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Cynthia打了电话,她拒不告诉我易南在哪里。
于是我这样找了他一天。
我几乎跑遍了每家医院,询问有没有一个叫做“易南”的病人。
他们都像看马戏团的动物一样打量我。
不过大部分的人是不想同我多说几句的,仿佛这病会传染一样,都避之不及。
直到一个捧着关东煮路过的年轻女人,摘下口罩冲我努了努嘴:“你不会是问那个易南吧?”
我顺着她眼神的方向望过去,易南正穿着今秋CHANEL新品格纹西装,端坐在演播厅里。
他在侃侃而谈经济趋势,甚至还有意无意地露出迷人笑容。
他看起来容光焕发,唇红齿白,甚至还有些熠熠生辉。
全然不是会生病的样子。
我看到屏幕右上角有“LIVE”字样。
原来我找了他一整天。
他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参加了一个直播访谈节目。
原来那些所谓的苦衷和缘由都是源于我为他离开我找的借口。
他没有生病。
也没有进抢救室。
他没有癌症。
他在演播厅里当一个比明星还要大放异彩的青年总裁。
他总是遥不可及的
我疲累地走在漫无目的的大街上,星子披着黄昏的余晖慢慢擦上天边。
忽然脑海里开始回忆。
不是所有的离别都是悄无声息的。
每一次我和秦画的对峙,易南总是选择性逃避。
他不曾站在我这头。
自然,也没有在我面前说过秦画丝毫的坏话。
多多被诬陷弄坏千山水的字画时。
他说他来赔钱。
我被秦画和薛家母女一起为难时。
他姗姗来迟,甚至不发一言。
但我为什么记不住这些呢?
是因为我懂他么?
我懂他每次的言不由衷。
懂他的欲言又止。
他是我爱了整个青春年岁的男人,他不是一个连分手都不会说的人。
我怅然地站在桥边,看向远方落日,脸畔一点点被沁湿。
可成年人的世界没有过多的时间停留在同一种情绪里。
我接到了电话。
秦晚宁进了医院
我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却惊讶抢救室门口除了我们公司的人,袁承光居然负手立在门外。
他们怎么会有交集?
没等我发问,健康忙朝我冲过来,急匆匆地说道:“姚总,下午Simon在拍摄过程中被倒下来的架子砸伤,出了很多血,而且一直止不住血”
说着,健康已经抑制不住地带着哭腔:“那个架子是我帮忙搭的,Simon的经纪人也从美国赶过来了,他们说,Simon如果出点事,就要我们,负全责”
我眉头一紧。
凝血功能异常,秦晚宁原本就有血液上的疾病。
如果伤势过重,真的有可能凶多吉少。
我让自己保持冷静,问道:“通知他家人了没?”
健康忙不迭点头:“应该快到了!”
我将眼光瞥向一言不发的袁承光,自知不是时候询问他的来历。
只好转头找医生询问病情。
没等医生说几句,我的头发忽然被人从背后抓住。
我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
这才看见是秦画血红着眼睛朝我扑过来。
她抬起手就是一巴掌,骂道:“姚穗岁!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下地狱!”
我的脑海里“嗡”的一声炸裂了开来。
心里默默地记下。
这是秦画打我的第二巴掌
不知何时,承光站在了我的身后,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抵在我的腰间,让我不至于就此摔倒。
我没空回眼看他,只将所有注意力放在秦画身上,振振有词道:“如果是我们公司的失误,我们会承担该承担的责任,轮不到你在这里同我叫嚣。”
健康十分有眼色的过来,给我递了一张湿纸巾。
我挥开它,继续跟医生沟通:“病人的情况如何?”
医生摇头:“病人的凝血功能障碍,我们正在全力抢救!”
我平静地皱眉。
医生忙问道:“家属来了没有?”
秦画这才平静了喘息,说道:“我就是,我就是。”
“那跟我来一下,有些问题需要问清楚。”
秦画跟医生走后,我一直盼望,也许秦晚宁危急的情况可以让易南现身。
无论如何,秦晚宁是秦画昭告于世的儿子,和易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别等了。”
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他们今天有庆功晚宴,不会过来的。”
我迟疑地回头,发现承光还没走。
他一如既往钟爱白色的衬衫和灰色休闲裤。
头发干净蓬松地搭在额前。
我将眼神移向一边,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你怎么会在这?”
承光压了压眉头,眼睛变得深邃:“来帮一个故人的忙。”
我疑惑:“故人?秦画么?”
承光垂头:“你不必知道。”
我不再追问,承光的城府我领教过,好不容易逃离的漩涡我没必要再以身犯险。
于是我故意地后撤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但承光似乎并没有领会我的疏离,而是喃喃说道:“听闻最近,易南和薛家千金走得很近”
我不答话。
他自顾自的冷笑:“我还以为易南有多高傲,放着薛家的驰援而不要。”
我瞥他一眼:“怎么?很合你意?”
承光的眸子明暗交替,他冷冷地扬起下巴:“很合我意。”
我淡然地眨了眨眼:“与我无关。”
“无关?”承光笑了笑:“如果易南就此一蹶不振了,怎么会与你无关?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了你做了哪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会写进史诗里,让后人歌颂他的情深似海,唾弃他的始乱终弃,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搞垮远游,搞垮自己”
他的双手插在裤兜里,走近我几步:“而你,如果他不要你了,我可以收留你”
“和你复婚,做名义上的夫妻,也不是不可以。”
我怔怔地望着袁承光。
忽然想起,前夜里,他还孤寂地躺在路边,浑身冒着酒气。
他昂贵的西服上有保安的脚印。
他的头发上站满了路边的尘土。
他是怎么做到一边堕落一边骄傲的?
我很想知道。
“承光”我压低了声音,垂下眼去,眼光望着我的鞋尖,金属方扣上模糊印着他的影子:“我再也不是那个,没人要就活不下去的小女孩,现在的我,不依靠任何人,也能活得很好。”
我扬起脸,淡然一笑:“你做你的亿万富豪,易南守易南的家族荣光,而我,姚穗岁,只要守护好姚多多,守护好我的父母,守护好自己,就足矣。”
我将腰杆挺得很直:“就算最后,我同易南没有走到一起去,我也没必要太过悲伤,毕竟人这一生失去是常态,我又不是从未失去过。”
承光良久地看着我,忽然,咧唇笑了。
那笑容像是冰湖里盛开的雪莲,一寸一寸地绽放,将空气渲染得刺骨。
他的眼光平行向后,越过我的耳侧遥遥地望着,半晌,动了动唇,声音满是讥讽:“易南啊易南,原来你从来没有被坚定地选择过”
我心中一怔,下意识转身,却对上了一双从河里捞上来的双眼。
干燥的瞳孔却似是滴着水。
氤氲的湿气从睫毛上慢慢迸出来。
易南来了。
却这么巧地听到了我的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