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凤九?
……原来红叶长公主喜欢的是阎凤九啊?可是她只跟阎凤九在公主别院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哪里就值得让她恨成这样了……
这才真是欲加之罪吧……
“还是说……你真的就是‘她’?”红叶长公主一个人自言自语着,然后突然一勾唇,“听闻饮妖血可以驻颜长生……如果你真的是‘她’的话,那么你的血应该会有些用处吧……”
什么意思?丁千乐脑袋里一片浑噩,耳边轰鸣作响,渐渐有些听不清她在嘀咕些什么,正在她要陷入昏迷的时候,手腕上突然传来的痛感让她又清醒了几分,她猛地瞪大眼睛,便看到自己两只手的手腕都被深深地割裂了开来,新鲜浓稠的血液从伤口里汩汩流出,刚刚那个蒙着面的侍女正拿着一只玉壶在接她的血……
直至一只壶接满,那侍女又拿匕首将她手腕上的伤口割得更深了一些,换了一只壶继续接,而红叶长公主则坐在椅子上,拿了一只玉盏,从那只装了血的玉壶中倒了满满一杯,慢慢地啜泣着……
她这是……疯了么……
看着长公主因为沾了血而显得愈发艳丽妖异的唇,丁千乐终于体力不支,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前一刻,她在想……
赫连珈月应该再也找不着她了吧……
这么一想,她竟然有些想哭。
听闻在临死前最后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她此生最爱的人呢……这一刻,她突然后悔了,早知道,就应该答应了他的求婚的……
赫连……珈月……
“真没用,居然这么快又昏过去了,拿水泼醒她。”饮着血,红叶长公主冷冷地命令道。
那侍女便将手中的玉壶放到一旁,又拎了一桶凉水来,兜头浇了上去,谁知被吊在铁架上的少女还是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那侍女愣了一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颈脉,然后回头冲着红叶长公主摇了摇头。
“……这么快就死了?”红叶长公主皱了皱眉,“你能在她身上感觉到血玉的存在么?”
那侍女摇了摇头。
红叶长公主的眼睛里顿时透出些失望来,“果然只是个没用的小丫头而已吧。”
……竟是这么容易就死了。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轻轻叩了叩门。
“谁?”
“殿下,阎先生在大厅,说要见您。”外头有人轻声道。
红叶长公主脸色微微一变,猛地站起身,随即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取出帕子擦了擦沾血的唇,“尸体处理干净,不要让人看到,尤其是阎先生,若有差池唯你是问。”吩咐完,她便丢下手中的帕子,转身离开了屋子。
一进大厅,红叶长公主便看到了背身站在门口的阎凤九,一旁有奉茶的侍女托着茶盘站在他身侧,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可是阎凤九却始终没有理会她。
“阎先生来了。”红叶长公主脚步顿了顿,随即带着一脸的笑意走上前,挥了挥手遣退了那个奉茶的侍女,“怎么不坐?”
阎凤九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了?”红叶长公主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他的视线,随即又笑道,“托阎先生的福,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皇兄如今已经‘病’得下不了龙床了,白洛杀了赫连白,算是断了赫连珈月一臂,夜桑也已经收编了凉丹城里的禁卫军,如今只待皇兄一死……”
“丁千乐呢?”阎凤九有些突兀地打断她的话,开口道。
红叶长公主愣了一下,“丁千乐?她不是一直在赫连府中么?赫连珈月将她护得那样严实,我们的人一直没有机会将她劫出来啊。”
“她不见了。”
“不见了?”红叶长公主满脸的惊讶,“怎么回事?”
