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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神捕3:三星妖姬 三星妖姬 第十五章 形人师之殇

    冰台匀速稳定地垂直向下,黎斯穿过一层又一层五光十色的冰宫界面,无数高轩玉栏、云顶深殿如同过眼云烟在黎斯视野中掠过,虽已知春秋墨子的鬼斧神工,但此时才真正领略到冰川寒宫之旷古绝有。胖道士和公羊雁也是一般心思。

    冰台持续降落,阿木一言不发,黎斯也不知如何开口。就在空间转移中时间流逝,当黎斯心觉这冰台会一直降落时,它倏然停下了。黎斯置身冰宫最深寒的一层,周围滃翳着仿佛活了的冰气,这也是唯一没有亭台楼榭的冰宫界面。空间四周都是纵横交错的冰洞阡路,阿木缓缓下了石台:“小心跟好我,如果在这里迷路了就只有被冻死。”

    黎斯对阿木的话深信不疑,老实地跟着阿木。阿木转左而行,在第一排有十个冰洞的冰厅中选择了第二个冰洞。由冰洞出来,进入寒冷凛冽的冰晶甬道,甬道尽头是第二排更大些的十洞冰厅,阿木选择了第五个冰洞深入。再出冰洞来到了一座令人叹为观止的残存冰山前,崚嶒不凡的冰山高约二十丈,黎斯还没来得及继续感叹,阿木已转入冰山左侧更狭窄的冰晶甬道。又走了一刻钟,甬道左右的冰壁颜色变深,渐渐令人有了冰壁在流动的幻觉,置身其中如同行走于深海龙宫中。

    甬道尽头是一座半封闭的冰洞,四周冰壁呈现深蓝耀眼的色彩,而在冰洞中央有一根巨大高耸的冰柱。冰柱泛着深邃流转的蓝光,恍若一小片海洋,黎斯望着阿木面上深蓝色面具,觉得其材质跟冰柱几近相仿。而在冰柱中心是一张石桌,上面摆放着石匣,形人师之术应当就在其中。

    “整根冰柱像是在流动,这真是太神奇了!”公羊雁忍不住惊叹。

    阿木声音悠悠响起:“这根冰柱乃万年冰川的蓝心冰髓,万年沉浮令冰髓拥有了十万细微棱面,可将射入的光线无限切割分离成迷离流转的色彩,正如你们此时所看到的一幕。除此之外洪荒原始部落曾把亿万年冰髓叫作仙玉,已超脱凡尘,可将腐朽化为神奇。”

    “你的面具也是蓝心冰髓?”黎斯倏然问。

    阿木轻启樱唇:“是的。这是墨子老师为我所做,冰髓面具也是掌控冰宫诸多机关的枢纽。”

    “开始吧。”阿木声如幽兰。她缓缓走近冰柱,冰柱表面和面具相对,二者同时开始飞速旋转如同深蓝色旋涡,倏尔“咔嚓”一声冰柱缓缓地向左右分开,露出了其内石桌。阿木从桌上取出石匣,走到黎斯三人面前:“我恪守墨子老师之言整整五百四十五年,今日终可完成老师嘱托,兑现百年一诺。”

    阿木蓦地一顿,转望黎斯:“黎斯捕快,你猜我要把石匣交给谁?”

    黎斯神情微妙,淡淡一笑:“自然不是我。但我不用猜,我肯定是他!”

    黎斯随手一指,指向的正是胖道士。

    胖道士傻呵呵地笑着,没说话。阿木好奇地问:“为什么?”

    “初入抚瓦村时公羊雁曾遭遇三手异徒的袭击,所有人都赶去了,只有昏迷的你和贪睡的胖道士没去。后来胖道士却从跟睡觉地方相反的方向来了,而那边正是你的木楼。另外胖道士回来时身上有一股淡淡青蛇尖的酒味,你则因为体虚刚喝了青蛇尖的酒,也就是那时起吧,我总觉得你与胖道士之间有种看不透的关系。从抚瓦村开始,胖道士也曾屡次三番对你的情况表现出紧张。”黎斯目光熠熠,“你同胖道士应该是那时挑明了身份,可对?”

