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当年刚进训练营的时候一个个病也不轻,反骨恨不得龇出头顶,别的不说,反正没有一个是胆小怕事的。
要说唐那个寒战打得有多真情实感,楚斯是铁定不信的,他摆了摆手道:“东塔能有什么古怪?”
“您知道的,巴尼堡被封禁的时候,冷冻胶囊还没有被制造出来。”唐说。
楚斯点头,他当然知道,现在普遍应用的冷冻胶囊生产令是他担任长官的时候签的字。
“但是您猜怎么着,东塔地下第二层里头有个设备室,我们在那里头找到了跟冷冻胶囊十分相似的冷冻舱,但不是单人的。”
唐说着又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嫌弃,他两手一张比划着,“是这么长的大通铺!星球爆炸的时候也没得挑,我们就全跳进去了。谁知道那个通铺冷冻舱有闹铃,也不知道谁设定的。两个月前我们就是被那么闹醒的。”
“对,应该是个男声,电子音吧,反复说着一句话‘预设时间将在两分钟后结束,冷冻装置停止工作’之类的。”勒庞翻着白眼回忆了一下,“大概说了有七八遍,接着是倒数三十秒,然后冷冻舱自动开了。我们当时刚醒,还有点懵,理不清状况。醒了之后大眼瞪小眼的,只顾着商量接下去该怎么办。但是——”
那姑娘从军裤的兜里摸出自己的通讯器,咬着舌尖翻了会儿,把屏幕伸到了楚斯眼前:“长官你看,之后的每一天,我们的通讯器都会自动接收到几条信息。”
屏幕凑得太近,楚斯朝后略让了让,看清了上面一排信息内容:
17:51:12
数据传输中断,自毁中止。
17:51:03
数据传输开始。
17:50:36
查找指令完毕,未找到S001号指令源。
17:48:25
自动查找指令。
楚斯挑起了眉:“鬼来电?”
“是吧?!真是见了鬼了!”勒庞手指一拉,这样的信息几乎占据了她全部屏幕,一眼看不到尽头,“每天通讯器都会被不明来源的玩意儿自动接通,光是查找什么S001号指令也就算了,那个自毁又是什么玩意儿?!鬼知道它是要毁数据还是连我们一起毁了,所以每次传输都被我们强行掐断了。”
楚斯问:“查过来源没?”
勒庞一边把通讯器塞回兜,拍了拍,一边嗤了一声:“怎么没查,唐借用东塔一层唯一能用的两个操作台,没日没夜地盯着那信号追踪。那一个月我们轮班倒,一拨在外面进行地毯式搜人,另一波就盯着追踪码,却没找到任何闯入源。”
“搜不到其他人,也找不到闯入源……”楚斯想了想,道,“那就只能是一种可能了。”
“是巴尼堡内部的局域讯号,而且具有极高的藏匿性。”唐打了个响指,指着楚斯道,“长官您是想说这个吧?跟我们想到一起去了!但是我们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巴尼堡的东塔早就在那次事件中毁得七七八八了,外表虽然看不出什么损坏,里头的设备却一塌糊涂。唐能找着两个操作台勉强用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种具有极高藏匿性的讯号,绝不可能是这两个小操作台就能搞出来的。
信号来源很可能在中心堡,那里有两个总控室,相当于巴尼堡的左右大脑。只要想办法进入总控室,一切就能一目了然。
“怎么?你们授命来清扫的时候没有开通权限?”楚斯问道。
“开了,但是权限仅限于东塔,中心堡和西、南、北三座塔都进不去。”唐“啧啧”两声,“所以说,这任务就是扯淡,抠成这副死鬼样子,多开一个门能要他们的命么?”
“我们最初还大意了,把它理解成了普通的局域讯号,一旦超出一定的范围就接收不到。”勒庞抚着额头,非常无奈地摊开一只手,“于是我们就从那里搬出来了,还好乔尔背了一台迷你模块打印机,我们把东塔所有能拆卸下来的能源板和模块材料都拆了,在林子建了几间模块屋,结果……呵!”
