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雨云里拨开一道光。
那光照在云雾笼罩的山头上。
云雾散去,露出隐隐的山峰。
我就犹如那叠嶂峰峦间的小山峰。
刚刚看到了光,天就暗了。
我趁易南还没有睡醒,便悄悄离开了。
昨天那一切,全部在今天早上我看到手机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了。
“我给爸妈在三亚买了套海景别墅,上次他们说想去那里过冬,爸的老寒腿就能舒服点了。”
“多多九月就可以上幼儿园小小班了,我已经挑好了最好的幼儿园给他,放心吧。”
“你上次要的那件婚纱,我想办法给你买到了,婚礼现场就按照你喜欢的,全部都是白桔梗。”
“我给多多的儿童床换了一个更大的,你喜欢跟他睡,现在那个床太小了,我怕你会压到他的胳膊。”
“哦对了,你怕黑,我把客厅的灯留着,等你回来。”
城市的街头苏醒得很快。
渐渐铺满大地的天光替代了夜行的路灯。
有人推着推车站在十字路口贩卖早餐。
来往的人群都开始为了新的希望而努力地活着。
而我,站在十字路口,看着红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自己却只像一潭死水,毫无希望。
明明我离他就那么近了。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如果多多真的是易南的孩子。
那么如果恰好易南也愿意接受他。
那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和他在一起了。
和我这么多年的期待和理想在一起。
昨夜仿佛也印证了,易南愿意接受我和多多。
甚至他也是有一些喜欢我的。
这些年的期待和理想全部都要实现了。
可我忽略了,我一不小心,成了别人的期待和理想。
我知道那种落寞的痛楚。
承光不应该承受那些。
可我
该怎么办
是我打破了这个平衡。
又是我!
我愤愤地捏紧了拳头,任凭指甲嵌进掌心的皮肉里。
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我开始想,我是不是太过自私
斑马线旁的红灯再一次更迭成绿色。
我身边往来的人群再次多了起来。
他们神色匆匆与我擦肩而过,偶有一两个咬着早餐飞奔地撞上我的肩侧,他们回过头也不会道歉,而是不耐烦的抵触道:“站路中间干什么!”
是啊,站在十字路口,我却不知道何去何从。
直到人群被红灯逼退,车流开始缓缓递进。
我忽然看见与我相隔一条街的易南,他正忧伤地看着我。
他动了动唇,我看不清他在说什么。
也是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易南对我说的第一句“我爱你”。
车流像连续不断的电影画面霸占了整个街道。
我忽然做了决定。
哪怕会伤害许多人的决定。
于是我拔腿就准备横穿马路。
我应该回到易南的怀抱里。
那是我等了很多年的怀抱。
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可还没等我跨出路沿,却被人大力地拉扯住。
我惊恐地回头,却看见脸色憔悴的承光正站在我身后。
他的眼睛发涩,唇角却挂着挤出来的微笑。
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犹如我们再相遇时,易南的那句开场白。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承光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大声一点就会引发难以抵抗的海啸或是地震。
他的手紧紧地扣住我的胳膊。
眼底泛起暗暗的红色。
原本水色**漾的双瞳就像灌满了残月之光。
他就那样站在我身后,近乎哀求:“别离开我,好不好。”
此时,绿灯再次亮起,来往人群一次一次从我和承光身边穿过。
我们被人流挤在了一起。
承光顺势将我拉进怀里,声音从头顶呢喃而来:“别离开我,穗岁。”
我发誓,我只犹豫了片刻。
我也知道,我不该犹豫。
因为我再转头,马路对面的易南已经不见了。
他没有等我。
他也不会等我。
我的心生生地一疼,抬头却对上的是承光残月般的眼睛。
半晌,我说:“我昨晚”
“我不想知道。”承光将我拉回怀里,微闭着眼睛:“我们回家吧。”
“承光,我”我再次开口。
他却紧张地将我整个人圈住:“下午,我们去上海吧,多多第三次手术提前了,你不知道么?”
比易南更重要的,自然是我的儿子。
我于是问他:“我不知道,不是刚刚做完修复没几天。”
他的眼角终于恢复了光泽:“今天早上,主治医生跟我打电话,说德国那边来了专家,现在就可以给多多做最后一次手术。”
我也变得欣喜起来:“那我们团子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承光郑重地点点头:“唔,回家。”
命运总是一次一次地开着错位玩笑。
多多的手术猝不及防的提前。
这让我根本再没有心思去想易南的事。
承光不再问我昨晚去哪了干什么了跟谁在一起。
他似乎知道他一旦问了我便会坦白。
我不想骗他。
只是他不想听而已。
承光甚是不给我空闲思考的机会。
从车上到飞机上再到上海的医院,一路上他都在跟我探讨多多回到南海之后的安排。
他更倾向于家庭医生。
因为骨骼恢复起来很慢,一直住院只怕多多太过压抑。
家里有玩具,有他熟悉的阿姨,还有我在一旁陪着,总比住院轻松。
我却碍于家庭医生费用过高,医疗器械都得租赁一直犹豫。
直到我到了上海,见到了团子,团子替我做了决定。
他自然是想呆在家里。
没有小朋友喜欢住院的。
而我爸妈,为了继续照顾团子也委婉地问道有没有多余的房间可以给他们住,如果没有,他们就每天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过来看团子。
承光自然欣然应允,家中够大,住得下。
于是我们在团子手术结束后的第二日,收拾东西离开上海,回到了南海,承光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