    阿木笑了,眨眨眼:“你真是个厉害的捕快,我不得不这么说。”

    “在十方山为躲避毒瘴时我差点滚落石坡,关键时刻胖道士救了我。而我无意间瞥到他褴褛道袍内的一个怪异补丁,补丁抻破个口子露出小半边木符,木符上刻着一只九婴凶兽。九婴乃目夷氏所信奉供养的远古神兽,五百多年前墨子就是将刻有九婴图案的木符交由师从家族作为信物。当时我就想莫非眼前邋里邋遢的胖道士就是师从后人,我心绪难平,一路上总想跟胖道士单独私聊,但直到昏迷前我才对胖道士说出‘形人师’的口型,所幸胖道士发现了。”阿木微微停顿,“至于昏迷,是真的,每次出山我都会大病一场。我从未饮酒,更别说青蛇尖这种烈酒,所以我酒醉后不小心呕在胖道士道袍上,这也留下了疏漏。胖道士来到木楼跟我表明身份,并拿出木符,木符上除了九婴图案,还有墨子老师亲刻的本名‘翟’字,其乃真迹无疑。胖道士又将刑天城兀岩种种恶迹相告,为避免打草惊蛇我和胖道士决定按兵不动。”

    “刑天城里我被兀岩软禁于星宫,虽然我逃脱束缚去寻胖道士,但在石舍中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无意间我倒是被你撞到,于是我心绪一转将你带去了祖庙,这是后话。胖道士手握圣牌,我并不担心他,我便顺从地跟兀鹰返回了圣地幽境,再之后种种状况你已亲眼看见,无须赘言。”阿木将与胖道士之间的事情讲完。

    黎斯瞅了胖道士:“既是来赴五百年之约,为何又延误了四十五年?”

    胖道士吹胡子瞪眼道:“这还不都怪兀岩那老鬼!我师从后人屡遭迫害,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几任族长为保万全决定等候五百年,谁知等完五百年后族人刚到十方山就被兀岩虏获。古窅教历代大长老都奉有等候圣女仙友的使命,但兀岩丧心病狂,竟然将我族族人羁押并残忍地折磨致死,幸亏我族族长深谋远虑派遣了两拨族人,第二拨族人奋死抗争抢回了尸体和木符,但从此跟古窅教结了梁子,再想见圣女只能另辟蹊径。我这个毒手圣医也是无奈之下的做法,只为博取兀岩信赖,创造跟圣女见面的机会。”

    “兀岩想获得重生的宝物想疯了,他恐怕认为你们跟圣地宝物有关所以想斩草除根。”黎斯长吁叹息。

    “所幸老天有眼,恶人终得恶报!”胖道士气哼哼地说。

    “前缘已尽,后事随缘。轮回有因果,人亦难逃其中。”阿木举起木匣,“话已至此,开匣吧。”

    木匣无锁,正面有三寸宽凹痕。胖道士从破道袍里扯下木符,黎斯这回明白为啥胖道士舍不得扔了这件破道袍了,原来另有玄机。胖道士颤巍巍地将木符按入凹痕,只听“咔咔”几声脆响,石匣缓缓开启,露出一本薄薄的帛书。

    帛首有三个龙飞凤舞的篆体——形人师。

    胖道士小心翼翼地接过帛书,恭恭敬敬藏于怀中。阿木安然道:“五百年承诺已了。”

    “你们走吧。按照原路返回,冰台还停在原地。”阿木目光幽幽不知看向何处。

    胖道士担心地问:“那你呢?”

    “我怎么了?这里是我待了五百年的家。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阿木看看胖道士,“你现在身负重任,如何把帛书安全带回族中才是你最该考虑的,多耽搁一时就多一分危险,快走!”

    胖道士两鬓滚落豆大的汗珠,阿木说的话如醍醐灌顶让他怵惕不宁。胖道士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深深望了眼阿木:“你说得对。阿木,你……多保重。”

    胖道士转身钻入甬道,身形消失。阿木呢喃道:“走吧。”

    黎斯小声跟公羊雁嘀咕了两句,公羊雁朝着阿木抱抱拳也走入甬道。

    冰洞中只余下了黎斯和阿木。阿木久久凝看冰柱,看着眼花缭乱的深蓝波纹,过了一会儿,看见黎斯还在,她问:“你为什么不走?”

