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果然还在,深黑冰冷的门如同一张诡秘的笑脸,轩辕善动了,他走到所有人前面,握紧了他的金刀,第一个向门中走去,但没走两步,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轩辕善愕然地望着拦截自己的人,道:“黎斯,你干什么?”
黎斯摇摇头,道:“你,不能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黎斯抬头望着黎明前的天空,苦笑了下说,“你应该知道,这次我们前景未知,如果果真我回不来了,总需要留下个可靠的伙伴帮我立个敞亮点的墓碑吧。而且,轩辕善,我希望你留下。”
轩辕善定定地望着黎斯,闭起双眼,重重点头:“我留下。”
黎斯拍了拍手,道:“好了,碍事、怕猫的人不跟着,我办起事来就容易多了。哈哈……”黎斯大笑着,跳进了黑门里,葛冲在他后面也跟了进去,轩辕善望着两人走进,眼中被一团看不出的雾气所笼罩,而一旁的余老头则低声地嘟囔道:“门里究竟会有什么呢?”
的确,所有人都想知道,门里会有什么呢?
黎斯跳进了黑门里,门里还有一扇黑门,黎斯再推开了第二扇门,门里还是一扇黑门,门与门之间相隔着一条弥散着窒息腐烂气味的甬道,甬道尽头仍然是一扇门。门、甬道、门、甬道、门……如同永无休止,一直向下,通往地狱!
黎斯走得脚开始僵硬,但不是累得,而是周身被一团冰冷之气包围冻僵得。葛冲始终紧跟在黎斯身后,不说一句话,只是将双拳握得咔咔作响,黎斯呼出了一口冷气,推开了面前的又一扇黑门。
这一次的黑门之后,耀眼的白光刺来,黎斯愣愣地待了片刻,才可以辨清周围事物,面前出现了一间十丈长宽的石室,石室上下左右皆是用罕见的白色冰石所砌,一缕缕白色气丝游走于室中,似流淌的白云,若不是身临此间,黎斯怕就会相信了人间仙境一说。
石室左侧处,面朝冰壁,搁着一排黑色长椅,椅面对墙,椅背朝人,一排黑椅的尽头,也是这间石室的尽头,如雕塑般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全身被黑衣所裹,脸上也挂着一个漆黑的邪鬼面具。黑衣人透过面具冷冷望着黎斯和葛冲二人,缓缓张开双臂,道:“欢迎,欢迎来到死地!”
黎斯闻言,不自觉狠狠地打了个冷战。葛冲上前一步,冲着黑衣人喝道:“灵儿呢,你把灵儿怎么样了?”
黑衣人突然冷笑了起来,回道:“你无须着急,我可以告诉你,薛灵儿很安全,十分安全。而相对于这个女孩,我觉得有些老朋友,你或许更想见一下。”
黑衣人走近两人,走到距离两人最近的黑椅旁,缓缓地转过黑椅,黎斯目光看过去,黑椅正面安静地坐着一个人,不,这已经不能称为人!黎斯看到,黑椅之上静坐着一具凄冷冷的白骨尸身,全身为骨,但在头颅上却罩着一张脸皮,而这张脸皮黎斯还认得出来,是属于南涧的一张脸。
白骨身上还罩着一袭黑色锦袍,锦袍质滑,又如何包得住这白骨,已然滑落下来。黑衣人上前将锦袍重新挂在白骨上,又转过了相邻的第二张黑椅,和方才一样,黑椅上也端坐着一具凄然白骨,白骨头颅上也罩着一张人的脸皮,而这一次,人脸成了展信。
黑衣人轻轻笑出了声,但这低沉的笑声在黎斯听来却充满阴寒之气,葛冲的目光也沉了下来,握紧的双拳开始一点点僵直。黑衣人如同在向友人展示自己精心收藏的宝贝,又走到第三张黑椅前,转过了黑椅,黑椅上又是一具白骨,一张人脸。黎斯这一次盯着人脸,目光惊异,道:“怀大人?”
第三个人骨头颅上罩着的却是安城一方父母怀成的脸皮,他的脸皮还是血淋淋的,不停滴落下暗黑色的血珠,黑衣人将血珠擦干净,又走到第四张椅前,伸手待将黑椅转过。
“够了,你这疯子!”葛冲似无法再看下去,喝止道。
黑衣人手停在了半空,淡漠地说:“够了吗?我觉得接下来的老朋友才是你最想见到的人。”
第四张黑椅还是被转了过来,薛灵儿全身被束缚在椅上看到葛冲,薛灵儿挣扎起来,却是徒劳。黎斯看着,薛灵儿虽脸色难看,但脸以下的部分还是正常的,不是一具白骨。黑衣人又转过了第五张黑椅,椅上用粗绳绑了个结实的人却是卖扇的张有年。
“不管你是谁,赶快放了灵儿,否则我会让你以后再说不出半个字。”葛冲一双拳成了浅浅的黑色,双拳似铁。
“放了灵儿姑娘很容易,你只需要回答我一句话,我就可以放了她。但是,我要听到实话,如果是假的,那我就什么都不能保证了。”黑衣人站在薛灵儿身前,目光闪过一抹异彩,问,“我想知道,你跟这灵儿姑娘是何关系?”
“她是我侄女,也是我的徒弟。”葛冲愤然道。
“就这些?”黑衣人冷笑一声,“这灵儿姑娘果真是你的侄女?”
“废话!”
