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讲述,讲的原映星情绪低落,杨清也不好受。
长时间的沉默,杨清恍惚想到,当年,阿月是很喜欢原映星的吧?否则她不会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只是她的耿耿于怀是放开的,是向上的,但并不能就此说她不在意。相反,望月是很在意的。
原映星带给望月的伤害太突然了。
她赌气离开,才对自己一见钟情。是否有故意所为的意思呢?
也许并没有那么喜欢。但既然原映星都这样做了,望月自然也就变心了。她像是跟原映星堵着一口气一样,你有你的爱人,我也有我的。你不听我的话,我也不听你的话。看谁能撑到最后!
然听原映星的意思,他当年爱上姚芙,并非他本意?似乎有难以言说的不得已?
他的不得已,造就了望月的翻脸无情,也带给望月困扰。
比如望月喜欢杨清,但在之前,望月虽然总和他戏耍,但从没有真正走心过。她把杨清当宠物一般,他喜不喜欢,与她关系都不太大。她追慕他,她要得到他,然她并没有抱太大信心,觉得杨清一定会爱她。望月表面笑笑嘻嘻没有正形,内心深处,也有对自己的怀疑吧?
比如,望月就时常跟杨清抱怨,我觉得我运气不好,我觉得你运气超级好。望月总是很羡慕杨清,觉杨清也没做什么,上天就眷顾他。她也想要他这样的运气。她最羡慕杨清的,就是她自己对杨清一往无前的追随。而她自己,是没有的。那时听来觉她无聊,现在想来,也是几多心酸。
她本来有的。她本来可以有的。她就是失去了而已。
杨清想着,自己是否不如原映星适合望月呢?
是否原映星没有负她,那之后的望月,会是比现在更好的望月呢?
原映星那么疼她。她是他养大的。她的性子,是原映星潜移默化养成的。因为有个男人太强大,一直在护着她,她才能无所顾忌。反正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他自己悲观,就要她乐观;他自己敏感,就要她万事不上心;他自己脆弱,就要她坚定向上……望月能成为现在的望月,是原映星的功劳。
虽然、虽然原映星负了她。
杨清颇觉挫败,他有一种预感,自己恐怕真的不如原映星在望月心中地位重要。如果自己和原映星发生了冲突,生死之间,望月肯定是向着原映星的。
他像是错入。像是走错了地方一样。
然而这只是一时的茫然。
只转瞬间,杨清就调整了自己的心绪,将那股子灰暗想法重新梳理:没关系。错入又如何,我不如原映星重要又如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现在输给原映星,我未必永远输给原映星。阿月有她和原映星的记忆,自然也会有我和她的记忆。原映星对她来说重要,但我才是她的爱人,我还会成为她最放不开的人。
他心中,对自己与望月日后的感情,做出了一系列的判断和调整。
他素来是心性坚定、积极向上、日日三省、不否认自我的人。
屋外雨打窗台,屋中一灯如豆。原映星平复了心情,起身告退。临走前,他回头,深深看一眼杨清。眼神复杂,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带着几分迷惘,“我把月芽儿交到你手中,你也莫得意。你若是护不了她,我自会带她走。这一次,不管她哭还是闹,我再不会放她离开。杨清,我只给你们这一次机会。”
杨清起身,未置一词,只礼貌客气地送原映星出门。他此番行为,又让原映星心中升起古怪感:月芽儿被他养的自由肆意,性情外放得不得了,怎么喜欢的人,是这么收的一个人?连自己挑衅,他接招都是接的温温和和不带脾气,还送自己出门……
原映星心中又起茫然,又起疲累:也许正是因为月芽儿太放了,她才天生被杨清这种极为内敛的人所吸引。缺什么,补什么。杨清的性格,是跟月芽儿完全反着来的。月芽儿自小在圣教长大,她就没见过杨清这种君子如玉型的男人。若是说一开始,月芽儿是被杨清的脸所吸引,那后来,她就是被杨清的性格吸引了……
