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阵法而已,何以如此肯定?”顾琰朝老旧民宅区内看了一眼,问道。其他人也同样不解地看着大师。
大师遥遥指了指那个阵心,面色依然沉肃:“这阵法可不普通,在这阵内的魂魄都相当于被圈养在其中,这可不是简单地画个圈做个窝,而是任何阴魂厉鬼,不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只要入了这个阵,就等于和布阵者签了契画了押,直到魂飞魄散他们都为布阵者所有。阵内的魂魄不论去了哪里,只要布阵者一招,他们就算天涯海角也得回到这个阵里。而且,就像是之前我们所猜测的,这个阵一般都布在极阴之地,有助于阵内的魂魄积养修为,事半功倍。”
顿了顿,大师看着顾琰道:“幸好你有分寸,性子谨慎,不然,如果莽莽撞撞地进了这个阵,你就脱不了身了。”
“这种阵够邪的啊。”樟树老太太撇了撇嘴,“不过你怎么这么清楚,不会你们那门派还教这种邪阵吧?”
“这是我怀隐观藏书阁内的一部禁·书的内容,里面详细的写了布这个法阵所需的条件以及布阵的方法。”大师叹了口气,看起来似乎相当头痛的样子,“原本,老夫这辈以及下面的小辈们对这个阵以及那禁·书好不知情,但是那部书不知什么时候被老夫那混账师弟清元给瞄上了,他失踪的时候,把那部书一起顺走了。”
樟树老太太抽了抽嘴角:“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但既然是□,你们那观就不能看紧点儿么,或者干脆焚了算了,免得惹祸。”
“现在说也晚了。况且当初这书确实被看得很紧,哎,老夫说过,同门之间了解太多,有时候反倒难对付。总之,那部书被清元顺走了之后,师父才同我们几个说了那部禁·书以及这个阵的情况。”
“如此说来,大师你也会布?”顾琰忍不住开口问道。
大师连连摆手:“诶——老夫哪里会布,只是知道这阵的性质罢了,要是人人都会布,岂不乱了套了,万一再出个混账那不就糟了。不过,师父告知我们几个这个法阵的用意,便是在必要的时候,能顺利地将这法阵解掉。这这回幸好咱们发现得早,那混账还没来得及下手。”
墨宝同志默然片刻,十分无语地问:“这阵都已经如此规模了,还不算下手?”
大师没好气道:“你以为这阵是布来干嘛的?养一群召唤兽吗?”
樟树老太太望天:“不然呢?”
“不说别人,光面瘫小子这战斗力,他就是养十个阵的召唤兽也不够吞的。”
顾琰:“……”有种被描述成饭桶的错觉。=_=
“这阵的目的只有一个——尽量多地圈养阴魂,积养他们的修为,然后找来一个身上背着最多杀孽最厉最恶的魂魄将整个阵里的阴魂吞杀,将各个阴魂的修为全部转到这一个身上,然后布阵者会将这个聚积了厚重修为的阴魂炼化……”
“然后他自己吞了?”樟树老太太一脸膈应。
大师点了点头:“直接炼化那么多的阴魂过于耗费精力和物力,炼化一个就容易多了。这样一来,他不用修行也能获得数百年甚至千年的修为。”
“呸!他也不怕消化不良噎得慌!”樟树老太太一脸嫌弃,“就这样的,就算有个千儿八百年的修为有什么用?还能指望得道吗?上仙会哭的。”=_=
“偏偏就有人执迷不悟,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墨宝同志摇了摇头。
大师一脸深沉地看向顾琰:“你已经吞了不少个了吧……”
顾琰面瘫着一张脸:“在他动手之前,我会将他先炼了。”
众人:“……”厉鬼果然是厉鬼。
“不过——”顾琰指了指那片民宅,遥遥的可以看见许多阴魂在里头,有些三五成簇,有些则独自飘荡。“你说过你那师弟是带着那昏君走的,而这个阵中并没有那昏君的影子,所以,你那师弟很可能就是将那昏君作为最后炼化的那个。”
大师点了点头:“老夫也如此认为。”
“那他们人在哪里?”樟树老太太忍不住四下里环顾了一圈,“你不是说那些阴魂和你那师弟相当于签了契吗?那我们少说也已经扫荡清除了十来个了,怎么连你师弟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虽然那些阴魂和他有契,却并无感应,将游落在阵外的那些击杀,并不会引起他的警觉。而真正会让他有所感应的,是这个阵。这也是我现在同你们解释清楚的原因。过会儿我一旦开始解阵,我那师弟恐怕就会火速朝这里赶来。而我解阵需要一定的时间,你们务必拦住他。”
樟树老太太挥了挥手:“就这些?知道了不会让他跑了的,你赶紧地!”
