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霜城贫富划分得很清楚,城东和城北繁华鼎盛,处处是有钱人的府邸。城南住着一般的布衣百姓。而城西则是实至名归的暴力区,这里聚集了一大批妓院和赌坊,肆意的暴力冲突在大街小巷里时时可见。城的最西头,过了一座颓败石楼,就是贫民区,这里的人们或是没什么正经差事,或是伤残病老,都靠乞讨要饭为生。
吴闻留在客栈里,老死头则带着黎斯、白珍珠赶往贫民区。一路上醉汉赌徒挤满了黄土街道,老死头半闭双眼,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老前辈闭着眼不怕带错路吗?”白珍珠拽了下黎斯衣袖,很小声地说。
黎斯尚未开口。老死头先回道:“错不了。因为义庄就在贫民区里头。”
“只要有死人在的地方,老死头就不会走错路。”黎斯相当佩服老死头这一点。
未时过半,黎斯他们进入贫民区,稍微一打听便寻到了那位瞎徐娘。
瞎徐娘的家是两间简陋破烂的小木房,他们刚走到附近,一道人影从门内窜了出来,险些撞到白珍珠。白珍珠吓了一跳,再仔细看,发现冲出来的是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十一二岁,脸颊上布满了层层伤疤,有几道还在滴血。
黎斯三人的到来显然让小男孩十分惊讶,他警惕地挡在门口。黎斯想对小男孩解释两句,从小木房里又走出一个小女孩,她抓紧小男孩的手臂说:“阿毛,奶奶不让你打架。你别再惹她生气了,她一生气就咳得好厉害。”
小男孩没理会小女孩,倔强的目光依旧盯着黎斯三人,装作大人模样地问:“你们是谁?来这里干吗?”
“我想见见你奶奶。”黎斯说。
“不行!”小男孩拒绝得很干脆。剧烈的咳嗽声传来,小男孩身后多了一位满脸皱纹、双眼浑浊的佝偻老太太。老太太用翳眼看了看门外,突然问:“阿鼠出事了?”
黎斯一怔:“我们不认识阿鼠。我们来此是因为捡到了一只风筝,风筝的黄纸上写着要来找您。”
老太太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默默颔首:“我就是瞎徐娘。”
“请进。”瞎徐娘把小男孩阿毛推到一边,黎斯、白珍珠和老死头钻进小木屋里。阿毛始终保持着敌视的态度,停了停也钻进来。
小木屋十分简陋,但很整洁。瞎徐娘让黎斯他们坐在床上,乖巧的小女孩扶着她。
瞎徐娘摸了摸小女孩的手:“她叫小琴,刚才的男孩叫阿毛,他们都是我收养的孤儿,阿鼠也一样。唉,他虽然做了一些坏事,但他本性不坏,最起码对我这个瞎眼老太婆很有孝心。”
瞎徐娘面容悲切道:“两天前阿鼠来找我,说有人可能要害他。我劝他去报官,不过阿鼠非说衙门里的人不会相信他一个贼,接着他交给我一封信。他说万一他出事了,我就把信交给来寻真相的人。”
“阿毛。”瞎徐娘唤道。阿毛“嗯”了一声,转身从裂开的墙缝里取出信。
黎斯原以为信里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没想到只是讲了一个故事。故事是阿鼠从狱友孙三那儿听来的,背景就在银霜城,是一段听上去透着邪乎的经历: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为偷点值钱东西的孙三潜入首富崔云海的书房外。就当他准备行窃时,书房的门突然开了,崔云海就站在门内。
孙三暗叫一声坏了,刚想转身逃走。突然看见崔云海表情诡异,孙三朝他仔细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差点把孙三吓得魂飞魄散!
崔云海张大的嘴里钻出一把猩红的匕首,匕首割断了舌头,舌头叭叽一声落在孙三跟前。鲜血从崔云海口里喷出,溅入孙三眼里,刹那间一切都变成了骇人的血红色。
崔云海绝望倒地,而在他身后,孙三看到了另一个崔云海……
另一个崔云海面带惨笑朝他走来——孙三眼前生缬,不顾一切地大喊了声救命,然后就晕倒了。接着,他被崔府家丁送进了大牢。
故事结束了。
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若非故事的主角崔云海还好端端活着,黎斯会觉得更像一起杀人案。
信背面还有两行小字:十二月十八日,孙三死了,刀疤黄死了,旁边牢房的三个犯人也死了,还包括叫陈炳和满才的两个狱卒。我希望是我想错了,但听过孙三故事的人都死了。
不,除了我之外。但我好像感觉到在被人监视。若我死了,一定是死于这个故事……
故事内容已记在心里。黎斯把信递给老死头,老死头瞅了瞅问:“这个叫阿鼠的真是死于意外?”
黎斯无法回答,但只要对阿鼠验尸就能有答案。
黎斯对瞎徐娘道:“老夫人,阿鼠若是被人害死的,我不会坐视不管。”黎斯走出小木房,老死头慢悠悠跟着。白珍珠善意地朝小女孩笑了笑,又看了看阿毛:“你是唯一的男孩子,不要去打架,要好好照顾奶奶和小琴,懂吗?”
阿毛没说话,只是哼了声。
黎斯准备去县衙黑屋子,老死头拦下他。
“阿鼠死于意外事故,衙门不会当凶案处理。加上他没有亲人,所以尸体应该被送到了义庄。”老死头分析说。
黎斯笑笑:“有时候我觉得你更合适去当一个捕快。”
老死头脸皮子抽了两下:“我去当捕快,你来当仵作。”
“不干!”黎斯回答得干脆。
义庄就在城西,远远先看到了一片乱坟岗,义庄就处在乱坟岗中心。“义庄无大门,送迎黄泉客。”这是义庄的一句行内话。义庄果然没门,左右十几具棺材,有的封了盖,有的还没封。
守义庄的是一个耳聋眼花的驼背老伯,衣衫褴褛,衣服上还沾了不少漆棺材用的漆墨。
黎斯费了好大劲才让老伯明白他们要找阿鼠的尸体,老伯摇摇头说:“有人取走了,还给了我十两银子。”
黎斯忙问是谁取走尸体,长什么样子,朝哪个方向走了。老伯又摇摇头,脚步蹒跚地说:“眼花看不清楚,不知道啊。”
黎斯觉得只能先回县衙,希望从那儿可以找到一点线索。但出了义庄,黎斯老觉得心口发堵,猛然间他停下脚步。
白珍珠纳闷道:“怎么了,黎大哥?”
“不对!他穿的鞋子不是他的,那双鞋要比他的脚大。还有他纻衣上沾了许多漆墨,但手上却一点都没有。他是假冒的,赶紧回去……”黎斯冲回义庄,但耳聋眼花的老伯已不知所踪。
老死头转了一圈,皱眉道:“不光人不见了,还少了一具棺材。”
“阿鼠的尸体就在棺材里,可恶,被骗了!”黎斯恨恨地跺了一下脚,扬起了许多尘土。
“不过这也证明了一点:有人不希望我们找到阿鼠的尸体,也就是说阿鼠是死于他杀,而非意外。”老死头目光浑浊道。
黎斯冷静地点头:“或许该从银霜城大牢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