性格反着的人,像天雷勾动地火一样,往往一开始八竿子打不着,但打着了后,就是火花四溅,很难再把目光移开了。
走入了雨夜中,杨清在门口递来伞,被原映星无情抛弃。他并不需要杨清的善意,杨清的任何,他都不愿接受。他孤身走入雨夜中,走入黑幕大雨中。滂沱雨水打在身上,原映星手扶着额头,又是一阵刺骨的疼。
他知道,另一个意识又有苏醒的架势了……
他之前一直在压着。
因为还想再亲自看看月芽儿,还有事情没做完。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他很累,他每走一步,都像是步入老年般沉沉。世事无常让他恼恨自己,让他觉得活着这么累,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
站在院门口,站在通向四面八方的小径上,全身湿淋淋的青年笔直站着,看着大雨中,四周的宁静。隐隐的涛声,混合着雨滴答淋漓的声音。草木间带着泥土的清香,空气湿漉。大雨中,起了茫茫一片大雾。盖住整个民宅。
四面幽静,像夜中大兽。原映星迷惘,怔忡看着,雨滴落在他浓长的眼睫上,润湿了他的眼睛。在这一瞬间,他有些忘了自己住在哪里,该往哪里走。
光阴真如逝水。
不过五六年,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有他,好像还停留在少年时期,听着雨声绵绵,哄着一个娇俏的姑娘入睡。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恨不得每天都下雨,因她喜欢雨声……原映星仰着头,头顶飞溅而来的雨水,针尖一样扎入他的眼睛里。
他站在墨黑一般的雨中,漠然想:什么时候我才不用承受这种痛苦呢?
与此呼应的,是身体中的另一道声音:交给我。现在就可以结束。
原映星微沉默,点了头:好。你来。
他确实已经很累,确实觉得身体是累赘,不想撑着了。
在短暂的时间,他身体中,一个伤痕累累的意识,和另一个翻睡而起的意识完成了交换。这种瞬间的交换,这种清醒着时刻的交换,让他的身体承受重创,意识也在这一短期,发生了混乱。
忘记了谁是月芽儿,谁是姚芙,谁是杨清。
反正天地茫茫间,只有自己一个人站着。
闭了眼。
又睁眼。
孤零零地在雨中站了将近半刻的时间,青年的长眉轻轻展开,眸中亮光乍起,唇角露出略觉有趣的笑意来,“有点意思。”
原来意识的交换,是这样的耗损身体和精神啊。
恐怕多换几次,他就疯了。
不过他现在还没有疯,错乱的记忆也被重新梳理了一遍,整理好了。这得多亏他的两个意识都是他,彼此很少争执,都是认同对方存在的。大家共住一个身体,和平共处,不要打架。
总是现在那个对望月饱含深情的意识已经去沉睡了,而醒来的这个意识,对望月并没有多大感触。他知道月芽儿曾是自己很喜欢的人,但也就是知道罢了。
原映星活动了下身体,适应了现在的节奏后,懒洋洋地对身体中的另一个自己说,“好了,你听我的,我也听你的。现在你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我们就回圣教吧。”
身体中的另一个他没有回应。
原映星微微笑,“去看看刑长老这伙人发动的内乱,到哪一步了。我也该收手了。”
“既然要助月芽儿登上她想要的位置,那与正道的合作,也要步入正轨了。阿姚……阿姚是其中一枚很好的棋子,留着她,她有大用。所以我不杀她。”
“但正如你所说,我也不会再与她有感情上的牵扯。杀一个背叛我的人,有什么意思呢?该庆幸她曾与我深爱,该庆幸她有良知、自我痛苦。我要她承受这种日日难挨的煎熬,一边给她希望,一边又绝不给她希望。便是我深爱她,她也不应该杀月芽儿。这种惩罚,刚刚开始。等她没有价值了,等我对她的感情消磨没了,再杀她也不迟。”
他笑着,跟身体中那个沉沉睡去的、最原始的自己打招呼,“另一个我,我们还是想办法,合二为一吧。怎么样?”
