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该付的银子不会少你一毫的,更何况如今你店里生意冷清,也需要些银子来维持生计。”白依依推开他的手,相当善解人意地道。
“这位姐姐真是好人……”那男孩当下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场面让赫连云看得有些腻味,打了个哈欠率先进房休息。
赫连珈月也拉着丁千乐进了房间。
等白依依察觉到的时候,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和那个小男孩讲话了,她咬牙瞪着赫连珈月和丁千乐的那间房的房门,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真是无耻至极,明明她都订了四间房,那个家伙居然还是如此的不识趣,硬要拉着丁千乐和他住一间房!简直可恶!
那男孩见她情绪不对,当下也不敢多言,乖觉地将银子放入怀中,下楼去准备酒菜。
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真是相当的不错,因为他们刚刚住下,外面就开始下起雨来,起先还是淅淅沥沥的,不一会儿竟然就变成瓢泼大雨了,还夹杂着电闪雷鸣,这样的天气若在外面赶路也真是够呛的了。
糟糕的缘分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一桌酒菜便备齐了,奈何此时赫连云早已经在房中睡得酣声震天,赫连珈月则说一路坐车疲惫没有胃口,丁千乐又要留在房中陪他,于是最后坐在楼下用膳的竟然只有白依依一人而已。
白依依一个人坐在楼下对着一桌子酒菜,泄愤一样的大吃大喝,一边鼓着腮帮子大嚼一边还恶狠狠地瞪着楼上赫连珈月的那间房。
那男孩倒是伶俐得很,见此情形,不待旁人吩咐,便另准备了一些酒菜送入了他们房中。
丁千乐接了食盒,关上房门,转身将食盒里的酒菜摆在了桌上,鉴于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拿银针一样样试过之后,才开始给赫连珈月布菜。
被遗忘在一旁的小白兔看了看专心布菜的丁千乐,又看了看躺在床上,似乎真的十分疲惫的赫连珈月,见没有人注意它,便小步小步地挪动着肥嘟嘟的身子往门口蹭。
一路提心吊胆地摸到了门边,正在它毛茸茸的小爪子碰到门缝,心中暗喜之时,只听“唰”地一声响,有什么暗器朝着它的面门直飞了过来,小白兔吓得头皮都炸了,一下子缩回了爪子,小小的身子贴着门瑟瑟发抖。
等它回过神来,便见一枝竹筷正颤巍巍地插在它的脑袋之上,两个长长的耳朵之间。
若是再往下一分,那竹筷就不是插在门上,而是直接插在它的脑袋上了,想到这里,小白兔又开始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它再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小心翼翼地看了赫连珈月一眼。
这一眼,看得它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赫连珈月正侧身躺在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它。
偏这时,屋子外头十分应景地打了个响雷,还夹杂着一道亮闪闪的闪电,小白兔受不了这刺激,两眼一翻,僵着身子晕了过去。
丁千乐倒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只是在布完菜之后,发现筷子少了一只,四下找了一圈,最后在门上发现了那只筷子……还有僵着身子晕倒在地的小白兔。
“哎呀,真调皮,筷子怎么能随便拿来玩。”丁千乐一手拔了筷子一手捞起僵直着身子的小白兔,转身端了盘子走到床边,“家主,吃点东西吧。”
赫连珈月摇摇头,表示没有胃口。
“没有胃口也要吃些东西垫一垫,不然小心半夜胃疼。”丁千乐笑容可掬地劝哄着,舀了一匙鸡汤送到他唇边,“喝点鸡汤吧,我已经把浮油都撇了哦。”
看到那样的笑容,赫连珈月知道若是再不识相便要有面对河东狮吼的心理准备,于是赶紧见好就收,启唇乖乖地就着她的手喝鸡汤。
虽然鸡汤已经撇去了浮油,可是入口还是相当的油腻,看到赫连珈月微微皱了皱眉,丁千乐知道他习惯食素,这鸡汤肯定不合他的胃口,可是出门在外,一时也没有办法,只能耐着性子一匙一匙慢慢地往他嘴里喂。
一碗鸡汤刚喝了一半,楼下便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客栈的隔音效果相当之差,那敲门声连楼上屋子里都听得一清二楚,丁千乐有些好奇,明明那伙计说生意冷清无人投宿,怎么在他们之后这么快又来了一拨人?