“此时当真与你无关?”阎凤九眯了眯眼睛,盯着她道。
红叶长公主心下微微一颤,随即摇头否认,“真的与我无关。”
“最好如此。”阎凤九放沉了声音,“你要皇位,我便帮你谋夺;要长生不老,我也可以替你寻找血玉;你知道,我要的,只有她而已。”
红叶长公主垂下眼帘,咬了咬唇,没有言语。
“你最好祈祷她没事,若她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我便要整个北莽来为她陪葬。”看着红叶长公主,阎凤九淡淡地道,语调平板无波,却又饱含煞气。
红叶长公主知道,他是认真的。
说完这句,他便不再看她,转身拂袖离开。
他没有看到身后的红叶长公主眼中一闪而逝的嫉恨与恐慌。
瓮中捉鼈
这个时候,赫连府中已经乱成了一团,赫连珈月正面色铁青地坐在主院之中,身旁是跪着的管家连进。
“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她,不准她离府的么?”赫连珈月寒着脸道,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森冷。
“前院和后院的门都有侍卫把守着,若是千乐姑娘出府,一定会有人发现的。”管家连进跪在地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赫连云踏进了主院,“家主,有发现。”
“说。”
“这是在府门外发现的。”赫连云双手递上了一个荷包。
那荷包乍看之下除了绣得十分精巧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那荷包之中塞了一个小小的玉指环,那玉指环十分的眼熟,正是他前些日子听了连进的鬼话买来哄她开心的……但这个荷包却明显不是千乐的东西,赫连珈月低头闻了一下,感觉到鼻端的异香,他的眼神微微一变,“迷离香。”
“第九族长赫连秋语最擅长使用迷离香令人产生幻觉,而且她的移形换影之术练得十分到家。”赫连云点了点头,补充道,“这应该是千乐姑娘给我们留下的线索,若是她带走千乐姑娘的,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把赫连秋语带来见我。”赫连珈月眯了眯眼睛,捏紧了手中的玉指环。
“是。”
赫连云拱了拱手,领命而去。
赫连秋语的府邸距离赫连府并不远,赫连云去了片刻之后便回来了,且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发生什么事了?”赫连珈月皱了皱眉,问。
“赫连秋语死了。”这么说的时候,赫连云几乎不敢去看赫连珈月脸上的表情。
“哦?怎么死的?”赫连珈月的声音竟时十分的平静。
“……自尽。”
“嗬嗬,倒是一直没有看出来她是这样的烈性,这是要断了我的线索啊。”闻言,赫连珈月顿了一下,随即竟是低低地笑了两声,只那笑声听得在场所有的人都心生寒意,“背叛家族是大罪,就这么畏罪自杀也太过便宜她了,把她的尸身吊在城门口,曝尸十日”,赫连珈月面无表情地说着,忽然转向跪在一旁的管家连进,“我记得……她还有一个弟弟?”
“是……”管家连进低头应道。
“一并吊着吧。”
“家主,这样似乎太过了……”管家连进忍不住擡头反驳。
赫连珈月淡淡扫了他一眼。
感觉到赫连珈月压过来的视线,连进的手心里泛出了冷汗,他张了张口,剩下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此时他只有在心底盼望着这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盼望着千乐姑娘安然无恙……否则……家主他,只怕是又要变回三年前那副修罗的模样了……
一旁的赫连云却是没有这样乐观的念头,在他眼里,丁千乐八成已经凶多吉少了,否则赫连秋语怎么可能为了不让家主循着她找到千乐姑娘的线索竟然宁可自尽。
院子里的气氛一片冷凝,偏这时,又有人来禀报了一件事情。
“家主,第三族长赫连白多日未归,疑似……失踪了……”
看了一眼正默默抚摩着手腕上的珠链,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思索着些什么的家主,赫连云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还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呢。
深夜,公主府的后院里缓缓驶出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个蒙着面纱的侍女,她趁着夜色一路将马车赶出了公主府,没有惊动一个人。
四周一片黑暗,无星无月,可是她连马车灯都没有点,只一路挑选偏僻的街道走,她一直将马车远远地驶入了一片荒野,最后才在一处乱葬岗前停了下来。
跳下马车,她寻了一处空地深深地挖了一个坑,然后又返身折回马车里,将里头已经气息无全面目肿胀的少女抱了出来丢进了那个坑中,末了,又用泥土将那个坑牢牢地填上,做完这一切,她低头默默念了两句经文,这才坐回马车上,驱着马车走远了。