    “胖道士和公羊雁走是因为他们的事已了,我不走因为我的事未了。”黎斯平静地回答。

    “喏,你还有何事未了?”阿木同样平静地说。

    “你曾经说寻找宿生花已不为答案,而是为了完成对他的承诺。木三星,你矢志不渝的坚守让人感动,现在请允许我给你一个答案吧。”黎斯脸上露出含着深意的微笑,阿木愣愣地看向黎斯。

    “我带你去找宿生花。”黎斯说。

    “啊?”阿木羸弱身躯摇飏如风中细烛,看着黎斯坚定的眸光,阿木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轻轻而坚决地说道,“我跟你走。”

    生命中除他之外皆成泡沫。冰晶甬道,冰山,冰台,升上巨冰后已寻不见胖道士和公羊雁的身影。黎斯在前阿木随后,上铁索横穿墨星岩甬道,爬出火穴返回鹰嘴崖。鹰嘴崖上的古族余众已经不见,估计跟米塔回去了。接着原路重走暗林、荒丘、放逐地、刑天城。第七城中米塔和游槐正召集族人讲解坐地金仙的奇效,胖道士和公羊雁在石舍中等候。黎斯带领阿木如同幽灵般在旁人无暇他顾之际来到十方殿背后的破败木门前,推门而入,继而穿行祖庙甬道,在正殿寻觅到隐洞入口。然后是崎岖石阶、石厅中的碧绿水潭,黎斯停在水潭石壁前,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黎斯把藏于水潭中的五截断骨插入石壁上的凹洞,壁内一阵啁哳转轴之声,石壁先退再沉露出里面另外一层石壁。石壁上有一扇木门,黎斯吸口气转身对阿木说:“他就在门后。”

    阿木恬然平静的面庞上显出从未有过的激动,她伸手摸索几次终于摸到了木门。门后是一片乌黑,脚下深寒地缝中发出轰鸣地动之声,一团黑影于阿木头顶摇飏。

    阿木徐徐仰首,那是……一口硕大无比的青铜棺!

    青铜棺四角用八条铁链固定于坚硬的青灰石壁中,棺身丈许,横悬在幽冥般的黑暗里。阿木茫然凝望,黎斯在后面说:“宿生花就在青铜棺中,我背你上去。”

    黎斯将纤细少女背在身后,身似猱猿般手脚并用地在石壁上攀爬,挨近青铜棺,接着腾身一跃跳在青铜棺之上。青铜棺盖不知用何种透明的紫石所雕,朦胧地可以看出棺内清秀少年的面容。阿木只望了一眼泪水便簌簌扑落,她颤抖地用手沿着少年面庞勾勒,哽噎道:“是他,是他,我找到他了……我找到你了,宿生花!”

    “稍退后,我打开棺盖。”黎斯将失魂落魄的阿木安置于边沿,双手抠住棺盖缝隙猛地一提。紫色棺盖被提起,然后被推开,棺内闭目少年宛如刚刚睡去,嘴角还拢着一抹笑意。少年身穿素服,胸口披着雾縠绮罗,头侧有一个枣红漆盝。

    漆盝已被打开,里面搁着一本不完整的古卷。

    阿木紧紧搂住了少年宿生花,在他耳边呢喃,仿佛要将爱人唤醒。黎斯神色沉沉地看着阿木,待她耳语片刻后,才说:“阿木,宿生花就在这里。你还没看出端倪吗?”

    “什么端倪?”阿木摇头。

    黎斯呼口气:“五百多年过去了宿生花尸骨竟然未腐,你再摸一摸他的脸颊和四肢。”

    触手光滑发凉,阿木刹那僵住了。她轻轻地掀开雾縠绮罗,绮罗下赤裸胸膛上赫然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内没有心脏!

    阿木浑噩喃喃:“五百年尸身不腐,弥久肌肤玉质化,不得所心,这一切都符合形人师之体……宿生花是形人师?!”