这个不知因为什么缘故生出来的意识,和原映星本身的性格是一样的。他除了喜欢姚芙,其他的想法,跟另一个意识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另一个意识正消极中,而醒来的这个,正闲闲无事中。
原映星现在的状态,就像是一个完整的人,被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五年前的自己,一半是五年中的自己。一半有一些感情,一半有另外一些感情。彼此心知肚明,却对另外一半的感触不深。他只有两个意识结合到了一起,才算是真正的原映星。
或者,其中一个意识消失?
但是这种可能,还不如合二为一的可能性大。
身体中的另一个意识回应苏醒来的这个:好。我也想我们合起来。
黑夜大雨中,青年拍了拍手,叫一声,“棠小玉。”
“教主!”他话音一落,当即有黑衣女子从夜中走了出来,站到他身后。
原映星看也不看身后,只吩咐道,“帮我寻些有关于两种人格、通灵之人、身怀异术之人等等,有关于这方面的消息,我有大用。”
“是的,教主。”身后遍身湿漉的女子微微伏身,用软糯偏甜的声音应了他,重新步入了阴影中。
而原映星忽地擡起衣袖,几枚流火窜上了天边。亮光在天上打出纷繁的信号来,照亮了寒夜,照亮了幽绿的树影湖水,也照亮了青年擡起的、似笑非笑的眼眸。
在这一刻,以他为中心扩方,方圆一里、十里、百里,一层层信号发了出去。以他为中心,暗夜中,圣教所在的地盘,每个执事人员仰头,或被下属报告,看到了夜空中的讯号。或脸色大变惊恐不已,或匆匆转身向上首汇报,或满面喜色流泪跪拜,形色不一。
“四方听召,即入工布!”
“护法听令!”
“长老听令!”
“堂主听令!”
“舵主听令!”
“坛主以上,统统听令!”
工布,便是天下周知,魔教的总坛所在之地。在当地方言中,工布乃是“太阳的宝座”的意思,作为总坛,当之无愧。
那位据说叛教的圣教教主无有消息许久,甚至许多偏远的分坛所在,还不知道教主离教的消息,就先收到了教主亲自发出的这道信息。那些发动内乱、在没有确定原映星身死的刑长老之辈,是不敢大张旗鼓发这些信息的。他们还没有拿到完整的圣火令——拿着圣女那枚有什么用,最重要的那枚,还在教主手里啊。圣教教主交替太频繁了,可能今天你是教主,明天就不是了。所以真正代表教主身份的,只有圣火令。
当即,收到教主发出的信息,整片西南大震。凡是圣教所覆盖的地方,教徒中都在纷纷议论为什么要去总坛。他们的舵主或坛主,都在将手中的事务交接出去,带着一脑袋问号,想着不是年轻祭祀时才去过总坛么,怎么又去?他们跋涉山水,准备赴教主这场召见。
在圣教总坛之地的刑长老等把持圣教的高层,听到下属的报告,脸色大变。大变后,看着下属们惊惶的脸色,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笑道,“既然原映星召见所有人来总坛,也省得我们费力气了。布好大阵,我们这就等着原映星上门,然后将他一网打尽,正好向前来的教众宣布新任的教主!”
新任的教主,他们这几个老人,已经选好了傀儡,正在紧急训练中。原映星太难把持,太难说话,在他手下讨生活,简直跟乞丐叫花子似的。别人看着风光,自家才知自家每天有多战战兢兢,就怕原映星突然心血潮来要杀人。
妈的,也不知道这个人性格怎么这么诡异。他爹当年在位的时候,也没他这么说变脸就变脸、毫无征兆、毫无逻辑啊!
如此,原映星开始计划自己今后要做的事:一,囚禁或杀掉叛教的人;二,从云门开始,与正道和解,让出的利益,可以交给被囚禁的叛教之徒,让他们为了自己的脑袋去从自己的腰带里节省;三,想法子统一两个意识;四,在与正道和解的同时,着手收拾四周的魔门,统一魔门的事业,就从这次叛教事件中,起了重要作用的流月宗开始吧……
一夜便这么过去。
翌日望月醒来,推开门窗,空气潮湿。发现雨下了一夜,竟然还在淅淅沥沥,没有停的意思。
在屋中打了一会儿坐,神清气爽后,望月便晃去灶房找吃的。中途碰上江岩和云莹,那两个少年少女正在低头嘀嘀咕咕说话,一见望月溜达过来,一怔之下,脸瞬间红了,“杨、杨、杨姑娘!”