第二日,整个凉丹城里的人们都看到了东坊区最热闹的闹市街头吊着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衫的美貌女子的尸身,那女尸身旁还吊了一个与之面貌相似的男子,不由得议论纷纷。
“这不是赫连家的第一美人……那个第九族的族长么?怎么会死得这么凄凉,连死后都不得安生……”
“据说是背叛了家族畏罪自尽了……她身边那个男人是他的弟弟吧……真可怜……”
“唉,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女人……”
这一日早朝,皇帝依然没有出现,出现的是长公主淳于红叶,因为皇帝陛下已经授权她暂时代理政务,几名老臣要求见陛下的要求也被长公主以陛下病重不宜见人为由回绝了。
早朝结束后,长公主单独留下了赫连珈月。
“第九族长的事情如今在凉丹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甚至传入了本宫的耳中,还望赫连家主三思,这样将一个未婚的女子曝尸于人前,未免太过残酷,而且又是处于闹市,只怕对赫连家主的声誉有所影响。”
“公主多虑了,赫连秋语背叛家族畏罪自杀,宁死也不肯悔过,如此行径着实可恨,若不加以严惩,难消为臣心头之恨。”赫连珈月面无表情地看着红叶长公主一眼,淡淡地道,“……而且,唯有这样,才能对幕后的指挥者起到震慑作用,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红叶长公主被他看得一怔,竟是不自觉地从心底里涌起一层恐慌。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微臣便告退了。”语罢,不待红叶长公主开口,赫连珈月便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内阁。
红叶长公主怔怔地看着他离开,半天才回过神来,气得一把掀翻了手边的茶桌,“可恶的奴才!等本宫登上皇位,第一个便要斩了你!”
虽然已经过了盛夏,但秋老虎的余威仍然不可小觑,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不过三两日的功夫,赫连秋语的尸身便开始腐烂发臭,臭虫苍蝇叮在她那肿胀变形的尸身上,路过的行人纷纷掩着口鼻绕道而行,避之唯恐不及。
皇帝淳于金已经一连几日没有上早朝,朝堂之上不安的气氛愈见浓烈,一向耿直忠烈的御史李大人直指红叶长公主牝鸡司晨,包藏祸心,并一头撞在上了大殿的龙柱之上,当场鲜血四溅,竟是以死相谏了。
大家都以为李大人触怒了公主殿下是非死不可了,谁知这往日里一贯走刁蛮路线的红叶长公主竟然没有发怒,反而好言好语劝解了一番,并当场宣了御医来,将李大人好生安置了起来,行动之间,已经颇有了一些君临天下的风范。
然而这一日下了早朝,红叶长公主刚回到了栖凤阁,便气得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稀烂,虽是如此,她也知道现下不宜与那些自诩为忠臣的老家伙们对着干,非但不能真的将他们一个个都斩了清静,还得好言好语地哄着供着……
按照惯例,未出嫁的公主本来就应该住在宫中,只是她一向不喜拘束,而且先皇在的时候,她是先皇最疼宠的公主,先皇走了,她又是当今陛下唯一的皇妹。在皇帝的默许之下,她在宫外自建了一所公主府,住得十分逍遥,只是自从她的皇兄“病倒”之后,她便又搬回了栖凤阁,只等皇兄两脚一伸,她便可以直接入主翔龙阁了。
只是……皇兄的病情似乎一直都维持在半死不死的状态,明明她已经加重药剂的分量了,可是这几日他的药情未见加重,反而竟是有所缓解,今天早朝之前她见到他时,他竟然已经能喝一些流食,甚至可以下床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叶长公主越想越不安,尤其是搬回皇宫之后,她一直没有能够单独见着阎凤九,这几日他一直不见人影,甚至连早朝都告了假,她知道他是在找那个丫头。
可是……他大概永远也不可能找得到了吧?这么一想,她竟然有了一丝快意,但那丝快意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很快便被深深的恐慌所取代了,自从杀了丁千乐之后,阎凤九和赫连珈月那些似乎是意有所指的话让她噩梦连连,没一晚可以睡得安稳,一时梦见阎凤九率领妖族灭了北莽,一时又见梦见赫连珈月将她吊在了闹市街头……
“来人!”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慌,红叶长公主大声道,“速让阎国师来见本宫,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有宫人领命而去,红叶长公主心烦意乱地遣退左右,唯恐阎凤九不肯来见她,又怕他发现些什么来与她兴师问罪。
等了许久,一直到过了午膳时间,阎凤九才姗姗来迟。
“未知公主殿下召见微臣有何要事?”