    “宿生花怎么可能是形人师?不可能,这不可能的!”阿木双目无神地抓着宿生花摇晃,“宿生花,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

    黎斯默默将漆盝交给阿木:“答案就在后半部‘古窅教理索’里,阿木,你自己看吧。”古窅教理索的前半部在隐洞水潭的漆盝中,后半部随宿生花长眠于青铜棺,黎斯首次探秘时已然发现。

    阿木拭去清冷泪珠,轻轻翻开了后半部的古窅教理索。后半部同样是莳泽亲笔记录,但所叙述的不再是古窅教细琐,而是以另一个人的口吻所讲的故事。这个人就是宿生花。

    从炎月岛历经半年辗转我终于抵达了北海,但一场海上飓风的突袭令冰宫失去掌控,撞入十方山腹地。我醒来时尚能感受到天崩地裂的余震,环顾四周乃是一座翻滚着汹涌岩浆的山底幽境。目睹天崩震撼的古族人莳泽来到幽境,同来的还有一位美貌可爱的少女。少女叫木三星,她是莳泽的女儿。

    少女活泼开朗,眼眸闪亮。她莞尔一笑,开口说:“你好,我叫木三星。蛮夸说生我的那一晚天上轸宿三星熠熠生辉,故取名三星。”

    “我叫宿生花,古姓之宿,无中生花的生花。师父取名时希望我能无中生花,坚强勇敢地生活。”宿生花摸摸后脑勺,不敢与少女热情的目光对视,傻傻地笑了。

    故事跟阿木记忆中的片段渐渐融合又错开。少年的宿生花,少女的木三星,两人不知不觉间在幽境度过了半年之久。两人心底渐生情愫,宿生花白天带着木三星追逐山鸟清风,晚上两人躺在冰宫之上仰望墨星石的繁星点点,宿生花忽然说:“传说在天之尽头,星河之畔有一个神秘古老的国家,那里的每一位少女都通透清澈如水晶一般,就如你一样。”

    “星之畔?”木三星憧憬向往,“那一定很美丽。可惜我不是来自星之畔。对了,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的家乡是在大海深处的一个岛屿,叫作炎月岛。那儿有我的师父。”宿生花望着幽境中眨眼的墨星石说。木三星直爽地笑问:“可以带我去吗?”

    宿生花红了红脸:“我不知道等多久才能回去。如果到时候你还想去,我愿意带着你。”

    木三星开心地点点头。宿生花望着心爱少女的眼角眉梢,亲昵地说:“师父教过我风水命理,阿木你属于凶魁水火双命格,每十万人中才有一个这样的命格。拥有水火命格的女孩冰冷与热情都藏在她胸怀里,时而冷若寒冰,时而热情澎湃,但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我毕生都渴望遇到一颗真诚与善的心,三星记住我说的话,我爱你!”

    那一晚那一刻宿生花以为他和木三星会将刹那化作永远,再也不分离。但他没想到的是木三星竟病倒了。莳泽伤心欲绝,木三星的嬷嬷就是因为心绞而病逝,没想到木三星竟也跟嬷嬷患上同样的重病。木三星心如刀绞,但还是将苍白笑容留给了宿生花:“别担心,我会好的。我还要……跟你去炎月岛哩。”

    宿生花望着昏迷中的少女又看看空幽冰宫,陷入沉思。在木三星发病第五天,少女已陷入弥留之际,仍呼唤着宿生花的名字。宿生花紧握她的双手,感受少女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他下定了决心:他要救木三星,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宿生花将后续托付给了莳泽。他抱着木三星深入冰宫底层,用底层万年冰髓制作了一张深蓝色面具,宿生花利用墨子增强记忆之法配合冰髓仙玉的玄妙莫测重塑了木三星的记忆,将与宿生花相识的诸般记忆掩盖移转。然后在氤氲的冰蓝寒气中,宿生花切开胸膛取出了形人师之心五色修罗石,颤抖地将五色石换入木三星体内。五色修罗石乃得天独厚之天地精华,可令世间万物生机复苏。宿生花望着渐渐恢复生色的木三星,紧紧搂住了她,仿若用尽余生之力。

    第二日晨光中,木三星一觉醒来,在她的记忆中自己是形人师,宿生花则成为云游四方的公子。宿生花微笑着跟木三星提出离别,在少女依依眷恋的视线里宿生花悄然离去。他感受得到木三星深切期许的眼神但他无法回头,因为失去五色修罗石的形人师只能存活两日。

