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是不是要对流星许个愿的时候,那颗流星忽然放大数倍,然后她惊恐万状地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块巨大的陨石向着她迎面砸来……——
以上都是慢镜头回放,其实一切都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快到她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
果然顺手牵羊是要遭报应的吧……
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丁千乐这样想。
乞丐阿九
“砰”的一声巨响,丁千乐感觉自己被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已经做好被砸成肉泥准备的她神奇地发现自己的手和脚竟然恢复了知觉。
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到黑色的天幕,满天的繁星,还有一弯亮得出奇的月亮。
被那样巨大的陨石砸到,她竟安然无恙?正暗自庆幸着,左肩却是突然传来一阵灼痛感,试着动了动肩膀,疼得她忍不住龇牙咧嘴了一番。
手撑着地慢吞吞地坐起身,丁千乐疑惑地拉开衣领,低头一看,然后一下子僵住了。
火焰纹!
在她的左肩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个火焰纹身!那朵赤红的火焰赫然出现在了她的左肩上,仿佛正跳动燃烧一般,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这是怎么回事?
怔怔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印迹,她想起了那个光顾她帐篷的冰块脸男人,还有那个奇怪的面具男,他们在她肩膀上找的是这个火焰纹吗?
皱眉思索着,她左右瞧瞧,注意到自己身侧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还在嗞嗞地冒着烟。随即她有些傻眼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正坐在道路中央,这是一条宽大的青石板街道,十分陌生,两旁的民居都是青瓦灰墙的古式建筑……
她这是……在哪儿啊?
还没有等她琢磨过味儿来,不远处突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间或夹杂着兴奋的叫喊声。
“在那儿!”
“快!”
“大人有令,捉住赏一百金!”
“驾!驾!”
那些杂乱无章的声音惊破了夜的寂静,她侧耳仔细听了听,似乎不止一个马队,而且是从不同的方向包抄了过来,听着听着,丁千乐突然发觉不太妙,那些声音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块还在冒烟的石头,虽然对于现在的处境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她觉得自己会被砸到这个地方肯定跟这块奇怪的石头脱不了干系。
但现在没有时间仔细研究了,她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那些马蹄声叫喊声听得人心里发慌,怎么听都是来者不善的样子。
这么想着,她赶紧捡起一块碎石放进双肩包里,然后背上包,左右瞧了瞧,寻了个巷子钻了进去。
谁知刚跑进巷子,丁千乐便一头撞上了一个人,她有些惊骇地倒退一步,转身便要逃,那人却伸出一只手手臂勒住她的腰,将她拖进了巷子的更深处,同时用另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感觉到那手臂可怕的力度,丁千乐“唔唔”地挣扎了起来。
“嘘,不要惊动他们。”那人贴着她的耳朵,小小声地道。
是个女人,身上还带着奇异的香味。温热的气息喷进她的耳朵,痒痒的,她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脑袋,然后放弃了挣扎,因为她看到那些手举火把的人策马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大人,这里有块奇怪的石头!”
“封锁起来,传令下去,全城戒严。”
黑暗的巷子里,丁千乐小心翼翼地缩着身子,怔怔地看着那些身着黑衣,手执火把的人,有种正置身于影院看3D电影的错觉。
“跟我来。”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她,轻声道。
丁千乐回过神来,看着那人的背影,黑色的夜行衣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形,在这暗夜里,有种特别的美。
犹豫了一下,她跟了上去。
一路沉默地跟着她七拐八拐地走过好几条巷子,丁千乐心底的疑虑越来越深,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跟着这么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走,是不是太冒险了?