望月心想:洛明川还叫我“杨师妹”呢,你们这对未婚男女,口风倒是一致呢。
她面上露出“我懂”的暧昧笑意,换个方向,要绕过他们。也不知道是那两人觉尴尬,还是不好意思,竟然没有躲开,反而迎了过来。在望月诧异中,云小姑娘偷偷摸摸地拉过望月,跟她小声八卦,“杨姑娘,你知道吗?昨晚原教主跟杨师叔,打了一架呢。”
“啊?”望月一惊,“你怎么知道啊?”
“我发现的。”江岩自告奋勇。现在提起原教主,他还是有种微妙的感觉。然而姚师叔一直压着他们,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对原映星有了偏见后,无论那个人做什么,江岩都很警觉。且这次也不是他警不警觉的问题,都住在一个院子里,那么大的声势,他们这些习武的弟子们怎么会听不到?
“昨晚傍晚后,原教主来找师叔。两个人打了一架,我在屋里练功时,就听到外面风声不太对。但是他们这种规模的打斗,我出去也帮不上忙,还可能误伤自己,连累师叔。就一直躲在门口,胆战心惊地听。他们打了一架后,就一起进师叔的屋子里了,之后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原教主才出来,在院子里占了两刻,才走的。今早我去看时,院子里的草木都枯了,廊角柱子也裂了……师叔去赔偿民宅主人了。”
望月眸子一闪,“那杨清现在在哪里?还在跟那个民宅主人赔钱?”她颇为不满,“该让原映星也赔钱!两个人一起打的,凭什么就杨清赔啊?我去找原映星,他不能总欺负我清哥哥!”
“杨姑娘,你别去,”云莹拉她一把,眸子闪一下,“你不觉得昨晚他们两个打了一架,你该去安抚下杨师叔吗?杨师叔好像吃醋了哦。”
“他说的?”望月目有心虚和笑意。
心虚是杨清吃醋。
喜悦也是杨清吃醋。
一样一样的。
江岩答,“那倒没有。就是早上见面时,师叔脸色很憔悴呢。”
望月了然,谢过他们这个小情报,就在灶房里转悠,等着仆人做早膳,让她做个顺水人情,带去给杨清吃。她当然也有心自己做,然而一则杨清自己的水平太高、说不定会嫌弃她,二则,她就算想折腾,等她折腾出一顿能吃的,恐怕就该吃午膳了。
两盏茶的时间过后,望月如愿提了一个五层食笼,去寻杨清了。
天降酥雨,绵延不绝。望月撑伞到杨清的屋外,雨已经打湿了半个肩。她没有顾上自己,因为窗开着,她探身一眼,就看到了窗边出神的杨清。他斜靠在书桌上,手中一支笔,然浓重的墨汁滴落,在白宣上染黑了一整块,他的字,也没有写下去。
从打开的窗口,看到杨清清秀的侧脸。
望月又兀自欣赏了一番,欣赏得心花怒放,觉自己怎么运气这么好呢。
她娇滴滴地敲门,“清哥哥……”
屋中人没应,望月很自觉地推门而进,对桌边手臂撑着下巴、转眼看着她的青年露出最为关切疼惜的眼神,“清哥哥,你没事吧?”
杨清:“……”
他被她这种怜惜般慈爱的眼神,看出了一身鸡皮。
他挑挑眉,问,“为什么这么说,我该有什么事?或者有谁找过你说过什么?”
望月:“……”娘喂,你要不要这么洞察秋毫啊!
她镇定一下,心想,绝对不能让杨清知道我已经了然他和原映星打架的事了。男人嘛,总是要点面子的。我清哥哥醋都醋的这么安静,我怎么好刺激他呢?
