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能如此自私。
见儿子面色愈发的难看,城主夫人心中恨意更甚,只道这事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要将那妖女引入多宝轩尽早处置了才好,当下便放缓了神色,轻轻拉过连二的手,如幼时那样擡手抚了抚他的脑袋,哄劝道,“你这傻孩子,成亲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即便是真想成亲,也该作些准备,多宝轩是翼城最好的首饰铺子,若看到有什么可心的首饰也好提前预订,到时候当作聘礼也是好的。”
连二公子不知他娘亲心中的盘算,闻言只道娘亲果然口硬心软,只是虽然娘亲松了口,他心中却没了之前的喜悦之情,只觉酸涩难当。人便是这样贪心,当初能将她留在城主府一年便觉得无比喜悦,然而待知道她愿意一辈子待在城主府陪着他,他便觉得一年实在太短暂了。
心中虽然纠结,连二公子却怕因此惹了娘亲与他一样心中难受,当下便佯作高兴地应了一声,凑上前来讨好卖乖。
城主夫人笑了起来,眼底却是一片寒意,那妖女既然敢伤她的儿子,便休怪她心狠了。她压下心底的怒意,面上带了暖暖的笑容,拉着连二公子聊了好一阵子,又特意留他一起用了晚膳才放他离开。
虽然决意让他引着那妖女去多宝轩,但城主夫人又十分矛盾地不想让他与那妖女单独相处,因此离开的时候将阿婉给了他,说是明日出府方便伺候,且聘礼方面有什么心仪的东西也可以让阿婉记下,回来好同她说说。
提及聘礼,连二公子眼中一黯,面上却作了害羞的样子,高兴地应下了。
因为城主夫人故意拖延时间,待连二公子去找青月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而青月保持着在那依族神庙里养成的良好作息习惯,刚熄了灯准备睡觉。
“二公子,青月姑娘知道您要带她出府,想必会很开心的。”见连二公子站在青月门口有些踌躇的样子,阿婉想起夫人的吩咐,明日务必要让那妖女离开城主府去多宝轩,便开口笑道。
想着青月会开心,连二公子头脑一热,便擡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门便开了,青月抱着傀儡雨生站在门内看着他,“有事吗?”
月色很美,可是月色下的青月更美,连二公子痴痴地看着青月,一时竟然呆了,完全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他从来都知道青月是个美人,但他想,他喜欢青月肯定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具体是因为什么,他也说不明白,但就是喜欢。
他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看着她,看一辈子,那该多好。
不,一辈子都看不够,他便是这样贪心。
可是……也许他连一辈子的时间都不会有……
这样一想,他的眼中忽然便有了湿意,只觉得心痛难忍。
“傻子,看什么呢?!”见连二痴痴地看着青月,傀儡雨生不爽了。
连二公子一下子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睛,眨去了眼中的湿意,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对着青月道,“明天你想出府去看看吗?”说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翼城的小吃很不错。”
“好。”听说有好吃的,青月没有思考,果断点头。
青月怀中,傀儡雨生深深地看了连二公子一眼,这傻子已经摸清阿姐的软肋了啊,这真不是什么好现象,哼。
连二公子微微笑了一下,“城东的食府很不错,明天早上我们去望月楼用早膳,那里的水晶饺子和一品豆腐很好吃,之后我们可以去西街的小吃街逛逛,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嗯,你真好。”青月满意地点点头,心道连二公子真是个不错的好人啊。
听了青月这话,连二公子一愣,一下子什么忧愁都忘了,不自觉红了脸傻笑起来,全然不知自己被发了好人卡。
“二公子,既然青月姑娘同意了,您便回去歇息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带青月姑娘玩得尽兴啊,而且时间这样晚了,想必青月姑娘也要歇息了呢。”见气氛愉悦了起来,一旁的阿婉眼神闪了闪,笑道。
连二公子一愣,看看天色,这才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啊,不小心说太多了,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晚安。”青月点点头。
于是连二公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阿姐,那个阿婉怪怪的。”看着阿婉跟着连二公子离开,傀儡雨生道。
“大概是因为不喜欢我吧。”青月无所谓地道。
“为什么不喜欢阿姐?”傀儡雨生不明白,阿姐那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阿姐呢。
“盘玉说我有时候很不讨人喜欢。”青月想了想,颇认真地回答。