他们搬出来的头一天,确实没再收到信息。
可第二天,阴魂不散的玩意儿就又来了。这次那四条信息之前还多了一条,内容是:重新定位完毕,图内坐标2856,1920。最贱的是还附了一张实景图,拍的就是他们房屋的正面图。
他们掐掉自毁进度之后,就立刻拆了刚建好一天的屋子,重新移到了距离巴尼堡更远的林子,却依然没能躲开,信息消停了一天,又来了。
就这样,他们一路从中心林区挪到了边缘。
“按照我们所收到的那些实景图来看,这里简直满林子都埋着眼睛……哦,就是我们之前提的蝇眼,我们给取的诨名。”唐解释道:“我们试图搜过一遍,但那工程太大了,收获少得可怜。”
他跺了跺脚,踩着地面:“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处算是目前呆得最久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靠近边缘,那玩意儿已经安分了三天。但是我们始终提着心,不论多累也得留一个人守着,以免突然收到信息措手不及,来不及中止自毁。”
“但这样终归还是太被动了。”楚斯皱着眉道。
“被动极了!巴尼堡虽然被封禁了很久,但是当初建造的时候全是用的最牛逼最高级的技术,防御系统很厉害。”唐道,“我们当时想了很多优雅的方法,屁用没有!最后讨论来讨论去,只能这么着——”
他用十分温和的语气给楚斯描述了一下他们的讨论结果,换成通俗易懂的表达,就是一句话——轰它娘的!
“是啊!所以我们搞了点手工活儿。”勒庞冲他眨了眨眼,对着旁边一个板寸头男人打了个响指,“刘!把你做的那些宝贝拿出来现一现!”
当年刚入营最闹腾的时候,刘就不怎么爱说话,偶尔被逗上两句,会腼腆地笑一下,显出单边酒窝来。这位看起来最温和老实的人,最擅长的是自制各种高杀伤力武器。
当年他们几个拿刘做出来的袖珍弹闹着玩,结果炸了他们合住的那栋独门公寓。
楚斯对那件事记得很清楚,自然一下就猜到了所谓的“宝贝”究竟是什么。
果不其然,刘起身去自己的卧室抱了一兜珍珠大小的袖珍弹来,跟捧着自家亲闺女似的。
楚斯失笑:“……你每天就睡在这些东西上面?不怕被掀上天?”
“没有每天,三个小时前刚完工,新鲜出炉。”刘笑着回答道,“我们打算明天去巴——”
他这话还没说完,几个人的通讯录同时“叮”地一声响,就连楚斯的也跟着响了起来。
众人脸色倏然一变,唐甚至都没有掏出来看一眼,就飞身窜进了侦查室,“妈的小贱人又来撩骚了!把通讯器都拿过来,先把自毁给中止了!”
楚斯摸出通讯器看了眼,果然是一条定位信息,还附加一张实景图,和勒庞他们描述的一模一样。
他跟在勒庞身后进了侦查室,乔尔也抱着他自己和金的通讯器冲了进来。
唐在操作台上敲击的手指都快成虚影了,屏幕上代码簌簌直飞。
“你们这是把东塔操作台也拆来了?”楚斯道。
唐随口答道:“不拆白不拆!来来来通讯器!”
他“啪”地敲下最后一个键,接过众人的通讯器,挨个在操作台的感应器上蹭了一下。
楚斯拿回通讯器的时候,就见一条新的信息跳了进来——数据传输中断,自毁中止。
他这人其实有个毛病,就是闲不下来。
被人这么威胁了一把,如果还能坐以待毙等着被威胁第二次,那就不是他了。
楚斯把通讯器扔回兜里,侧身冲刘伸出一只手,抬了抬下巴:“你那些小宝贝呢,分我几个。”
刘:“长官你现在就要?不、不用歇一晚?”
“哦,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去溜达一圈。”楚斯接过几个袖珍弹,手指拨弄着数了一下,“6个?估计少了点,再来3个。”
刘:“……”这特么都是高杀伤性炸弹,不是糖啊!
唐和勒庞这两人当年也是训练营出了名的搞事二人组,他们一听楚斯这话,当即对视一眼,凑过来冲刘嘿嘿嘿笑:“大刘,也给我们几个呗,信息都上门了,还等什么明天,行动提前!”