她是想找个好借口。但杨清盯着她……他的眼睛长得好看,他专注地凝目看她时,望月的大脑就空白了。满心都在赞叹他的美,哪里有心思想别的。掏空心思,她也就憋出来一句,“我昨晚梦到你死了,特别难过,你没事吧其实?”
杨清:“……”
为什么你要梦到我死了?你就不能找个好听点的理由?
他又气又想笑,答,“很好啊。我没有死呢,活蹦乱跳的。让你失望了。”
望月:“……”
男人这么难搞,他就不会嘴笨一点嘛!
没关系。
望月保持微笑,再接再厉。
在她的细心观察中,确实看出杨清脸色微白,情绪有些低落。即使在看到她时,他也没有很高兴的样子。望月心里一咯噔:哎呀,该死的原映星,肯定跟杨清说了些有的没的。虽然我清哥哥心性好,不生我的气,但是我怎么忍心他难过嘛!
杨清转过脸去看窗外的雨中风致,娇美的少女就几步窜到了他身边,把食笼放到桌上,掀开,香味将杨清引得脸又转了过来。
他望去。
望月站在他身畔,将食笼中的食物一盘盘端出来。她微微探身,小小的胸脯,一下又一下地擦过杨清搁置在桌上的手肘。
似有暗火悄无声息地传递,轻轻地撞击,柔软与坚硬的碰撞,火焰一路往下窜去。
杨清:“……”
他眼睛亮了一分,犹豫下后,往旁边挪了挪。
望月立即哀怨看他,“你是不是嫌我的胸小?”
杨清:“……”
擡手在她手臂上翘了一下,把她推开点,忍着笑说,“不要这么下流。”
一个男人,居然跟一个姑娘家说不要下流……望月心中哼:别以为我没发现你那片刻的时候,手指动了动。分明忍不住,还强忍……我看你憋到什么时候!
她热心地一盘盘菜端出给杨清,介绍道,“锅塌豆腐,喜不喜欢?”
“喜欢啊。”
“瓜皮三丝卷儿,喜欢吗?”
“嗯。”
“香笋炒腊肉,喜欢吧?”
“……嗯。”
望月一叠声地报菜名,一叠声地端菜,杨清面上轻松的笑渐收住了:谁早上吃这么多油腻的东西?他看都看饱了啊。
望月连续端了四五盘菜,再加上两盘糕点,再算上米粥,桌上清扫一空,全是她带来的东西了。她正看着杨清,说,“都是给你的,全吃掉!”
杨清:“……你疯了?”你什么时候见我大鱼大肉地这么吃过?还是早上!
望月伸出冰凉的小手,杨清往后躲了下,这么近的距离,他还是没能躲开小姑娘的魔爪。小姑娘捧着他的脸,深情款款道,“清哥哥,你不要委屈自己了啊。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需要发泄一下。你总是憋着自己,多辛苦啊。你要适当发泄,要调整自己的情绪。不要总是自己忍着。你这么忍着,我会很心疼的。”
杨清:“……所以你就端这么多菜,准备撑死我,转移我的注意力?”
望月嗔他一眼,“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就是希望你调整自己的情绪嘛。”
杨清:“……”
少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杨清叹口气,笑问,“真要我调整情绪?”
“嗯嗯嗯!”
“好,”杨清推开她,站了起来,整理下坐得略松垮的衣襟,往外走去,“我出门逛逛,调理下心情。”
望月:“……”
有些惊愕,本能反应就是,外面下雨啊!
连忙追出去,放在门口的伞递给了出去的杨清,“别淋雨!”
杨清顺手接过她递来的伞,撑开就出去了。
看他走后,望月靠在门上,哎了半天,也没哎出个所以然。她正哎着,见撑伞的青年又反身回来,走到檐下问她,“有没有想吃的玩的,要我带的?”
望月立即笑逐颜开,扑过去在他冰冷的面上亲了一口,巴拉巴拉报出一大堆吃的玩的。然后迟疑问他,“你都没出过几次门,你知道怎么走吗?”
杨清看她一眼,没说话。
望月立刻狗腿道,“你怎么不知道?你当然知道!你这么厉害,什么都难不倒你!”