傀儡雨生纠结了,盘玉姑姑不是很喜欢阿姐的吗?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连二公子一夜没睡着,一时想着一年之约到了该怎么办,一时想着青月微笑着对他说“你真好”的模样,一时又想着明天要带青月去哪些地方玩……
想着想着,他倒是又豁然开朗了起来,至少他还有一年的时间,与其这样哀哀戚戚地过,倒不如开开心心过,放下了纠结的心思,想着明日要与青月一同出游,他又开始高兴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兴奋地起身,打开衣柜找了又找,最终选了一套颇为风骚的藕荷色衣裳,在镜子前面将那衣裳按在身上比了比,看着镜中玉树临风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往身上穿,一边穿一边美滋滋地想,从认识青月开始,他似乎就一直在她面前各种丢脸,一时是被揍得鼻青脸肿,一时是被打得满面鞭痕,如今脸上的伤总算是好得七七八八了,再好生打扮一番应该也是十分俊俏的,青月看到这样的自己会不会心生欢喜呢?
……就好像他看到她一样。
想着想着,连二公子的手突然顿住了,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今天……身体不归他管……
他怎么能够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啊啊啊啊啊!
对今天的出游期待了一夜的连二公子绝望地揪住了头发,满屋子团团转,最终满面萧索地看着手上的戒指,虽然很想选择性遗忘掉这件事情,可是往日里学过的那些东西一个一个都变作夫子的模样板着脸跑出来敲他的脑袋,什么“人无信不立”,什么“言必信,行必果”,什么“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头昏脑涨中,他颤抖着手慢吞吞地摘下戒指,一面摘一面口中念念有辞地打着商量,“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如你跟我交换一天如何?今天身体还归我管,明天后天归你,若是不满意,我还可以再加一天给你,这样你总共就可以有四天了呢,如何?真的很合算吧……”说着,连二公子也不待他回答,只当他是默认了,便要强买强卖地把戒指往回套,结果刚刚套到指关节处,一股大力突然控制了他的手,那戒指一下子被丢到一旁的桌上。
“你也不会亏啊!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都是你的啊,四天啊!你就行行好大发慈悲……”眼睁睁看着大势将去,连二公子一脸哭相地看着那被丢到一旁桌上的戒指,垂死挣扎着加快了语速。
然而纵使他嘴里说个不停,手却淡定而坚定不移地从抽屉里取出另一只戒指,在连二公子绝望的视线中套在了自己的手上。
然后……世界就清静了。
连玉卿冷笑一声,看了一眼镜子里那穿到一半的藕荷色衣裳,嫌弃地皱了皱眉,将那衣裳脱下扔到一旁,转而从柜子里拿了套玄青色的穿在了身上,穿好之后下意识看了看镜子,然后转身又拿了一条镶了玉的腰带,正低头系腰带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阿婉手中托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
“谁让你进来的。”连玉卿皱眉冷冷地看着她。
阿婉被他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手中的托盘砰地一声掉在地上,银盆中的水泼了一地,她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这个眼神……这个眼神分明不是二公子……
虽然夫人之前一直将二公子的病遮掩得很好,但阿婉在夫人身边伺候久了,总会感觉到一些异样,比如说连翼城最好的大夫也治不好二公子的病,比如说城主夫人突然去找出身低贱的青月,比如府中下人隐隐传言二公子病得蹊跷,发起病来竟会觉得自己是另一个人……而这一切,在那一日二公子来给夫人请安时奇怪的言行中,阿婉终于看出了些端倪,虽然之后被那个诡异的木偶吓得失了态,可是二公子那时对夫人的态度的确相当生硬奇怪。
然而即便如此,那一日二公子的态度虽然生硬虽然奇怪,但也绝没有像此时这般凌厉,因此阿婉竟被那冰冷隐含煞气的眼神看得两股战战瘫软在地。
莫不是二公子当真被那妖女用邪术控制住了?眼前这个二公子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吗?也难怪七弦门的仙师肯出手了……原来竟真是妖女作祟啊……
“滚。”见她如此作态,连玉卿眼中的冷意更甚。
阿婉打了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她慌忙趴在地上,跪了下来,抖抖索索地道,“是夫人……夫人让我来伺候二公子的。”
连玉卿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低头整了整腰带,大步走出房门。
阿婉迟疑了一下,想起夫人的嘱咐,虽然心中害怕,但终究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刚出了门,连玉卿迎头便撞上了抱着傀儡的青月,他瞪了一下眼睛,“大清早你站在我门口干什么?”