    宿生花按照约定进入古族祖庙,长眠于莳泽准备好的青铜棺中,在紫色棺盖缓缓落下的刹那,他对莳泽说:如果有一天三星得知了真相,她若再想见我一面,我教你一个办法让她见我。那将是我们此生最后一面。

    莳泽封了祖庙,并为了保护木三星创立古窅教。

    还有,按照宿生花的办法,记录并遗留下“古窅教理索”。

    转眼已是五百年光阴……

    阿木读着古卷最后的内容,泪水早已潸然而下。阿木抽泣着:“为何要我孤苦伶仃地留下来,宿生花,你好残忍!你不能只丢下我一个人。”

    “或许就是怕你寂寞,宿生花才没将他在你的记忆中抹杀,留下美好的念想比孤独的期盼要好得多。也或许宿生花至死都无法割舍对于你的牵挂,他还在等待着未来同你的最后一面。”黎斯感慨道。

    “会吗?”阿木轻声问,然后自己回答,“会的。”

    阿木抚摸着如婴儿痴睡般的宿生花,而后吃力地将他抱起,侧脸对黎斯灿烂微笑:“帮我一个忙,我要带他回冰宫。”

    黎斯第一次看到阿木阳光明媚的笑靥,不禁怦然心动。他一手挟住宿生花,背着阿木,另一手稳健攀下。再次沿原路返回,黎斯和阿木回到了幽境中的巨冰上,从冰台降落至冰宫底层。阿木脸色越发苍白,黎斯记得古窅教理索中宿生花曾说五色修罗石替代人类心脏后,虽然它不会衰竭,但随着时间流逝亦会消殒。随着五色修罗石消弭,形人师生机也跟着减少,五百多年了不知修罗石究竟减陨了多少,黎斯瞅着面色苍白的阿木,不禁为其深深担忧。

    黎斯和阿木回到最深处的冰洞,阿木戴上蓝心冰髓面具,蓝色奇光再次旋转如同旋涡,接着“咔嚓”一声冰髓冰柱缓缓左右分开。阿木抱过宿生花徐徐走入冰柱内,黎斯恍然道:“阿木,你要做什么?”

    阿木微笑如海棠般惊艳,语气决绝地说:“我要把他的还给他。”

    “不可以,你是人,取了五色修罗石你会死的!”黎斯想要阻止阿木,但机关启动,冰髓冰柱倏然闭合,黎斯重重拍着冰柱呼唤着阿木。阿木空灵之音依然传了出来,她莞尔说:“别担心,我不傻。我会将一半的五色修罗石还给他,因为我尝过百年孤独的凄苦等候,我不打算让我和他之中的一个再次忍受寂寞煎熬。我要我们都活着,如果不能,那么到地狱黄泉我也将陪着他。”

    “阿木,你……”黎斯相劝阿木,但话到咽喉就变成了些许哽噎,若把阿木换作自己,恐怕自己也会做同样的事吧。黎斯脑海里蓦地闪过白珍珠噙着泪水的笑容,丫头也是会的。

    “黎斯,你赶紧离开冰宫。五色修罗石的取动需要采集万年冰髓来保存,冰髓亦是冰宫凝结千年的根源,一旦冰髓耗尽则冰宫将消融崩塌。”冰柱内的阿木带着离别之意,轻快地说,“万一我们生还,我会跟宿生花去那个星畔之下的古老国度。那时再相逢吧。”

    “冰宫崩塌你们怎么办?”黎斯焦急地说。

    “在冰髓石柱中可保周全。你不用管我们了,时间无几,快点逃吧!”阿木已开始采取蓝心冰髓,急迫地催促黎斯。

    黎斯朝着阿木点点头,想说些告别的话,但话到嘴边却跟米塔和胖道士一样,只是说了句:“保重。”

    阿木深深凝望着黎斯,樱唇轻启:“保重。”

    黎斯上了冰台,返回巨冰之上。在冰面略略失神,继而踏上铁索,在抵达对面甬道的同时他听见身后轰鸣巨响,再回首,千丈冰宫从底部消融崩塌。不绝于耳的轰隆震荡从无尽铁索另一头伴随冷风袭来。冰宫底部已化冰水坠入深渊,紧接着一层层雕龙画柱的高轩殿宇先后崩碎,同样坠入翻滚的火红色岩浆中。不消片刻,整座墨子大师呕心沥血才制作而成的神迹冰宫已彻底陨落,丝丝冷热相融之音回荡于寂冷黑暗的幽境中。