杨清反身走了,望月喜滋滋地乐着杨清主动反身回来问她话,这么好的男人,出去玩都想着她,之前的苦没有白受!
之后一整天,望月都在家中翘首以盼,盼着杨清回来带礼物给她。雨倒是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一直没有停。快到傍晚的时候,望月没有等到杨清,却等到了原映星。她见到原映星,压下心中的异常,打招呼,“找我干嘛?”
原映星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她。
心中想:月芽儿啊……我竟是明知道以前很喜欢她,可就是生不出那种悸动来。
望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很自恋地想:不会要找我表白吧?
原映星没找她表白,而是笑吟吟地温柔道,“月芽儿,你跟着杨清好好的,我要离开,回工布去处理这次的内乱了。”
“啊……”他告别得太突然,一点准备都没有,望月怔怔然看着他。
两人立在屋檐下说话,一丈之外就是漫天的雨帘,一丈之内,则是彼此。
而不远的角落,姚芙站在绿荫中,痴然地看着这一切,脸色苍白。她比谁都清楚,现在的原映星,已经不是一天之前那个跟望月充满感情的原映星了。她今天视线之内看到原映星,系统就给出了她提示。于是她鼓足勇气上前,想跟原映星谈谈。然即使是这个原映星,也没有理会她。
他明知道她跟在后面,就是没有等她一等。他直接来找望月。
现在,还用奇异的眼神,看着那个少女。
姚芙迷惘:系统没有提醒我他的好感度降低了,他还是喜欢我的。可对于原映星来说,这种喜欢,好像也没什么。
是啊,没什么。他完全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谁又控制不住呢?腿没有断,脑子还清醒,怎么就控制不住?
他没有变,变的人,是姚芙自己啊。
姚芙正思绪翩翩间,突听到院门外的动静,她警醒,忙用轻功逃开。临去前,她看到撑着烟蓝色伞、缓步上台阶、手中提着油纸包的白衣青年。伞下,他光洁白润的下巴,闲庭信步般的悠然缥缈气质,让姚芙认出了他是谁。
只有杨清有这种气质了——他也来找望月?
一方屋檐下,原映星正在掏出一枚牌子,递到望月手中。
在少女低头看时,原映星后背感觉到一道目光,他嘴角露出了一丝隐约笑意,面对望月时,更加温情缱绻了,“月芽儿快看看。”
望月看到自己手中,被放置的是圣火令。
独属于原映星的教主身份的圣火令。
她一惊,推回去,“你怎么把这个给我?我不能收!”
“拿着吧,留在我身上,也没什么大用,”原映星漫不经心讲道,他本就是圣教教主,他昨晚才用了圣火令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在圣教,只要他这个人在,谁也质疑不了他身为教主的权威,“留给你做个念想。万一我死了,教主之位就是你的了。”
“……!你怎么会死?!”望月顿时快疯了,抓住他的肩膀,用力看他,“原映星,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我不要留下了,我要跟你回去!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死?!”
原映星怔了一怔后,笑道,“骗你玩的。我这么厉害,我怎么会死呢?我就是想哄你跟我回去,要不要跟我走?”
望月偏头看他,看他言笑晏晏、轻松自如的样子,神态间,甚至比前几天还要放松许多。
漫不经心,慵懒自由。
原映星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她一时又弄不清楚了,咬下唇。
看她这样,原映星心中漠然想到:果然,即使跟月芽儿站这么近,即使已经清楚另一个我的感情,我仍然没什么感觉。意识的分裂,竟真是到了这般泾渭分明的地步。
原映星说道,“圣火令给你,是以防万一。万一你在杨清身边,有不长眼的圣教教徒对付你,你可以拿此号令。见此令,便如见我般,你知道怎么用。你有圣火令在手,去了云门,我也能放心。即使杨清护不了你,你的圣女身份被发现了,有这个令牌在,白道的人也会投鼠忌器,轻易不敢对你下手。而这期间,我就可以救你了。”
“原映星……”望月仰脸,目光湿漉地看他,“你对我真好!”
