,叶子上积了雪,好像一朵朵盛开的小白花。
林嘉乔来过走过这条路很多次,这是第一次,和秦观一起走。
路过顾小絮的墓碑时,林嘉乔拐了进去,顾小絮的墓碑依旧在那里。
小絮姐,是顾依明吗,爸爸是因为因为顾依明才死的吗,还有何幼薇和周来福,他们的失踪,和他有关吗。
顾小絮没有回答她,一张清秀的脸,在粉黛乱子草里笑得腼腆。
她在这里耽误了一些时间,等两人起身,突然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气。
这声音很熟悉。
是顾依明。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
林嘉乔这时才发现,他们三人穿了同一款羽绒服。是林大鹏某次逛商场,买二送一买的。
顾依明没理会林嘉乔警惕的目光,对秦观说:“终于见到你了。”
秦观不解,“明明我们昨天才见面的。”
林嘉乔却明白顾依明的意思。
她心中一惊,难道,他和自己一样,是有两段记忆的。
他记得没改变的过去,也记得被自己改变的过去?
顾依明依旧是那种腼腆柔软的笑,他对秦观说:“老秦,乔女士在外头,你能去陪她吗,我有事和只只说,不方便让你听见。”
他很少用这种不容商量的语气说话。秦观没多说,只是离开前,叮嘱道:“好好说话,不要吵架,也不要打架。”
顾依明没听见似的,蹲下身,把那束粉黛乱子草放在顾小絮墓前。
他说:“你几乎救回了所有人,除了对我最重要的两个人。”
林嘉乔不自觉后退一步。
“不要怕我呀,只只。”
顾依明语气依旧很软,还带着几分撒娇,“明明是你太笨了。”
“我知道你不是聪明孩子,但是也没料到你会笨成这样。”
“一般人,最多死过两次,就会知道我是凶手吧,你为什么,最后一次才察觉。”
“你就这样信任我吗?”
话音才落,他扔过来什么,林嘉乔顺手接住,是林大鹏的笔记本。
她翻开被自己撕破那页,那道口子已经不见了,整页纸完好如初。
林嘉乔不可置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依明说:“想想看,你是怎么回到过去的。”
林嘉乔立即看向他的手:“你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