“呼,真是太险了!”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停下脚步的时候,那人却是突然停了下来,有些夸张地擦了一把汗,转过身来。
月光直直地打在她的脸上,直到此时,丁千乐才看清她的模样,不出所料是个美貌的女人。
“最近宵禁查得很严,早些回家吧。”她笑盈盈地道。
如果不是她肩上扛着一个大得有些诡异的大布袋,丁千乐几乎要以为自己碰上传说中的精灵了。
既然宵禁,那你为什么到处乱窜还一副对地形很熟的样子?她暗暗腹诽,但也只是腹诽而已,她还没有笨到在这种不利的环境下质疑眼前这个行踪诡异的女人,于是硬着头皮道了谢,然后看着她消失在巷子的深处,如夜行的猫一样优雅而美丽。
回过神来的时候,丁千乐傻眼了,她忘记问路了!这里每条巷子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简直就跟迷宫一样,她要怎么走……
还有,这到底是哪儿啊?!
沿着一条巷子走到尽头,竟是一道关着的大门,她呆呆地站了一阵,直到有马蹄声响起,才意识到当务之急是藏好自己,于是她赶紧找了个隐蔽处,猫着腰藏好。
刚刚藏好,便有一列马队从她面前呼啸而过,因为担心电影里那种因为不小心踩到枯枝而惊动敌人的狗血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丁千乐蜷着身子没敢乱动。
蹲了很久,不知不觉间,她竟是歪着脑袋睡着了。
恍惚间,丁千乐听到了一阵悠长的钟声,那钟声由远及近,次第传来,扰人清梦。她皱起眉头,习惯性地伸手去摸闹钟,却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再摸摸……嗯……脚?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脏兮兮的脸。
“啊!”她一下子被吓醒了。
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异味的男人正蹲在她面前好奇地看着她,手里拿着一个缺了口的碗,光脚拖着一双破布鞋,而她的手正放在他的脚上……
“你是谁?!”她赶紧缩回手,坐起身来抱着怀里的双肩包靠紧了墙,真是太大意了,那样危险的情况下她居然会睡着,还好包没有丢,不然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你好勤快呀,大清早就来上工,我还以为我是头一个呢。”那个脏兮兮的男人大喇喇在她身边坐下,将手中的破碗端端正正地放在了身前的地上,用赞叹的语气说。
上工?
丁千乐疑惑了一下,刚想开口询问,便听到“叮”的一声脆响,那个缺了口的破腕里多了一枚铜板,擡头一看,一个肥胖的妇人正挎着菜篮子经过,那枚铜板正是她顺手丢下的。
“谢谢,您真是好人。”他直起身子,恭恭敬敬地朝那妇人磕了个头,又坐了回去。
丁千乐愣了一下,刚刚太过吃惊没有注意,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好听,入耳犹如溪流抚过卵石,有种莫名的温和感。
“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没有见过你。”他从肩头的褡裢里掏出了一个白面馒头出来,一边咬一边对着丁千乐道,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袍子因为他的动作滑向一边,露出半边肩膀,看起来有几分稚气的无辜。
丁千乐低头看了看自己,淘宝网上买的巫女服已经又脏又破得辨不出原样了,头发也乱七八糟的散了下来,看起来果然十分的狼狈,难怪他一副遇到同类的表情。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她应该是极其戏剧性地被那块巨大的陨石砸到另一个时空了。只是不知道这一切跟那个出现在她帐篷里的冰块脸男人,还有那个奇怪的面具男有没有关系,还有她肩膀上莫名其妙地出现的那块火焰纹身又是什么意思,真是扑朔迷离啊……
思绪翻转间,丁千乐的视线不自觉地绕着他手中那个白胖的馒头转,肚子也极其应景地叫了起来。
正咬着馒头的男人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从肩头的褡裢里掏出了一个白面馒头出来递给她。他的动作很慢,脸上还带着依依不舍的神情。
丁千乐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接过,道了声谢,低头三两口解决了,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肚子不再空落落地如火烧般难受。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阿九。”阿九一边慢吞吞地咬着馒头,一边好奇地斜觑着她。
“叫我乐乐吧。”丁千乐不自觉地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馒头。
阿九顿了一下,身子偏了偏,正好挡住她的视线,然后咬馒头的速度突然快了起来,看得丁千乐忍俊不禁。
还没有等她笑出声来,阿九已经被噎着了……
丁千乐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替他拍肩。
“咳……谢……谢谢……”他仰了仰脖子,被噎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阵风吹过,扬起他乱七八糟的头发,丁千乐愣了一下,这个看起来肮脏邋遢的男人,竟然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奇怪的是,他左眼是碧绿色,右眼却是黄褐色的。
察觉到她的视线,阿九仿佛受了惊一般低下头,将脏兮兮的头发盖在了眼睛上。
丁千乐乖觉地收回视线,没有再看。
过了好一阵,他似乎才放松下来,盯着街对面发了一阵呆,忽然道:“乐乐,你看对面那家酒楼,天源福大酒楼!那里面的鸡腿可好吃了,一只鸡要足足一两银子哦!我吃过耶……”
“哇,阿九好厉害。”丁千乐看了一眼对面那家装饰豪华气派的大酒楼,顺着他的口气赞叹。
“嘿嘿……等我攒够钱,就请你去吃!”