“也许是废话,但我还是不能相信你的话。若要证明你说的是实话,不如我们来做个游戏,如何?”黑衣人眼中弥散黑雾,一柄明晃晃的匕首落在手中。匕首锋转,直刺向薛灵儿胸口。
薛灵儿口中被塞了东西,此时无法说出话来,但望着一抹锋利刺向自己,薛灵儿紧紧闭起了眼睛。葛冲横起双拳,一双可碎天下万物的拳头卷起了一阵强风袭来。
黎斯也想帮忙,但刚待动,却瞥见葛冲身后的冰墙上缓缓打开了一扇诡异的黑门,一抹刺芒突然出现在葛冲背后。
“小心!”黎斯惊呼一声,却为时已晚。冰冷冷的石室里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的金属碎裂声,薛灵儿缓缓睁开了眼睛,自己竟还没有死,而在眼前咫尺的地方,一柄匕首尽皆粉碎,只余下一截手柄。
葛冲高大的身体扑出一段距离后,重重跌落在地上,他的背后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匕首反射出冷冷的死光。
黎斯心中万般感触涌起,惊讶、错愕,甚至膨胀起来的恐惧齐齐而至,目光望处,是那柄碎裂的匕首,它没有碎在葛冲的手里,又碎在了谁的手中?
薛灵儿微微喘息,额头渗出香汗,她的目光委屈地望着一个人,自然不是趴在地上的葛冲,而是身旁的张有年。张有年不知何时挣脱开了全身的粗绳,缓缓起身,望着地上死去的葛冲,又转头望着黑衣人邪恶的面具,淡淡地说:“你一早就知道了。”
黑衣人将手中的碎刃扔掉,平淡地道:“即便是十几年未见,老朋友就是老朋友,我又怎么可能认错?他本就是多年前找来的一个替身,顶替你在官场上厮混,也顶替你接受白道、黑道的刺杀,而你却在暗地里活得逍遥自在,你厉害啊,老朋友,葛冲。”
张有年瘦弱矮小的身躯似在一瞬间高大了许多,他望着扑倒在地的假葛冲道:“我找到此人极其不易,因为他同我样貌有八分相似,身形也是我十年前的样子,而且一双碎拳在我的教导下也练出了三成功力,在官场台面比我还像是太子爷面前的红人,我是不懂了,你是如何识破他是假的葛冲,又如何一早知晓我才是隐藏在暗中的葛冲呢?”
“这有何难?”黑衣人落身一坐,坐在一把虎头黑椅上,缓缓道,“其实假葛冲刚来安城时,我并未将其识破,但后来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所以,我就拿这个假葛冲做了个小小的试炼,后来我就知道了他不是真的葛冲。”
“哦?什么样的试炼?”
“很简单,就是这个。”黑衣人手向下一指,黑椅后面窜出了一道纤细的影子,凄厉地叫了一声,深蓝色的瞳孔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黑猫?”黎斯望着黑衣人脚下黑猫,诧异道。
黑衣人不说话,他在笑,瞧着张有年,也就是真正的葛冲笑。
葛冲目光不自觉牢牢盯在黑猫身上,鼻翼泛起了丝丝汗珠,冷哼一声:“你知道我的弱点,知道我怕猫?想来,昨晚黑门里的群猫夜出也是你为了试探我上演的一出好戏了?”
“显而易见。我将黑猫送到所人面前,但假葛冲不怕猫,而在所有你可能化身而成的角色里便只有大牢里的张有年和神捕轩辕善惧怕猫,在将轩辕善排除后,这个天降的彩头就只能落在你身上了,不过倒也难为你了,一直装死装怕到现在。葛冲是如何的英雄,到头来却只能装成个疯子,实在好笑。”黑衣人摸着黑猫的头,笑道。
葛冲冷哼一声,黎斯望着死在地上的假葛冲,不由道:“如此说来,葛大人伪装成了张有年,却不知真正的张有年现在何处?”
“这个问题问得好,黎捕头,你应该知道,假的既然存在了,真的就应该消失,消失得干干净净。”
“难道你……杀了张有年?”
葛冲望着自己一双漆黑如墨的拳头,说:“秘密永远是只有死人知道才最保险。”
“未必!”黑衣人冷冷接口,“死人知道了太多秘密,也许他就不想死了。”
葛冲微微摇头说:“既然死人活了,就应该苟且偷生,万不该玩火玩过头,否则死人即使活过来,也还是会死。”
“哎,葛冲啊,你没死过你无法体会,但我死过,我懂了,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什么……”黑衣人重重地拍着胸膛,语气激动道,“是心里的这股火,仇恨的火啊,它将我烧得生不如死!我没有办法了,就只能找到你们,不用说别的,我请你们一个一个陪着我去死!”
葛冲闻言,视线中邪神面具后的男子宛若真是地狱爬出的索命恶鬼,不由顿住,放慢语气说:“你究竟想怎么样,沈傲?”
黑衣人全身一阵颤抖,邪神面具下传来了一阵“喈喈”的怪笑声,喃喃道:“沈傲,沈傲,将近二十年了,我再没有听到过有人叫我这个名字,最后一次有人这样叫我,还是她。那之后,许多年,我都忘记了被叫起名字的感觉,我只在记忆里回忆着她的声音,一次,一次,一次……直到我再也无法想起她的样子,记起她的声音,直至曾经铭刻在我心中的女子,像一缕烟、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消失在我的世界中……”面具之后射出一缕寒芒,沈傲森然说道:“葛冲,你还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若想保住你的狗命,就告诉我,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
“不知道,哈哈!那她呢?你若不知道,她又是从哪里来的?”沈傲指向一人,目中百转千回。
黎斯顺着沈傲所指望去,却是薛灵儿。薛灵儿此时已获自由,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茫然道:“我?明明说她,为什么又说到我?我听你们说了这么多,又是死人又是活人的,我一句也听不懂,你们究竟在说什么?葛叔,你能告诉我吗?”
“还是我来告诉你吧。”沈傲缓缓起身,脚下盘踞了更多的黑猫,道,“一切一切的根源,或许都来自于那个传说,遥远的永不可及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