“连二公子说今日你要带我出府。”青月答。
在她的认知里,连二公子说“明日出府”,那定是要这玉面公子作陪的,毕竟一人一天的约定连二公子知道,她也知道。青月倒没有想过连二会悲剧地忘记了这一茬。
连玉卿自然知道这一茬,虽然昨天他被困在身体里,可是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的,他轻咳一声,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道,“那便走吧。”
踏出府门,便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正停在大门口。
“这是夫人一早吩咐下来的,二公子,青月姑娘,请上车吧。”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阿婉上前一步,走到马车旁,掀起车帘,恭敬地道。
连玉卿点点头,因为是母亲吩咐下来的,他也没有深思,径直踏上了马车,青月也随后跟了上去,阿婉见青月和二公子在马车里坐定,这才最后一个上了马车。
“去听雨阁。”连玉卿淡淡地开口吩咐。
“是,二公子。”前头驾车的车夫应了一声,利落地甩了一鞭子,马车便动了起来。
连玉卿感觉到一道灼灼地视线盯着自己,便扭头看了过去,正对上青月那双清冽冽的眼睛。
“何故这样看我?”连玉卿蹙眉,冰冷的表情很好地掩住了些许的不自在。
“不是说先去望月楼用早膳么?”青月提出疑问。
“听雨阁也可以用早膳。”连玉卿淡淡道。
“可是连二公子说望月楼的水晶饺子和一品豆腐很好吃。”青月辩解。
“听雨阁的花卷和红枣莲子羹更好吃。”连玉卿冷哼。
青月听说有更好吃的东西,便放弃了争取去望月楼的想法,安稳地坐在马车里等着去听雨阁用早膳。
“争风吃醋的幼稚行为。”一直冷眼旁观的傀儡雨生总结道。
连玉卿耳根微红,瞪着那傀儡的眼神带了几乎可以具象化的杀意。
那一日,那可恶的邪物说,“就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阿姐吃的拿的都是那个二货给的,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
他绝对不会承认这个邪物那一日打击他的话让他很在意,更不承认他此时的行为跟那句话有任何关系。
那冷嗖嗖的杀意对傀儡雨生自然没什么影响,可却把一旁的阿婉吓得够呛,好不容易马车停了下来,她软手软脚地下了马车,看着连玉卿领着青月踏进了听雨阁,咬咬牙再次跟了上去。
听雨阁的花卷和红枣莲子羹果然不错,青月吃得很尽兴。
用过早膳,连玉卿弃了马车,提议在集市上逛逛,青月正对沿街那些小吃感兴趣得很,哪里会不同意。阿婉倒是提出反对了,但她的反对意见自然不会被连玉卿采纳。
看着他们二人渐渐走远,阿婉急得直跺脚,想了想只得吩咐马车跟着他们,她自己也提了裙摆匆匆跟了上去,偏他们脚程极快,一路累得她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端的是狼狈不堪,反观那二人却是一路轻松惬意的很,明明一个书生一个姑娘,怎么竟能走得那样快。
……果然是因为那叫青月的女人是个妖女么?
