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苏困在意识迷离中依稀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撕了一层皮似的,浑身如同被火燎了一般,辣痛刺麻,整个人如同被塞进了洗衣机里飞速搅了一气,从头到脚都是飘乎而昏沉的。
等他从这种晕得简直快要吐了的状态中慢慢恢复,双眼重新聚焦,他便看到了一副极为诡异的场景——就像是照镜子似的,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嘴角还挂着他从来不会有的那种怪异的笑,阴狠,森寒。
这样的场面,使得苏困一时间几乎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入眼的居然是半透明的双手和身体时,才如同被雷劈了似的,再次看向了站在他面前的人。
哪里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那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身体!
原本,一个人往往是看不出另一个人和自己长得相像的。就像是中学的时候,张姨以及其他一些邻居熟人,在看到苏困和苏爸爸站在一起时,会感慨他和苏爸爸长得真像,而看到苏困和苏妈妈站在一起时,又感慨还是他俩更像,但是苏困自己却并不这么觉得。
直到后来有几次,当他和爸妈一起站在镜子前,他同时看到了自己和爸妈的长相,又仔细地将五官分开对比,才理解邻居的话。从那以后,即便单独看到苏爸或是苏妈,亦或是家里其他人,他也能直接发现自己和他们的相像之处了。
而现在,当他的脑中重新浮现出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那个情景时,也有同样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男人的魂魄从小护士身体里探出来的场景过于诡异吓人,亦或是因为跟他直接脸对了脸来了个正面特写,他居然能够立刻回想起那个男人的五官样貌,并且无比清晰。而那个男人的脸,和苏困自己,有着三分的相似。
只是那笑容太过瘆人,以至于气质完全不一样……如果他不那么笑的话,或许会跟苏困更像一些。
这使得苏困想到了两件事——
一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依稀记得,除了张姨之外,一些不算特别熟的街坊看到他会拿他打趣,说他跟爸妈长得一点都不像,一定是捡来的,那时候还是个傻团子的他,要么会被逗得哇哇地哭,要么就呆兮兮地看着人家。街坊偏偏乐此不疲,直到他小学上了大半时,才有人开始对他爸妈说“哟,这孩子越长越像你俩了嘛,看来是亲生的哈哈哈。”
而另一件事,则是顾琰说过,那昏君光看长相,和他有七分相似。
不知道是不是魂魄离体,负担和束缚都没了的缘故,苏困的脑子比平日转得快不少,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眼前这个正占据着他身体的人是谁。而他小时候的那种种情况,很可能就是这个人当年夺了他的舍,对他产生的影响。
大师也曾经说过,夺舍导致的影响很多,有些会使得被夺舍的人常年恍惚,有些则是身体虚弱,或许还有些就会像他一样,因为依旧有残留,再加上他那时候年纪小,五官未成型,甚至连长相都会受到影响。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朕绕了一大圈,最后用的还是你的躯体,时也命也。”那人顶着苏困的脸,说出这样的话,实在让苏困觉得违和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被镇了太多年,亦或是本性就是如此,苏困总觉得这个昏君有些神经质,说话的时候即便笑着也略有些阴森,也让人觉得脊背凉飕飕的。
“果然,还是这具身体用起来最为自如。”那昏君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脚,表情和语气都有些兴奋。他甚至还抬脚试着走了两步,虽然依旧有些别扭,但至少不会像之前那小护士般跌跌撞撞。
当你看见别人占着你的身体,做出各种诡异的举动,还喃喃自语如同神经病一般,你会肿么办?苏困只觉得,他想拉一个加强排的人过来,把这昏君崩成筛子……
可惜子弹对他没有用~~TaT
在苏困脑中已经被臆想成筛子的昏君欣赏完自己的新身体,又把目光转向一旁以魂魄状态飘着的苏困,他似笑非笑地思索了片刻,用一种让苏困不寒而栗的语气问道:“横竖你也回不来了,与其做个孤魂野鬼魂飞魄散,不如更有价值一点,朕的修为依旧有些欠缺,助朕一臂之力,可好?”
虽是问话,听起来却像是个陈述句。苏困不由想到,这人还是皇帝时,是不是也是这样说话,眼神森寒,语气带笑地问:“朕判你个凌迟可好?”
卧槽简直丧心病狂!