    黎斯悲凉地回过头,自言自语道:“走吧。”

    黎斯心神恍惚地回到刑天城。米塔和游槐已经得到全部族人的支持,取缔了古窅教,米塔被推举成为新一任古族族长。游槐言出必行,全力辅佐米塔挽救古族。云眼继续当他的祭从。紫梦萝也被古族人所熟知,从此古族再不受荼毒。

    胖道士秘密联络了山外师从族人,等待他们来迎接自己。

    公羊雁是第一个告别的人,他为了将坐地金仙送入圣地制服了班拿,但不曾想在火穴中被班拿反刺一刀受了伤。不过侥幸逃脱的班拿也没好下场,他被从墨星岩甬道奔出的血人兀鹰一拳锤在天灵盖上,脑袋都砸扁了。公羊雁自己说班拿的一刀不仅让他多了一道伤疤,更让他刻苦铭心地记住了在十方山的朝夕情景以及一群患难与共的朋友。公羊雁对黎斯、胖道士等人说:“我希望把这里的故事讲给我的后人,讲讲我在十方山的成长和经历,讲讲我认识的几个朋友,活着的,还有不在的。如果有那么一天,希望在他们津津有味地听故事的时候,剩下的你们都还能活着。这是我离开前的愿望。多保重。”

    公羊雁走了,最后留在黎斯视线里的是一个逐渐饱满厚实的背影。

    接下来胖道士也走了。胖道士始终没舍弃那件鹑衣百结的破道服,他打哈哈地说:“穿习惯了就真的习惯了,或许我会考虑真去做一个道士。如果哪一天你碰见一个鸠形鹄面可怜兮兮的道爷跟你讨口酒喝,你可千万得大方一回,哈哈哈哈!”

    胖道士留下了他的笑声,同时还有帮助白珍珠化解暗血毒疫的方法,但胖道士说他也无法保证方法全然管用,如果有事可再去南仙州夫子洞寻他。

    剩下的只有黎斯。黎斯跟米塔告别,他几次欲言又止想要把阿木的真相告诉米塔,但终究选择了缄默。阿木应该不想多一个人为她伤心难过,既然现在这样可以让大家快乐何必要多此一举。阿木和宿生花的故事就当成秘密深埋在自己心底好了,黎斯这般想道。米塔跟黎斯说了很久关于阿木的事,但她却没有勇气去找阿木。

    “将来的某一天等我真正变强大了,我会去找阿木。让她看一看不一样的米塔。”米塔眼中闪烁着光彩。

    黎斯挥手告别了米塔和游槐,也谢绝了要护送自己下山的古族族人。黎斯独自一人离开了刑天城,目光回转中露出一抹淡淡的惬意的微笑。耳边依稀飘来空灵之音:万一我们生还,我会跟宿生花去那个星畔之下的古老国度。那时再相逢吧。

    “那就期待再相逢。”黎斯轻轻地说。

    黎斯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内山一隅,形如丧家之犬的兀鹰躺在放逐地边缘,满身血污,碎裂的骨骼刺穿了肌肤令他痛得生不如死。他咬牙要活下去,因为他有太多的不甘。兀鹰奋力想要爬起但再次重重跌落,口中腥血流涌不止。他仰面躺在石面上,望着天空,天上的阳光竟出奇的刺眼。曾几何时,他曾这般愉快地一边望着太阳,一边跟弟弟嬉闹。

    四肢渐渐冰寒,兀鹰意识涣散之际,倏然一只长满黑毛的手映入他的瞳孔里。那只异常肿大的手拉住兀鹰,恍恍惚惚中他听到一个声音响起:“哥……哥……”

    兀鹰瞬间崩溃了,他的坚守与不甘瞬间坍塌,他像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般痛哭流泪,哭声悲切令人动容。黑毛的大手抱起兀鹰,大手的主人生涩地说:“回……家。”

    兀鹰安详地睡去,他梦见了久远而熟悉的家。慈祥的嬷嬷,高兴的兀炅,他在他们中间如孩提般微笑。

    “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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