而且听动静,来的人还不少。
或许是因为有白依依在楼下坐镇,又或许是知道碰上强硬如赫连云那样的家伙不开门也终究躲不过,那个胆小的伙计这回倒没有再坚持,很快便开了门,将要投宿的人引了进来。
丁千乐好奇地打开门探头看了一眼,便见来人有十几二十人之多,个个都头戴斗笠,身着蓑衣,身上湿漉漉的,显然是正赶上这场大雨了。没有再细看,丁千乐缩回身子关上房门,回头便见赫连珈月已经将剩下的半碗鸡汤全喂了小白兔,手脚端的是干净利落。
见丁千乐看过来,赫连珈月十分淡定地放下空空如也的汤碗,又躺回了床上,只可怜那小白兔被半碗鸡汤噎得直翻白眼。
抱起噎得直打嗝小白兔顺毛安抚了一阵,丁千乐感觉有点头疼,这位家主大人一旦任性起来真是任谁都自愧不如。
因昨天夜里赫连珈月没有好好吃东西,第二天一大早,丁千乐早早地便起了床,打算借客栈的厨房和食材,给他煲点素菜粥养养胃。出门在外这么些天,眼见着她好不容易给他养起来的肉一点一点往下掉,她当真是肉疼得紧。
跟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饭的厨子说了一声,那厨子收了她的银钱,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丁千乐便跟厨子买了些米,淘洗干净之后略略泡了一阵,加了清水放在炉子上煮着。
客栈的后院种了一小片青菜,丁千乐得了允许,拔了两颗进厨房,摘了叶子一片一片冲洗干净,又细细地切成末,一切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炉子上的粥已经在咕嘟咕嘟冒泡了,她弯腰拨了拨炉火,将火弄小了些。
正忙着添柴火蒸包子的厨子见她煮个粥都这样的一丝不茍,不由得笑着道,“你家情郎倒是挑剔得很,不好伺候哇。”
丁千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见笑了,我家公子比较挑食。”
那厨子便笑着摇摇头,转身继续去忙。
丁千乐瞧他忙得脚不沾的模样,略略有些好奇,“这么大一个客栈,怎么就你一个厨子啊?”
“唉,别提了,其实早先还有两个人的,只是几天前出去买菜的时候遇上了……”那厨子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脸上的神色开始有些不自然,隐隐还带了些恐惧。
“遇上什么了?”丁千乐顺着他的话问。
那厨子眼珠子四下瞟了瞟,颇有些神经质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虚空里有什么东西在偷听他讲话似的,又仿佛是怕惊动了什么,“是妖怪,他们遇见了妖怪,再没回来。”
丁千乐闻言,也是一惊,再想问他些什么,门口却是突然传来一个略带责备的声音。
“炳叔,早膳准备得怎么样了啊,客官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是是是,掌柜的,马上就好。”被称为炳叔的厨子忙哈着腰笑着答道,然后转身去起热腾腾的蒸笼。
丁千乐擡眼一看,便见昨天夜里接待他们的那个男孩子正站在门口,不由得有些惊讶,原以为他只是个伙计,原来竟是个掌柜的?
“姑娘你怎么在这里?”那男孩看到丁千乐,也是一脸惊讶的样子。
“我家公子比较挑食,所以借了厨房给他熬点素菜粥。”丁千乐说着,眼见着炉子上的粥炖得差不多了,将切细了的青菜末倒了进去,又略略调了一下味。
“原来如此。”那男孩笑得有几分腼腆,“那姑娘你先忙着,我去前头招呼客人。”说着,拱了拱手便走了。
丁千乐看着他走远,才看向忙着起蒸笼的炳叔,有些八卦地道,“炳叔,那是你们掌柜的啊,看起来好年轻哦。”
“是啊,他叫乌河,别看他年轻,这尚水县有一半的商铺都在他的名下呢。”炳叔随口说着,便将准备好的早膳端出了厨房。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丁千乐感慨着,将已经熬透的粥盛入碗中,放进食盒里,也走出了厨房。
上楼必须经过大堂,此时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清一色的黑衣,丁千乐瞧着有些眼熟,直至她看到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人时,她立刻明白为什么觉得他们的衣服如此眼熟了……
他丫的那是黑衣卫的制服啊!