原映星笑了一笑,伸出手,环抱住她。完全无视背后感受到的灼热目光,挑着她耳畔的发丝,出了下神,轻声,“我当然对你好了,你是我最、最……”他觉有趣般,笑意加深,“最疼爱的妹妹。”
他这个意识,对望月的最高程度,也就是能把她当妹妹而已。
他听到望月轻微地松了口气。
心中嘲笑另一个自己:看,你强烈的感情,吓着月芽儿了。她还以为我要告白呢。
怎么可能呢。
原映星的脸色漠了下去:我现在,是真的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了。
与望月见过面后,原映星不理会望月的挽留,执意离开。望月还是担心他的状态,觉得自家教主,一夜之后,风格更加诡异不可捉摸了。她找了个折中法子,要求原映星喊右护法棠小玉出来一见,望月要跟棠小玉对话。
望月要从棠小玉这里,确定原映星没问题。他变脸太快,好奇怪啊。虽然他一直变脸很快,一直跟有病似的。可是他这次见面后对她,挺好的……突然间又恢复了精神病人的自我修养,挺怪的。
原映星无可无不可。他的问题,除了他自己知道,唔……大概姚芙也知道一点外,他不信还有别人知道。
果真,望月从棠小玉这里,只探出原映星还是那个原映星,没任何变化。
她也就想:大概昨天那个差点跟我告白的原映星,是突然抽了风。他现在风抽完了,就又恢复正常了。我居然跟这种脑子有病的人计较,太傻了。
望月愉快地跟原映星告别,送人送出了民宅大门,才停了下来。
心中很是怅然,看着原映星的背影,几下消失在天边。想这次过后,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到他。
她还是很想他的。
望月不知道,从头到尾这一切,杨清都看在眼中。看原映星与望月在屋檐下你侬我侬,推来推去,看原映星搂着望月,侧头像是亲吻。还看望月一路惆怅不舍地送原映星出门……
他的心情,又淡了下去,想到:我出门散心,好容易散的好一些了。结果回来,阿月又给我这种大“惊喜”。我何必去调整情绪呢?
他心情不虞,也没有心思去见望月,把东西给望月了。寻了个师侄,把手上的东西交过去让转交望月,杨清就回了房。
而望月只是奇怪杨清为什么不亲自给她。不过在打开油纸包后,就被琳琅满目所吸引,想杨清真是好,忘了杨清为什么不来见她了。
雨,一直下着。
从昨晚到今晚,时大时小,一直没有停。
望月坐在屋中,欣赏了一整晚杨清的心意,抱着一腔美好的心情入了梦。半夜,依稀间,仍然能听到雨声,伴随她睡去。忽然,夜中一道电光划破,照亮屋子。在这一刻,若有所觉般,望月醒了过来,睁开眼。
一睁开眼,她就看到半扇窗子在风雨中扑棱,一道如雪白衣,站在床前。
“……!”望月先是吓一跳,然后闻到熟悉的气息,才揉着惺忪睡眼,喃喃自语,“一定是做梦。”
她翻个身,闭上眼。一会儿,又突地睁开眼。朦朦胧胧中,还是看到床头站着的白衣青年。
俯眼看着她。
困顿中,少女抱着锦被,茫茫然然地回望过去:这个梦,未免太真实了吧?
她听到青年低凉的唤声,“阿月妹妹。”
“啊?”
“你想跟我睡吗?”
“……!你是谁啊?”
“你的清哥哥啊。”
望月迷瞪想道:果然是梦。杨清怎么可能大半夜地突然出现在她床边,还问她要不要睡。
咦?我要做春梦了?
望月欣喜接受,张开手臂,“好啊好啊。”
站在床头看着她的青年,低头就开始解腰带了。
望月眼睛半垂,还是觉得困。
一会儿,床被压下去,青年俯了过来,将她压在身下,微凉的手指扯开她的中衣,头埋入了她的颈间,亲吻下去。
柔软而冰凉的吻、男人的气息、胸口被大掌握住……这么真实的梦……望月混沌的神经,一下子惊醒了。
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憋得她面颊通红:杨杨杨杨清居然真的要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