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白昼是晴空万里的,谁料夜里下了一夜的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妈妈花圃里那些娇气的花木当是美滋滋的将这春雨一饮而尽,因为翌日我一睁眼便看到她发来的照片,全是娇艳欲滴的花。
她很开心,于是我也没那么低落,起床拾掇的简单清爽,将波浪卷发扎成高高的马尾,然后雷打不动地去公司上班。
我刚刚出电梯,廖冰便一脸严肃的迎了上来,看来是专程在走廊等着我。
她说:“小陈总,薛总在您办公室等了一阵。”
我问:“他来做什么?”
廖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眶,微蹙眉头:“拎着早餐来的。”
我身子一怔,就像喝了一斤闷倒驴烧的很心慌。
我将手包递给廖冰,加快了脚步,问道:“父亲还没到吧?”
廖冰说:“陈总还在路上。”
我懊恼:“今早跟父亲约好了一起看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赶紧得把薛成恺打发走。”
说着话,我便毫无顾忌的推开办公室的门,薛成恺一身修剪得体的深蓝色西装,悠闲地坐在落地窗边喝着咖啡。
胸前口袋露出一小段范思哲方巾的一角,晨曦打在半边侧脸上,还挺帅
诶,陈乔西!你干嘛呢!
我很快的收拾好漂浮不定的时神智,怒目圆瞪地站在他面前:“薛成恺,你到底要干嘛?”
我一直以来,脾气都不怎么好的。
他到没在意,懒懒地抬了眼皮:“记得你以前喜欢吃墨西哥脆饼,今天顺路给你送个早餐。”
我的脑袋里嗡声作鸣,要知道,五年前的生活习惯我一一改了。
被人唤醒记忆的感觉没有那么美妙,反而让人难过不知该如何承受。
因为我已经准备好再也不提了。
就像腐尸被人硬从土里拽出来,浑身的土腥味,皮肉还没有掉干净。
我强压住内心的波澜,压低了声音:“我现在不吃早餐。”
薛成恺继续道:“你以前只喝2%的脱脂牛奶,X城没有美国那边的品牌,今天买了新西兰的,你试试。”
我蹙眉看着他,回忆像是猛兽在我自己画下的牢笼里挣扎。
“对了,昨天我让美国总部的Rebeca寄了一些你爱吃的芝士饼干,我记得那时候,你每三天都要吃一袋……”
薛成恺将手中的咖啡放下,饶为认真的摆了摆手指:“对,还有钢琴,我最近听说施坦威可以定做”
“够了!”
我快要禁锢不住回忆,这怎么可以,所以我怒声打断,我想我的眼眶一定绯红。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早都不爱吃你说的那些东西了!我都不记得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并不敢歇斯底里,因为这是公司,我不能让任何风言风语传到父亲那里去,所以我极力压着声音哪怕身子忍不住在发抖。
我想我看起来是狼狈的,我陈乔西怎么能允许自己狼狈?
廖冰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此刻除了早晨的晨曦透过玻璃打在他的脸上,还有就是我隐忍复杂的眼光直逼他的眼睛。
薛成恺默默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站起来,一双眸子忽明忽暗,眉头蹙起来的时候,仿佛余恨未消,方才只是挑衅:“你忘了的事情,我一件都没有。”
他看着我,看得我忽然害怕地向后退了两步。
他问:“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受折磨?”
我颓唐地忍住眼泪不要落下来:“你结婚了。”
我的声音很轻,轻的连我自己都听不太清。
薛成恺冷冷一笑:“是啊,我都结婚了,那你还出现在我眼前做什么?”
我摇头。
他逼近我:“我一个人喝了三瓶威士忌去医院洗胃抢救的时候,你在哪?”
他继续逼近我:“外婆听说你撇下我们走了,病情恶化去世的时候,你在哪?”
我向后退,他单手撑过我的头顶,一双暗眸牢牢将我锁住:“现在我结婚了,马上有孩子了,事业有成,你出现了?陈乔西,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和他只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我能闻到他身上古龙水的香味,也能感受到他平静中带着灼热的呼吸声。
我咬了咬唇,冷言道:“我的心是铁做的,又如何?”
话声一落,我奋力推开他,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我迅速抹去了方才没忍住落下的泪痕,整理了表情,说了句:“请进。”
廖冰神色凝重的推开门,说道:“董事长找您。”
随后,父亲便进了来。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了薛成恺的身上,我也不知道我一副惶恐的表情是否被他识穿。
我忙上前说道:“薛总来跟我提了几个昨天会议上没补充道的意见。”
父亲温温一笑,朝薛成恺点了点头:“薛总费心了。”
薛成恺也恢复如常,提了个恰到好处的笑:“我们很看重跟贵集团的合作。”
看来这五年,我和他都各自变成了得体的商人,收拾情绪伪装自己就像是无所不在的空气,像呼吸那样轻松自由。
父亲继续寒暄道:“既然来了,就借薛总时间跟我喝几杯清茶。”话罢,父亲转向我,眼神波澜无泽:“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你先过目一遍。”
我答:“好。”
父亲又说:“许家那边意思要办个订婚宴,以表对我们家的尊重,我回绝了,耽误时间。”
我答:“父亲说的是。”
父亲满意的点头,问道:“最近跟穆森发展的如何?”
我瞟了一眼薛成恺,缓缓启唇:“挺好的,他是一个不错的人。”
父亲终露微笑,又嘱咐了几句工作上的事,便请了薛成恺一起离去。
薛成恺走后,我像是加班了好几个昼夜一般恍惚,踉跄几步膝盖撞到桌角,疼得我皱眉低呼。
可能不平凡的早晨从睁眼的那一刻都编排好了所有的好戏,一幕接着一幕。
所以薛成恺这幕戏刚落幕,门外闯进来一个修长的身影,他的气场总是温和的,可是看我的眼神却总是那么的不温和。
九点十五分,许穆森出现在了我的办公室里。
我还没缓过神来,再加上膝盖那一下让我有些吃痛,于是表情也没怎么整理好,就问道:“你怎么来了?”
许穆森对我虽然一直都不怎么礼貌,但我还是得有自己得体的态度,于是我硬是捏了一个微笑:“吃早餐了吗?有墨西哥脆饼。”
许穆森倒是不含糊,几步走到我面前,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半靠在了办公桌沿上,他双臂撑在桌上,刚好将我环在当中。
方才才从薛成恺的手臂下苟且逃生。
现下又被许穆森以如此暧昧且激进的动作困住。
我有些无奈。
我问他:“怎么了?”
他的眼睛像是被薄雾遮挡住了一半,半边是灰暗半边明:“陈乔西,你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