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州接连起了七八天的水雾,烟云霾霾令人心情难畅,黎斯自从离开了胡安小镇,总觉得仍身处古潭村似真似幻的梦境里。脑海有时一片空白,有时泛起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目睹面孔丝丝胀裂,在眼前湮灭得干干净净。
吴闻瞅着黎斯日渐消沉,心里也着急,却想不出宽解的好法子。
这一日来到了归云州同金州接壤的金犀县,刚在一家客栈落了脚,黎斯就寻不见吴闻的影子了。大约申时四刻,黎斯在客栈里喝茶相候,吴闻傻呵呵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黎斯问道:『你去哪儿了?』
吴闻故作神秘:『我去帮捕头寻来一位故人。』
『故人?』黎斯放下茶杯,纳闷地问:『谁呀?』
『我……』清脆回音,宛如出谷黄莺般悦耳动人。一个淡黄色少女跳进客栈,也跳进了黎斯视线中。她着一袭莲角裙,微施粉黛,一双光莹水亮的眼睛里泅着大颗泪珠,瓠犀轻展却又在笑着。
『黎大哥,可让我寻得好苦。』说罢,少女卷了一阵香风扑到黎斯面前。黎斯看清淡黄色少女已是万分惊讶,待她扑来,黎斯开口说:『珍珠,怎会是你啊!』
『怎么不是我哩。』扑来的可人正是黎斯的红颜知己,轩辕善的堂妹——少女白珍珠。
黎斯帮她拭了泪水,笑笑道:『是你,是你,我认识的一见面就爱哭鼻子的丫头除了你就没第二个了。』
『人家高兴嘛。』白珍珠梨花带雨。
『你不是跟堂哥轩辕善在一起嘛,他允许你来找我?』黎斯言问,白珍珠一噘嘴回道:『他是个比我爹还执拗的老古董,始终记挂着你俩之间的隔阂,不肯放我出门。不过呀,本大小姐早已不是昔日的城下阿蒙了。我趁他不留神往他爱喝的酒葫芦里下了蒙汗药,等他呼呼大睡我才溜出来的。』
『唉,轩辕善那种一丝不苟的人非得被你气疯了。』黎斯忍俊不住地说。
『气就气,我才不怕!我想去那里,想去找谁,他管不着。』白珍珠目光灼灼道。黎斯暗忖:小丫头这会儿闹脾气,等她脾气消了再寄封信让轩辕善来接她便是。
白珍珠吐够了轩辕善的牢骚,又埋怨黎斯两个月杳无信讯,说好写信却连半个字的影子都没见着,黎斯苦笑连连,也不反驳。
吴闻在一旁插嘴道:『白姑娘,你忘记外头那辆马车了。』
『哎呀!』白珍珠叫了一声,立即拉了黎斯就往客栈外去。外头停着一辆富贵考究的马车,白珍珠上前撩起车帘,其内赫然有个怒目圆瞪的男人,更是一个死人!
死人腹部有一个深深的血洞,鲜血汩汩,浸透了丝绸袍子。
黎斯盯了死人两眼。白珍珠说话了:『这辆马车是我来时碰见的,横亘在官道不进不退,我就上去找人讲理。谁知一掀车帘就发现了一个死人,真倒霉。』
吴闻也说:『来金犀途中我瞅见有一个少女很像白姑娘,当时匆匆一瞥也没敢断定。后来越想越对,便等在县城打尖后出城寻找,果然在两里外的官道找到了牵拉马车的白姑娘。”
黎斯望了望两人,继而一叹:『吴闻去通知金犀县令。』
『看来我们又得多盘桓些时日了。』
白珍珠黎斯重逢的一刻,在金犀城东不远的崇山幽谷深处,那间若隐若现的竹楼庭院之中,一个人仿佛石塑般动也不动地跪在坟茔前,双手似鹰爪般弯曲,猛一下抓进了干裂的坟土内。
土块变成粉末从他指间滑落,其间夹杂着一缕缕触目惊心的红色。
他轻笑,大笑,最后疯狂狞笑。
不断地将手插进土壤里,犹似要把掩埋在里面的尸骸扒出来……但最后他放弃了,一拳重重砸在坟前地上,近乎呻吟道:“开始了,义父……你等着吧,我要让他们一个个血债命偿!”
苍林里似有影子一晃,他用如同敏锐的狼怒喝道:“谁!”
只见楼影古树,郁郁葱葱,却再无半点风吹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