阿婉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她想起了那个诡异邪气的木偶,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梦魇,甚至想起了清歌苑那个被一剑割喉的婢女……夫人今天设的那个局真的能够如愿除了这妖女么?若是被她发现了,会不会报复她?
青月自然是不知道阿婉的纠结的,她一路兴致很高地四下张望着,一手拿着一枝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一手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一旁的连玉卿手上也不闲着,一手拿着包着烧饼的纸包,一手拿着一袋糖炒栗子。
这对相貌出众而行为离奇的组合一路引来无数人的侧目,青月是吃得开怀毫无自觉,连玉卿却是憋得内伤,早知她如此能吃,他就不提议沿街走走了……
他提议走走原是为了消食,她倒好,一路嘴巴非但没消停过,连带着他都成了替她拿吃食的小厮,一路上那些路人奇异的目光让他的脸越来越黑。
“那姑娘是谁,怎生得如此好看?比清歌苑的十二钗更好好看呢……”路旁一个小贩压低了声音道。
“切,说的你好像去过清歌苑见过十二钗似的。”一旁有人嗤笑。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十二钗的名声总是听过的,可是这姑娘真真是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好看呢。”那人不服道。
“漂亮倒是真漂亮,不过可惜没你的份,没瞧见她身边那个俊秀的公子吗,多般配。”先前那人笑道。
“这倒是,看起来真是般配,那公子想来也是知道疼美人的,你看他待那女子多好,给他买了那么多吃食,还亲自替她拎着呢……”
连玉卿动了动耳朵,脸色突然好看了许多。
一路慢慢逛着,竟也走到了多宝轩。
连玉卿擡头看了一眼多宝轩的牌匾,想起了母亲的吩咐,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吃货,犹豫着这个吃货应当对首饰没什么兴趣。
连玉卿想,与其给她买首饰,还不如给她买两个大肉包,可能那样更能让她高兴呢。
不得不说,玉面公子真相了。
“二公子,一路逛得累了,不如进去坐坐吧,正好歇息一下。”好不容易追上来的阿婉见他们已经到了多宝轩的门口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不由得一急,忙气喘吁吁地道。
连玉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总觉得这婢女的态度殷勤得有些奇怪,心下不由得起了警觉,便没有理会她,转身对青月道,“我们坐马车继续逛吧?”
青月点点头,“快到正午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用午膳吧。”
还吃?
连玉卿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个吃货一上午嘴就没有消停过……
虽然腹诽着,但他的嘴角却是忍不住微微翘起了一个小小的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弧度,“好。”
阿婉见他们转身要走,不由得急了,慌乱之中,她一把拉住了连玉卿的衣袖。
连玉卿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来看向她,眼神冷冽得可怕。
阿婉被那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仿佛连心脏都被冻住了似的,她一下子僵住,再不敢说什么。
“这多宝轩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连玉卿冷冷地看着她,阿婉的态度让他不得不生了疑心。
阿婉抖了抖唇,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玉卿,你怎么来得这样晚啊。”城主夫人的声音自多宝轩里响起。
听到夫人的声音,阿婉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拉着连玉卿衣袖的手,将手拢回袖中时,那手还在兀自颤抖着,她转过身,便见端庄美丽的城主夫人走了过来,如玉正跟在夫人身后伺候着。
“母亲?”连玉卿没有再去注意阿婉,而是看着从多宝轩中走出来的城主夫人,微微一愣,“您怎么在这里?”