红叶长公主有些急切地站起身,“阎先生,你可知我皇兄他今日已经可以下床了……我明明已经……”
“公主殿下小心隔墙有耳。”阎凤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红叶长公主咬了咬唇,又坐回了原位,放轻了声音道,“我只是有些担心而已。”
“殿下不必担忧,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都会做到。”阎凤九微微笑了一下,忽然放柔了声音,“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最多再等两日罢了。”
红叶长公主闻言,脸上才有了些喜色,她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拉起了他的衣袖,承诺道,“若我得了皇位,一定有你的一半……”
阎凤九眯了眯眼睛,伸手轻轻摩挲着她微微仰起的娇美脸蛋。
“阎先生……”红叶长公主将脑袋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脸上微微泛起了一丝羞意。
她没有看到那张面具后的脸庞上滑过的淡淡的讥讽。
因得了阎凤九的保证,红叶长公主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起身揽镜自照,看着镜子里那个面容姣美,皮肤白皙的女子,不由得露出了几分自得,大约那个丫头的血当真有几分用处,她这几日似乎与往常又不太一样了,仿佛脱胎换骨一样,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
依依不舍地放下了镜子,她走到衣架前,伸手摸了摸那套按着她的尺寸新做的龙袍,感觉到指尖那微微凸起的翔龙刺绣,她心里微微一荡,按捺不住取下龙袍,披在了身上,然后转身去打量镜子里那个身着龙袍的女子。
精致的龙袍并未掩去她玲珑的曲线,反而衬托得她愈发的美艳,她有些痴迷地看着镜中那个身着龙袍的女子,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穿着这身龙袍,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的子民面前,让他们一睹女皇的风采。
正在这时,有一道黑影闪了进来,红叶长公主并没有恐慌,只是笑盈盈地一转身,“夜桑,我美么?”
来者正是黑衣卫指挥使夜桑。
回眸一笑间,夜桑一贯凛冽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那一丝惊艳极大地满足了红叶长公主的虚荣心,她掩唇轻笑,是个十分满意的模样。
看着她掩唇轻笑的模样,夜桑的眼中却是带上了担忧的神情,“殿下……”
他开口,声音十分的粗哑难听,仿佛谁割裂了他的声带似的,那声音如同随时会漏风的风箱。
“嗯?”红叶长公主侧头看他。
“凉丹城里的动静十分的不寻常,殿下还需小心,阎先生他……”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夜桑犹豫了一下,才有些艰难地道,“阎先生他也不可尽信……”
红叶长公主愣了一下,随即咯咯轻笑起来,“夜桑你在说什么傻话,你是阎先生派给我的人啊,若是连阎先生都不能相信,岂不是连你都不能信了么?”
夜桑知晓劝服不了她,只得微微垂下头。
阎凤九说最多不过两日,结果比她预想中的更快,当天夜里,红叶长公主便等来了皇兄的死讯,大批黑衣卫随之迅速控制了皇宫,于是第二日早朝之上,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披上了龙袍,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然而事情的变化却是她始料未及的,等待她的不是群臣的朝拜,而是禁卫军的刀剑。
怎么回事?
不是说已经将禁卫军全都控制住了么……
红叶长公主怔怔地站在大殿之上,看着底下与黑衣卫对峙的禁卫军,而禁卫军的人数几乎是压倒性的,这一刻,她不由得产生了正置身于噩梦之中的错觉。
“你们这是疯了么?!竟敢对朕如此无礼!”她娇声喝斥。
却无人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