坐在角落里那个戴着面具的,不是黑衣卫指挥使夜桑又是谁?!
得出答案的丁千乐惊得差点将手中好不容易才熬好的粥打翻在地。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最初条件反射一般的惊惶和恐惧过去之后,丁千乐开始纠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她与他也算有过几面之缘了,只是过程都不怎么愉快罢了。
第一次见面他想杀她,她逃了,还顺手牵羊拿走了他的黄金面具和宝剑;第二见面在刑部大牢,她躲在一堆女囚里,他没发现她;第三见面他把她捉到了公主别院,她报复性地吐了他一身……
真是孽缘啊……丁千乐唏嘘不已。
如今再见,是视而不见直接跑路呢……还是上前打个招呼?毕竟她现在也不是逃犯了,她可是被白洛光明正大地从公主别院送进赫连府的。
想到这里,丁千乐淡定了,这感觉就好像一个惶惶不安的犯人在看到警察叔叔时,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已经服完刑出狱了……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轻松和骄傲。
其实在丁千乐一进大堂的时候,夜桑就已经发现她了,但他仍是定定地坐着,慢慢地喝着酒水,仿佛连一个眼神都吝于递来。
虽然如此,丁千乐的一举一动却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她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奇怪,先是傻愣愣地站在门口,隔半天不知道想起什么竟是变成一副活见鬼的表情,随即又是一脸便秘样的纠结,最后竟然是扬起了一个夸张到抽筋的笑容……
没有收到消息说她疯了啊?
夜桑正默默地想着,便见丁千乐扬着那个夸张的笑容直直地走了过来,笑容可掬地冲着他挥了挥手,“早啊,指挥使大人。”
夜桑没有搭理她,连眼皮都没有擡一下。
丁千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提着食盒上楼了。
刚到二楼,便见白依依的房门开着一条细细的缝,而白依依正鬼鬼祟祟地躲在门缝后面偷看,见到丁千乐,赶紧对着她招了招手,丁千乐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刚到门边,便被她一把拖了进去。
“怎么了?”丁千乐赶紧稳住身子,生怕食盒里的粥洒出来。
“嘘!”白依依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侧耳听了听,这才转过身压低了声音道,“楼下那个是不是夜桑?”
丁千乐点头,忽然有些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了,夜桑和她哥白洛也算是同僚,白依依是怕夜桑将她逮回去吧。
果然,白依依苦着一张脸道,“怎么办,昨天晚上我在楼下用膳的时候大概已经被他发现了,你说他会不会告诉我哥啊……”
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丁千乐倒有一点小小的羡慕,有个哥哥多好啊,撒娇有人惯着,被欺负有人出头,受了委屈可以找人哭诉,永远都有人无条件地宠着。
没什么诚意地安慰了白依依几句,丁千乐怕粥凉了,便提了食盒回自己房间。
房里,赫连珈月已经起身了,正披散着一头如缎的黑发坐在镜子前面施施然地等着她来伺候,丁千乐见状,不由得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丫的就是个伺候人的命啊……
默默地哀叹了一下自己的命运之后,丁千乐认命地上前伺候他洗漱。
“好香,是什么?”美滋滋地享受着丁千乐的伺候,赫连珈月扫了一眼丁千乐放在一旁的食盒,好奇道。
“给你熬的粥。”丁千乐说着,替他将头发挽好,便将食盒拿了过来,将还热气腾腾的素菜粥端了出来放在他面前。
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赫连珈月十分受用地眯了眯眼睛,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放入口中,随即弯了眼睛,很快又伸手去舀第二匙。
见他有了胃口,丁千乐便也放下了心,在一旁坐下,随手拿起食盒里的包子来啃,一边啃一边故作神秘地道,“家主,你知道我在楼下碰着谁了么?”