城主夫人笑了一下,“本想给你个惊喜,却不想你这不听话的竟没进来,昨天不是说好了要带青月来多宝轩挑首饰的么。”
连玉卿收起惊讶的表情,也微微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您竟然在这里等我。”
“进来吧,我给青月挑了几件首饰,你们正好来看看满不满意。”城主夫人笑着上前,左手拉住青月,右手拉住连玉卿,就这样一左一右地拉着他们踏进了多宝轩。
一踏进多宝轩,便有一个身形高瘦面色微黄的女子迎了上来,领着他们上了二楼,阿婉和如玉对视一眼,留了下来没有跟上楼。
“这是多宝轩的掌柜娘子。”城主夫人一边走一边介绍。
二楼设置了几个雅间,那掌柜娘子领着他们直接踏进了第一个雅间。
那房间挺大,内里置了一个水晶屏风,屏风外面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几个精致的木匣子,有两三个匣子打开着,可以看到里面放着的成套的首饰,看起来珠光宝气的相当漂亮。
“过来坐。”城主夫人温柔地笑着,拉着青月和连玉卿在那八仙桌边坐下,“青月,你看看这些首饰可还喜欢?”
青月看了看,并没有生出什么喜爱之心,反而心中总有些不安,觉得似乎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这样的直觉来得奇异而突兀,偏又说不出所以然。
那厢城主夫人还在热情地介绍着那些首饰,连玉卿却看出青月压根对那些首饰不感兴趣,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吃货果然除了吃食对什么都没兴趣呢。
城主夫人见青月面色一直淡淡的,更没有要主动去打开桌上那几个还没有打开的匣子的意思,不由得心中暗自焦急懊恼。在她的印象里,青月是浅薄爱财的,这样一个女子,看到这些贵重华丽的首饰难道不应该是喜形于色,然后迫不及待地想要据为己有吗?怎么会是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都不喜欢吗?不如打开这个看看?”咬了咬牙,城主夫人笑盈盈地将桌子中央一个小匣子推到了青月面前,那匣子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看起来相当别致。
那匣子正是仙师交给城主夫人的宝盒,仙师说,要那妖女亲自打开才有效果。
青月看了一眼那个盒子,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悸。
见她不动,城主夫人捏了捏掌心,脸上的笑意更加温和起来,“总是我的一番心意,即使你不喜欢,也打开看看吧。”
青月看了城主夫人一眼,伸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被打开的那一瞬间,突然闪出一道刺目的白光,城主夫人一下子被那白光弹了出去,略有些狼狈地跌坐在水晶屏风旁边。
待那刺目的白光散去,以八仙桌为圆心的三尺范围之内形成了一个禁锢法阵,连玉卿和青月被困在了里面。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连玉卿站起身,看向跌坐在水晶屏风旁边的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温言安慰道,“玉卿不要怕,待仙师除了那妖女,你的病便能好了。”
连玉卿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仙师?妖女?谁跟你说这些的?”
城主夫人动了动唇,没有说什么,却是下意识侧过头看向屏风。
“别来无恙啊,玉面公子。”水晶屏风后面有人轻笑着开口。
连玉卿看向那水晶屏风,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正在他想着那会是谁的时候,一袭白衣的青缨微笑着走了出来,袅袅婷婷,恍如仙人。
“原来是你这妖女。”连玉卿的脸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玉卿,不得对仙师无礼!”一旁的城主夫人怕连玉卿惹恼了仙师,慌忙斥道。
连玉卿却是没有理会她,只一径面色沉沉地看着青缨,当日她寻衅于他,却被他重伤,这一次她却明显是有备而来,他大意了。
他一向自诩算无遗策,却独独没有想着要去防备自己的母亲。
青樱低低地笑了起来,她一脸温柔地看着连玉卿,“连二公子被妖女所惑,我自然不会怪罪于他,一切待我收了那妖女再说吧。”说着,她看向仍然坐在八仙桌旁没有动的青月,在看到她气定神闲的样子之后,微微蹙了眉,“你这妖女倒是淡定。”
青月没有理会她,只是伸手摆弄了一下那个弹出禁锢法阵的匣子,为什么看到这匣子,她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似怒似痛。作为一个木头人,青月一向是没什么情绪的,因此这样从心底直接涌上来的情绪让她感觉有些新鲜有些不解。
而且,这情绪来得如此没有缘由。
是因为她与这木匣子有什么渊源吗?
