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和尚从来没有和孙胖子见过外,都没等到晚上,他整个下午都在一室里转悠。郝文明下午很难得地回到了一室,但是看见萧顾问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的时候,郝主任愣了一秒钟,没敢惊动萧和尚,他又慢慢地退了出去。
在萧和尚的煎熬之下,终于到了下班的时间。孙胖子已经提前电话通知了厨师长老金,我们三个人到包间的时候,老金已经差不多将菜上齐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萧顾问和高局长总是一起在食堂出现的缘故,比起中午时对我和孙胖子的态度,老金对萧和尚要算是相当巴结了,还八折送出了两瓶五粮液。
萧和尚以前应该是吃过见过的主儿,但是这么多年萧和尚一直隐居在我的老家,也就是过年过节在我爷爷家混几顿杀猪菜。最近的金价上涨,萧顾问的身价又厚实了不少,但是也没见他怎么大吃大喝过,中饭一般是蹭高亮的,狼患事件之前他的晚饭大半都是蹭我和孙胖子的。不过从天山回来之后,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也就是前几天的事。他不知道干吗去了,回来之后就从早到晚泡在高亮的办公室里,也不找我和孙胖子,一日三餐就是高亮替他解决的。
菜肴上齐之后,还没等孙胖子客气,萧和尚已经拿起大汤匙在装着火朣翅的砂锅里扒拉开了,萧和尚并不着急往嘴里送,只是看了一眼鱼翅的卖相,就皱着眉头对着老金说道:“小金,你这手艺差点意思,鱼翅发大了,吸收不了高汤的味道,好好的排翅糟蹋了,要是这样你还不如来个蚂蚁上树。”说着,又夹了一筷子蒸鱼,对着鱼肉一通摇头,“鱼蒸得也不行,蒸老了,鱼肉离骨你就干脆别蒸,直接拿出来炖吧,这哪是蒸鱼,分明就是蒸木头……”他一边说,老金在一旁红着脸,忙着点头解释,最后萧和尚竟然将这一桌子菜全都褒贬一遍。
孙胖子最后有些不耐烦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和尚说道:“老萧大师,差不多得了。不是我说,就你这通褒贬,我们还怎么吃?上次去砂锅居吃炖吊子你也吃得挺欢,也没见你说吃得不是味儿。”孙胖子这么一打岔,老金连忙趁着机会退出了包间。
一物降一物,萧和尚还就对孙胖子没脾气,他笑了一下,夹了一筷子鱼翅送进嘴里,边吃边说道:“一看见好东西就想起来孔老二说的食不厌精了,当初我也算吃过一点好东西,还是当年肖……”说到这里,萧和尚突然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我听出来他这是又想起来肖三达了,我有当初肖三达的记忆,知道他俩的感情,当下给萧和尚倒了杯酒,说道:“老萧,最近难得聚上一次,也不知道你忙什么,有什么干了这杯酒再说。”
萧和尚喝了这杯酒之后,刚才有些压抑的情绪算是好了一点。他倒是不用劝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就着满桌子的菜肴,一杯一杯地开始喝起来。孙胖子看着他的样子笑了一下,在一旁不停地给他倒酒布菜。
酒过三巡,两瓶五粮液已经下去了一瓶半,桌上的菜肴吃得却并不多。我和孙胖子还好,只是萧和尚已经喝得眼睛开始有点发直,酒下去的速度也开始放缓。这个时候,孙胖子开始和萧和尚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说着说着孙胖子将话题引到了黄然的身上:“老萧大师,你说黄然能关到什么时候?”