苏困被自己的想象瘆得一个哆嗦。
然而,不是他哆嗦了,那昏君就会放过他的,相反,那人抬脚迈了一步,站在了距离苏困不到半米的地方,在苏困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的时候,猛地抬手伸向了他。
……
老旧的民宅区东面,顾琰在看到清元的时候,神经就猛地绷了一下,原因无他——理应被清元带在身边的那个昏君竟然不在!
而清元本人面目狰狞,在交手中,顾琰甚至感觉到了他的情绪中甚至带了些气急败坏的成分。当然,这种情绪肯定和他们蓄意破坏他精心布下的法阵有关,但是也不排除还有别的原因……
他念头一转,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对于那昏君,他不说完全了解,但是明显的脾性他还是知道的。那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多疑。他连身边的老臣忠将都不能信任,时时刻刻都觉得有人觊觎他的江山和龙椅,甚至为此不惜一次又一次地血洗朝堂。这样一个人,怎可能轻易地相信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道士?
如果清元布这个法阵的目的和大师说的一样,那么他会怎么拉那昏君下水?必定是挑诱惑性最大的东西做饵。这一点,顾琰简直再了解不过了,对于一个丢了性命却心有不甘,尤其是曾经身居帝位,坐在龙椅上的人,他或许很享受那种人人皆畏的感觉,但绝不是把他当成阴魂恶鬼的畏。他怎能忍受自己变成下界那种见不得光的东西?
所以,如果清元说“能让他重新变成人,只要修为够了就行”,那昏君必定会乐意跟着他。但那昏君也不是吃素的,如果清元真的存了要将他炼化的心思,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以那昏君的性格,极有可能先装作被诱饵弄晕了头,跟着清元四处布些阵法吸食魂魄,长进修为。待到他足以自力更生羽翼丰满的时候,便脱离控制,让清元寻不到他。
身后,由于大师破解法阵进程渐快,整个法阵沿着边线都变得动荡起来,如同一堵四面均有破洞的屋子,风声来回穿行呼啸。厉鬼躁动,嚎声不绝。
在空气不断的剧烈震荡中,顾琰一边挡着身前清元法器的进攻,一边注意着身后的异样变化——
他终于知道,为何清元要在这片地方布阵了。这片民宅多年以前大概曾经是个坟场,地下不知埋了多少人。在这种地方养一群阴魂厉鬼简直再合适不过了。现在阵法渐残,整个民宅区下被压着的那些残魂碎魄全都骚动起来,四处流窜,几乎要冲破阵法的外沿了。
顾琰余光一瞥,只见原本守在南北两方的樟树老太太和墨宝同志同时朝这边掠过来,速度之快,几乎转眼便到了面前。顾琰默契地一个撤身,将清元留给那两人对付,自己则裹挟着周身激荡起来的阴煞之气,沿着整个法阵的边缘飞速绕行。
那一瞬间,所有冲破阵法阻碍,即将流入四周城区的阴魂全部被顾琰挡在了阵法之中,以一种车轮碾压般的气势,从头绞杀至尾。在民宅区内甚至形成了一股漩涡般的气流。
就在他绕完一圈,解决掉所有边缘的魂魄,正打算在大师彻底破阵的瞬间深入法阵,杀个干净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左边胸口里什么东西猛地震颤了一下,就像是心脏忽地下沉一般。
这种感觉在之前出现过两回——苏困在马路上被婴灵推得差点被车撞死的那次,以及之前苏困在医院大厅差点被女鬼扼喉的那次。
所以,当这个感觉出现的一瞬间,顾琰便如同条件反射般闪到了一边。
就在他彻底跳出法阵外沿的时候,余光恰好看到远处过来的四个身影,正当中那个,赫然便是多日不见的房东。
见他来了,顾琰连犹豫都没有,便一个闪身,彻底没了踪影。
从大师的角度,只能看到半空中的顾琰,没注意到更远处。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某人连个招呼都不打便撂了挑子,正要抓狂跳脚,就看到另一个身影牛皮哄哄地带着三个人补到了顾琰的位置上。
大师:=口=
他一边解开阵法的最后一道,一边瞄了眼房东身后的三个人,心说:要死了,看来这狐狸精还真的种出了不止一个相好。
不过,他再定睛一看,顿时就傻了:诶?!那三个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而片刻之后,感受到苏困有危险于是果断撂了挑子的顾琰出现在医院时,看到的,便是一副极端诡异的情景:苏困正伸手朝旁边一个魂魄的心口掏去,而那个魂魄,赫然也是苏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