“你们……”刘哭笑不得,干脆把手里的袖珍炮全塞进他们手里,“行行行,都别拖了,一起上吧!”
娃娃脸乔尔迟疑了片刻:“那位扎了屁股的小辫子先生和他的女儿……”
这话刚说完,小拖把飞快地从楚斯手里摸了一颗袖珍弹,又仰脸看了楚斯一眼,而后一脸严肃地站在了楚斯身边。
乔尔:“嘿——”
楚斯:“费格斯小姑娘,这东西你可不能玩。”
“你们过去吧,我留在基地照看他们,小辫子先生现在移动起来不大方便。”乔尔想了想道。
“行!别耽误时间了,走吧!”唐冲众人招了招手,带头窜了出去。
从基地到巴尼堡着实有些远,以他们这种特训过的疾行速度,也走了将近四十分钟。
“好在这里没有别人,随便炸!”唐从原始林里钻出来的时候,冲楚斯这么说道。
他们所站的地方有一个小坡,顺着坡下去,能进入东塔一层的门,穿过那道门,再绕过一个半圆形的草坪,就能绕到中心堡对外开的大门。
楚斯眯着眼看过去,又跟着唐和勒庞下了缓坡,道:“不过这些袖珍弹的破坏力还是有限了点,想要彻底炸开大门有些难度。”
勒庞道:“没关系,我们也没指望一下子把门炸开,只要能让它边缘松动一些就行。东塔那边别的不多,趁手的工具倒是还有一点,炸开缝了我们再把门撬开,以那个材质的坚韧度,我们计算过,轮番上岗差不多需要撬两天。”
唐嗤了一声:“两个月我们都熬过来了,两天算什么!况且这也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快的方式了,谁让我们当初没带点光束炮来呢!”
刘一听武器就来了精神,忍不住开口感叹道:“有点怀念光束炮随便用的日子了,在门前放上四枚,地狱的门都关不住。”
勒庞“啊”地接道,“要是再来个A12反物质炮,那就……”
唐翻了个白眼,道:“别做梦了宝贝们!”
楚斯倒是步子一顿,“反物质炮没有,反物质燃料仓倒是有一个,只是……”
“不不不不长官我们只想开个门,不想把整个儿巴尼堡送上天。”唐快把脑袋摇晕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了东塔,东塔的门敞着,显然这帮兔崽子们离开的时候跑得贼快,连门都顾不上锁。
“反物质燃料仓那个当量光听听都能送命。”沿着半弧形草坪往中心堡大门方向走的时候,唐还在感叹楚斯的想法太吓人,“那个太疯狂了,您别闹!我——”
他话刚说了一半,突然“嗯”地疑问了一声,“等等!我怎么听见大门那边有声音?就像是……”
“就像是炮管磕碰到金属上的声音。”刘对这种声音敏感极了,连忙加快了两步。
众人绕过最大的那块弧度时,刚好能远远看到巴尼堡的大门侧边。
“等等!”楚斯一把拽住了还要往前走的几个人。
就在他们停步的那一瞬,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在大门边陡然炸开。
火焰被浓重的烟雾裹挟着直窜天际,像星海中一朵兜天罩地的巨云。
轰——
第二朵;
轰——
第三朵;
唐被掀飞在地时,晕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三朵巨云,蹦出俩字:“我……操……?”
“咳咳……这是真要把巴尼堡炸上天啊!什么情况?哪个神经病这么疯?”勒庞一边咳着嘴里的尘土,一边茫然地看向楚斯。
楚斯:“……”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唐一边问着,一边艰难地爬起来,“这他妈还好是在巴尼堡,每堵墙都有防爆功能,挡了点冲击力,不然咱们现在就该碎成一把骨灰了。”
楚斯站起身,正要说什么,突然感觉头顶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
“谁?”他皱着眉转头。
“还能有谁,我的长官?”
萨厄·杨那懒洋洋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就在众人头顶。
楚斯朝旁边让开两步,抬头循声看去,就见萨厄·杨正直起身来,高高地站在墙头上。他一手插在兜里,另一手拎着一根银色的金属炮管,看着十分眼熟。
他居高临下地冲楚斯笑了笑,拖着调子问道:“亲爱的,你带着几个小傻子,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