萧和尚用醉眼看了看孙胖子,说道:“他还是在民调局里面过年吧?”说着端起酒杯,犹豫了一下,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又说道,“好不容易把黄然弄进来,哪有那么容易就放。高胖子放话了,把当年被黄然偷走的东西,要连本带利地追回来,看样子当年黄然借的是高利贷,这次黄然想出来,只是怕要动宗教委的老本了。”说完,借着酒劲儿,一阵大笑。
没等萧和尚笑完,孙胖子突然说道:“不对啊,上午我和辣子看见宗教委的现任会长闽天缘了,他来找高局长,不是为了黄然吗?”萧和尚斜着眼睛看着孙胖子,说道:“闽天缘?他是为了别的事来的,不过那件事情高亮还没有最后答应。”
我给萧和尚的酒杯倒满后,说道:“老萧,闽天缘来还有别的事?咱们民调局什么时候和宗教委的关系那么好了?这都快成关系单位了。”萧和尚看着酒杯却没有碰,他好像有些酒意上涌。喘了几口粗气,他把火朣翅里吃剩的火腿捞了出来,三口两口将火腿吞了下去,压住了上涌的酒意。
又缓了一会儿,萧和尚抬头看看我和孙胖子,似笑非笑地说道:“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吧,不用再灌我酒了,要是我真喝多了,你们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现在就当我喝醉了,说的都是酒话,反正醒了我就不认账。”
我被萧和尚的话说乐了:“什么时候灌你酒了?一直都是你自己倒的。”说着,给他倒了杯茶水醒酒。孙胖子拿起萧和尚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萧和尚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老萧大师,能不能先把妖冢的事情说明白了?……”
自打从天山回来,我向郝文明打听过几次妖冢的事情。但是郝主任每次都以妖冢事件已经进入了民调局内部的保密程序,只有到了主任级别才能查看高局长亲自审核过的有关档案。后来我和孙胖子又找过能说上话的欧阳偏左,欧阳主任说得更简单:“想知道妖冢的事情,可以啊,去问高亮,他知道得最全。”
现在终于找到个机会,当然不能放过。我看了一眼萧和尚,又扭脸对着孙胖子说道:“大圣,你以为现在还是特别案件处理办公室的时候吗?老萧现在是顾问,不是副局长。妖冢的档案只有主任级别的人才能翻阅,你还是别难为老萧了。”
等我的话说完,萧和尚看着我突然笑了一声,说道:“小辣子,你跟小胖子待的久了,学会他的坏毛病了。你也不用将我,凭我和你爷爷的关系,还有什么不能和你说的?本来妖冢这件事也没什么,不过因为牵扯到了吴仁荻和占祖,留在纸上的东西就要慎重一点。”
说到这时,萧和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之后,他才继续说道:“当初发现黄然在天山的时候,高亮就对黄然的目的起了疑心。后来听说黄然被你们抓住了,他就让吴仁荻伪装成向导,和他们一起去的哨所。同时又让杨枭隐藏在哨所的外围,监视着哨所里面的一举一动。进入哨所,吴仁荻使了点手段,让你们都忘了还有他这个向导的存在。不过还是有点小看黄然了,他竟然还对消失的吴仁荻有那么一点意识,虽然黄然有点混淆,以为是遗忘了什么东西了。
“因为有吴仁荻这副王牌在手,所以后来黄然现出来假的妖冢,高亮也敢带着手下人进去,后来是杨枭在外面破了假妖冢,放了高胖子他们出来。你们进入真妖冢的时候,吴仁荻一直就在你们后面跟着……”
萧和尚说到这里,突然被孙胖子打断了:“你是说自打我们进了妖冢,吴仁荻就一直跟在我们的身后?我还以为他是后来才进去的。这么说的话,在莹泉老子差点被阮六郎扔进泉眼里,后来尹白出来要吃了我们,吴仁荻就这么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不是我说,他拿我们当什么了?做实验用的小白鼠吗?”
看着孙胖子在发牢骚,萧和尚一句话就让孙胖子变得鸦雀无声:“你是第一天认识吴仁荻的吗?”“大圣,你别瞎插话,等老萧说完了。”我说道,“老萧,你别理他,继续说你的,阮六郎又是怎么回事?”