丁千乐有些敷衍地笑着点头,刚要说什么来回应一下他,阿九却突然拉住她的手,将她拖进巷子里面。
丁千乐皱了皱眉,刚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有三五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从天源福大酒楼走了出来。
他们的装束,与她昨晚看到的那些人是一模一样的。
等着他们走过了,阿九才松开了她的手,叮嘱道:“他们是臭名昭著的黑衣卫,平时见到他们千万要绕着走,不过平时他们也很少出现,不过这几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在街上溜达,好像说要抓什么人,害我生意冷清了许多……”
“黑衣卫?是干什么的?”
“是宫里的人,专门替皇帝抓钦命要犯……嘘,不要多问了。”阿九有些紧张地左顾右盼了一番,压低了声音道,“总之见到他们绕着走就没错了。”
丁千乐点点头,应了一声。
阿九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被人一脚踹翻在了地上,面前的破碗翻了过来,一枚铜板孤零零地滚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丁千乐擡头,便看到三个乞丐打扮的人正叉腰站在他们面前,当中一个人擡脚踩上了阿九的胸膛。
“死阿九,我好像说过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还敢来,看来上回没有被打怕啊!”那人破口大骂着,踩在他胸口的脚使劲蹍了蹍。
“大刚哥饶命……”阿九大叫着求饶,伸手使劲够着那一个铜板,颤巍巍地伸手递给他,“大刚哥,我交保护费,交保护费……”
大刚哥很有大哥风范地一努嘴,让一旁的小个子上前从阿九手里接过了那枚钢板,这才松开了脚,说了声“算你识相”便领着两个人扬长而去。
丁千乐看得目瞪口呆,低头看到阿九还在地上挣扎,赶紧扶他:“你没事吧……”
“咳咳……没……没事……”他趴在地上使劲咳了咳,嘴角溢出血丝来。
“……这还叫没事?”丁千乐瞠目结舌,说不定都内伤了吧。
阿九趴在地上,没有起身,只是一边咳一边伸手拉过那只破碗。
“叮”的一声,一枚铜钱落在了那只破碗里。
“谢……咳,谢谢,咳……您真是好人……”趴在地上,他依然恭恭敬敬地磕头。
等那施舍的人走过了,他侧过头来,咧开嘴,冲着丁千乐笑,笑意里带着几分小小的狡黠,竟透着几分孩子气的得意。
丁千乐看着沾在他牙齿上的血,皱了皱眉,坐回墙角。
阿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间或咳嗽两声,仿佛随时会断了气似的。可那破碗里的铜板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增多——还是孤零零的一枚。
坐在墙角,丁千乐沉默地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街边一长排的烧饼铺、包子铺,还有面铺;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有鲜衣怒马的少年,有步履蹒跚的老者,有面戴轻纱的少女,也有挎篮提菜的妇人。
她发现,这个时空的文字她应该是从未见过的,可是她却奇怪的全都认得,就好像这里的语言一样,她莫名其妙的便会听会讲。
初到异世界的茫然在太阳西落的时候,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丁千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不管怎么样,总还要活下去的。
反正似乎……她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就跟某天醒来一样,孤儿嘛,只不过换了个生存的环境而已。
“你……要去哪里……”正打算离开,趴在地上的阿九突然吱声了。
“找个地方住下。”丁千乐说。
“天快黑了,各街各巷的坊门一会儿就会关了,最近宵禁特别严,被抓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随时会被砍头的……”
宵禁?丁千乐愣了一下,想起了昨天晚上的状况。
“跟我来吧。”阿九收起碗里的铜板,扶着墙站起身,佝偻着身子往巷子里走。
又是迷宫一样的巷子,七拐八拐地拐了好几个弯,最后出现在丁千乐眼前的,是一排破败的房子,每间房顶上长出了厚厚的青苔,地上更是野草丛生,看起来阴森森的。与其说是住宅,不如说像坟场更合适一点。
阿九熟门熟路地堆开一扇长满了霉斑的门,然后对着丁千乐招了招手。
丁千乐稍稍停了一下,摸出了防狼器握在手中,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看起来像是很久都没有人住的样子?”