“黑衣卫。”赫连珈月毫无悬念地接话。
“诶?你已经知道了?”丁千乐有些惊讶,随即又感觉有些无趣。
“嗯。”赫连珈月专心致志地喝着粥,仿佛黑衣卫来到尚水县这件事情他一点儿也不上心似的。
“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啊,我们前脚刚到,他们后脚就来了。”丁千乐倒是有点担心,“而且刚刚在厨房,我听那厨子说这奔月楼曾有两个厨子撞见了妖物,再没回来呢,听起来挺邪门的。”
“哦?”听到这里,赫连珈月仿佛有了些兴趣,擡起头来看向丁千乐,“那厨子还说什么了么?”
丁千乐摇摇头,“我还没有来得及细问呢,那掌柜就来了……”说到这里,她又来了兴致,八卦兮兮地道,“诶,你知道不?原来昨天夜里接待我们的那个伙计竟然是这奔月楼的掌柜呢,别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听厨子说这尚水县里有一半的商铺都是他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吧……”
赫连珈月微笑,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事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惊讶似的。
用过早膳,赫连珈月便打发赫连云去了一趟县衙,打算了解一下县里妖物伤人的具体情况,结果赫连云很快就回来了,而且面色不是很好的模样。
“什么情况?”丁千乐问。
赫连云摇摇头,“县衙里的衙役说他们县太爷一大早就出了门,陪着凉丹城来的大人们去看妖物出没过的现场了。”
“他们动作倒是快得很。”赫连珈月轻笑,一点也不恼的模样。
“我们可是奉了圣旨来的,那些黑衣卫如此行事真是嚣张,八成身后有那一位撑着吧。”赫连云颇有些不满的样子,一想起县衙那班有眼无珠的家伙就郁闷。
“无妨,就让他们先查吧。”赫连珈月笑得十分轻松的模样,“这一路赶路大家都累了,我们正好先休整一番再说。”
赫连云听他说得这样云淡风轻,便料想这位家主大人肯定是心中早有计较的,当下也不多言,抱了抱拳便回房了。
接下来的几天,赫连珈月当真半点动作都没有,每日只陪着丁千乐逛逛街,游游船,仿佛没有皇命在身,而是出门踏青来了。家主大人如此有兴致,丁千乐和赫连云当然要奉陪到底了,再加上一个誓要将丁千乐救出火坑而跟他们寸步不离的白依依,一行四人几乎将尚水县玩了个遍。
尚水县虽然是个小县,且临近漠水,几乎与万妖山遥遥相对,但这并不妨碍它成为一处旅游胜地。而且人大多有猎奇的天性,所以虽然最近尚水县有妖物出没的传闻虽然引发了一阵恐慌,但也刺激了一部分大胆之人的猎奇心理,因此这尚水县虽然入了夜便是一片沉寂如无人的死城一般,可白天却是相当的热闹,还有很多从各处慕名而来打算趁此机会一展身手扬名立万的除妖师。
白依依一路拉着丁千乐玩得不亦乐乎,几乎快要忘记自己要救人于水火的初衷了,购物是女人的天性,更何况白依依又属于有钱的女人,于是她一路玩一路买,赫连云身上手上很快便挂满了各式物件。
因为丁千乐也凑在其中,他不好发飙,只是脸色难看得紧。
丁千乐自然不知道赫连云心中的小九九,见此情形,愈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推论,认为赫连云果然是做了有愧于白依依的事,所以那么嚣张一个人才能如此千依百顺忍气吞声吧。
白依依却是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赫连云臭掉的脸,转眼又被地摊上的除妖面具吸引了视线,拿起来看了看,觉得无趣又放下了,见旁边有卖糖葫芦的小贩,顺手又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自己咬着一串递给丁千乐。
正咬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擡头便见前头围了一大群人,她赶紧拉着丁千乐挤上前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