萧和尚微微地点了点头后,继续说道:“阮六郎倒是一个异数,他有一种暂时返老还童的异术,这种异术几乎没有破绽。当初就连高亮和你们几个主任都没有发现……”这时,孙胖子又插了一嘴:“吴仁荻呢?他发现了没有?”萧和尚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自己去问他。”
之后,萧和尚又继续说道:“现在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高亮怀疑当初黄然在刘处玄的墓里发现阮六郎的见闻,本身就是阮六郎布置好的局面。应该是当初阮六郎的确进到过妖冢,他用了特殊的方法,避开了尹白的耳目,但是就这样也不敢近距离地接触尹白。他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手,只能先退出去,事后他设了个局,找几个替死鬼来分散尹白的注意力,他好下手去偷想要的东西。黄然之前,已经有几拨倒霉鬼死在妖冢里面了,他们的尸骨后来都在妖冢里面找到了。这次虽然成功了,但是最后阮六郎还是死在了尹白的嘴里。”
话说到这里,萧和尚又喝了一杯茶水,润了一下嗓子后,说道:“我知道妖冢的事情就这么多了,你们要是再没什么要问的,天也不早了,就这么散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孙胖子突然说道:“占祖,占祖是什么?值得黄然用半下辈子去拼?”萧和尚听到他这话,顿时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算了,就当我今天喝多了,说的都是酒话,再说一遍,今天说的话,明天天亮我酒醒了就不认账。”看他说话的样子,除了脸色通红之外,他的语言清晰、思路敏捷,哪有一点喝醉酒的样子?
“占祖,就是占卜之祖。传说在商朝末年,周文王姬昌年轻的时候得到神示,在沂水之滨打捞出来一个怪物的尸骨,这具怪尸只有巴掌大小,生得龟身龙首。姬昌将怪尸的龟壳和肉身分离,用龟壳入钱出钱来占卜吉凶祸福,改变了之前靠烧兽骨、观看裂纹来预测吉凶的术法。而且无论国家大事还是蝇头小节,他的占卜术都万事万灵。不过后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放弃了这个龟壳,开始研究起伏羲氏(人皇始祖)的演算之术,最后才有了《易经》。”
听到萧和尚说完,孙胖子笑了一下,说道:“我还当是什么,就是一个算命用的乌龟壳,就这也成宝贝了,黄然豁出去下半辈子还来,不怎么合算。”
“算命用的乌龟壳……”萧和尚冷笑了一声,说道,“今天教你一个乖,记住了,天下所有的算命占卜之术,都只能算命,不能改命。但是由占祖占卜出来的,是可以改命的。姬昌得到占祖之前,只能寿活四十九岁;后来他通过占祖改命,最终活到了九十六岁,才有的后来西周灭商的事情。我们现在所有的人,都是间接由当年姬昌改命改来的。”
萧和尚的话说完,我和孙胖子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孙胖子才说道:“老萧大师,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能坐在这里喝酒,都是三千多年前,姬昌改命改出来的?”萧和尚看了他一眼,说道:“起码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后来西周灭亡的时候,占祖被犬戎掠走。后来又出现过两次,最后一次有记载的是在唐朝的贞观十九年,占祖出现在一位备选进宫武姓才人的手里。”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黄然拼下辈子也要得到占祖了,有了这个东西,自己的命自己改,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就算毁佛的大罪也可以忽略不计了。实在不行的时候,把他下辈子改成是世界首富的独生子。进了民调局之后也算见了点世面了,但是今天才知道什么叫作神器。
“好了,占祖的事你们知道就行了,没事别出去瞎白话。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也对得起你们这顿饭了。”说着,萧和尚起身就要退席。他还没站起来,就被孙胖子一把按回到椅子上,说道:“老萧大师,先别着急走啊。不是我说,最近难得和你吃顿饭,你哪能这么就走了?”
听了孙胖子的话,萧和尚就是一皱眉:“你还想怎么样?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小胖子,刚才那点知识对得起这一桌子饭了,按理说你们都应该给我点找头。”孙胖子觍着脸笑道:“既然占祖的事都说了,就不差再说一点了。”萧和尚瞪着眼说道:“再说?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