“这里已经三年没有人住了。”阿九叹了口气,“这屋里不能点灯,小心些,到底下就好了。”说着,他拉开了一块地板。
丁千乐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地窖的入口,握紧了手里的防狼器,走了进去。
大概走了二十级阶梯,眼光突然明亮了起来,阿九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蜡烛,点上了。
丁千乐四下打量了一下,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角落里放着床,还有桌椅碗筷,除了有些脏乱之外,竟仿佛真是一个家了。
“这是我家。”阿九笑着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你随便坐吧。”
丁千乐点点头,找了凳子坐下,看着阿九架起铁锅煮东西。
“这里怎么没有人住啊?”
“没人敢住这里的。”
“为什么?”丁千乐好奇。
“因为这里是被银月巫女大人诅咒过的地方。”说起银月巫女大人的时候,阿九的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是恭敬还是惧怕的神情,“银月巫女大人以前可是北莽最强大的巫女大人呢。”
“银月巫女?诅咒?”丁千乐扬眉,怎么有种在听神话故事的感觉。
“你是外乡来的不知道,三年前凉丹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赫连府上上下下一百二十三口人一夜之间都被杀了,因为现场有银月弯刀留下的痕迹,所以判定是银月巫女大人做的……可是银月巫女有什么动机要杀那么多人啊,而且还是赫连府的,她是在赫连府长大的啊……”阿九摇摇头,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这跟诅咒有什么关系?”丁千乐听得一头雾水。
阿九正拨弄着锅子里的地瓜,听到这个问题,他侧过头,看向丁千乐,缓缓道:“因为这件事,银月巫女大人被剥夺姓氏,逐出了赫连家,还施以火刑,挫骨扬灰了呢,这……也算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烛火摇曳间,阿九那双美丽的异色瞳孔泛出奇特的神采,大约是那银月巫女的下场太过凄惨,丁千乐听得遍体发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阿九却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过头去,继续拨弄着锅里的地瓜,以很平淡的语气道:“后来,凉丹就接二连三地出事。当日主持行刑的官员、执行火刑的刽子手一个接一个地死了,而且无一例外都是人体自燃,被烧得连渣都不剩了。这还不算,当日观刑的百姓也都莫名其妙地死了,死状千奇百怪,极其可怖……渐渐的,当日火刑台那片区域的百姓,竟是一个不剩,所以这个区就成了无人区,大家都说这地方被含冤而死的银月巫女大人诅咒了,再没有人敢进来。”
“那你呢?”丁千乐突然问。
阿九愣了一下:“我没地方住啊。”
很理所当然的语气,多么简单的理由,如果连衣食住行都成问题,还会惧怕什么呢?丁千乐也愣了一下。
“其实你别怕,诅咒什么的,也未必全是真的。”似乎是为了安慰丁千乐,阿九又道,“我天天在街头巷尾转悠,其实还听到了另一个传言……”
“什么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