大师见他们已经有了准备,便重新爬上了石榴的背,绕着整个法阵盘旋了两圈,然后在西方的某一处落下。其他三人立刻极为有默契地分散至南、北、东三方,四个人沿着法阵外延,把这个老旧的涂满“拆”字的民宅区给围了个严实。
顾琰守在东面一堵墙边,这一片恰好背向西斜的已渐暗淡的太阳,在这阵法的影响下,显得格外阴冷晦暗。他面容沉肃,双眸沉静地扫视着四周,右手摩挲着左手的腕口,指腹下的脉络,已经开始有了如同活人般有规律的轻微跳动,一下一下,不甚明显。
这是在吞噬了那些已经有了数百甚至千年修为的阴魂之后,他的身体产生的变化,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周身脉络里早已凝固的血液重新奔涌的声音。
这一切变化,对一个已经没了性命的人来说,简直是最好的兴奋剂。
大师应该已经动了手,只觉得身后原本完整而平稳的法阵陡然起了变化,就像是蛟龙在海中翻腾盘旋,搅起了汹涌的波涛一般。整个民宅区内瞬间风声呼啸,鬼声嚎啕。似乎一直播放着的影片被人按了暂停键,现在又重新点了播放似的。
翻搅的阴风越过身后那堵只有半身高的矮壁,吹打着顾琰肩背衣角,风中似乎还带着细碎的石沫砂砾,刮擦在皮肤上,那力道,简直能把那薄薄的衣服撕扯成碎片,在周身留下道道凌乱的划痕。
终于,有一粒石沫尖锐的棱角搭在顾琰的手背上,划了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
顾琰垂眸,在轻微到可以忽略的刺痛感中,那条伤口里渗出了一滴血珠,殷红的颜色在手背上显得格外显眼。
看着这一滴还在变大的血珠,顾琰舔了舔左侧那颗略尖的牙,唇角因此牵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在依旧呼啸的阴风和尖厉的鬼号声中,显得整个人都邪性起来。
他用拇指抹掉那粒血珠,同时,耳朵动了动,连带着额角的青筋也微微隆了一下。远处,隐约有一阵破空之声传入耳中,正对着最为阴冷的东面。
来了!
周身精悍得恰到好处的肌肉瞬间紧绷,顾琰两手垂在身侧,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指,整个人如同一头已经将身体拉成了一张弓,随时就能出击的豹子。
在看到不知什么法器的冷光一晃而过的同时,他便一个闪身,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扑了出去。
医院里,应付完楼下一干媒体记者的项戈,带着鹌鹑一号耿子墨回到了监护室外的走廊里,和窝在座椅上的鹌鹑二号苏困同志汇合。
苏困指了指石头,冲两人介绍道:“这个是大师的徒弟,名叫石头。”
虽然特殊部门的人时不时会去苏困那里串个门儿,但是耿子墨实际见过的,也只有大师他们三个,外加懒洋洋的房东大人,这个小徒弟他倒是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而项戈虽然曾经让大师帮忙做过法,但是那次大师身边也没带着小徒弟。所以这两人都不认识石头。
不过这三个都不是嘴笨寡言的人,所以即便不是很熟,也跟这个半大的小子聊得挺开心,一点儿也没让说话有些结巴的石头觉得尴尬。
几人正聊到大师的那个师弟清元,石头说了句:“师父他、他们说,清元师叔原、原本并不是这样,二十多年前,他、他从门派出走的时候,虽然做错了事,但、但本质不如现在这样恶。”
这一句话勾起了苏困的心思,以大师的言辞和态度来看,他隐隐之中总觉得,那个清元当初所干的那件事,跟他有些关联。大师那边嘴那么紧,但是石头不一定啊,虽然他年纪不大,但是多少应该听说过一些的……
这么想着,他便转头问石头:“你师叔当年究竟做了啥啊?”
大师大概真没特意嘱咐过石头什么,以至于石头几乎没有犹豫就说了出来:“那件事我、我也是听师伯们说起来的,师父倒、倒是很少提起。好像是当、当初有个什么厉鬼夺了一个小孩的舍,那厉鬼应该是被师父给收、收了,但是那个小孩没能救活。可那小孩家、家里的长辈们不死心,想、想让师父做法让那小孩回魂。师、师父没同意,毕竟人各有命,命、命数尽了就是尽了,胡乱修改这世、世间就乱了套了,而且师父也确实无能为力。”
听着这话,苏困心里就像是被人用铁锤猛地砸了一下,震得他整个人都懵了。
“后来据说那家人通过一、一个邻居介绍,找、找到了清元师叔,师叔的性子跟师父、师伯们都不一样,据说他、他答应了那家人,然后施了禁术,让那小孩回了魂,重新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