“你这没脸没皮的妖女,当初要不是我家阿姐收留你,你早就被那劳什子玉面公子砍成十段八段了,如今你便是这样回报我家阿姐的救命之恩的吗?”青月没有开口,她怀中的傀儡雨生却是按捺不住了,冷哼一声,连珠炮一样出言相讥道。
连玉卿听了这话颇有些意外,他在那个妖异的山庄之内追上那妖女的时候见到了青月,便一直以为她们是一伙的,虽然后来对青月有了些改观,但也一直怀疑她来路不正,如今看来竟不是这样?
“邪物。”那厢,青缨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翻手便是一道白光直直地击向青月怀中的傀儡。
青月祭出魂丝抵挡,却发现在这禁锢法阵之内自己竟然无力施展出魂丝,不由得微惊,傀儡雨生也发觉自己有些不对劲,竟是半丝力气都使不上,只得眼睁睁看着那道白光击中了自己,半边身子立刻焦黑一片。
“这禁锢法阵便是特地为你而准备的,可还满意?”青缨勾起唇,笑盈盈地看着青月道。
青月皱了皱眉。
“怎么了?”连玉卿见青月不闪不避地任由她那从不离身的宝贝傀儡受了一击,不由得有些惊讶。
“我的身体不太对劲,这法阵对我有压制作用。”青月抚了抚怀中的傀儡雨生,看向那个小匣子,若有所思。
“你倒是明白得很嘛。”禁锢法阵外,青缨笑道。
青月没有理会她,只低头查看了一下傀儡雨生,见他只是躯体受了些伤,灵魂尚且完好,便放了心。
见她如此轻视自己,青缨收敛了笑意,眼中一片阴鸷,就是这样的态度,当初那贱人也总是这样无视她,不把她放在眼中,明明是邪门歪道,凭什么让师兄另眼相待!明明如今已经落在她手中任人鱼肉,她又凭什么这样高傲!
“不知死活。”青缨翻手又是一道白光,这一次那白光是向着青月去的。
连玉卿此时正在仔细观察这个禁锢法阵,他对于法阵之道也算是精通,城主府外那个法阵便是出自他的手,可如今他竟然看不出这法阵的由来,可见这法阵倒真是不简单。
最为奇怪的是,他对这法阵竟然有一丝奇怪的熟悉感,还有一丝奇怪的感应。
正研究着,感觉到那道向着青月而去的杀意,他想起青月说这法阵对她有压制,便顺手上前一挥袖子,将那道隐含着杀意的白光纳入了袖中,那白光仿佛被那袖子一口吞了似的,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
果然,这法阵对他并没有绝对的压制,不过也并不简单,这样一个简单的袖里乾坤术竟然耗去了他平时十倍的灵力。
见连玉卿护住了青月,青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当下反手便是十道剑光直指青月,连玉卿毫不犹豫地再一次全数接下。
“呵呵,玉面公子真是好能耐。”青缨眼中杀意更甚,嘴角却是勾起一丝冷冷的笑意来,“不过在这禁锢法阵之中,灵气的消耗是平时的十倍,你以为你能护着她多久?”
“不劳费心。”连玉卿淡淡开口,面色冷冷的,连一丝表情都欠奉。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便休怪我无情了。”青缨看了一眼青月,那眼神杀气四溢又满含妒意,她恨极反而笑出声来,她双手相合,便见她双手之上突然燃起一朵透明的蓝焰,随即相合的双手微微错开,以极其曼妙的手势微微一弹,那小小的蓝焰在空气中越滚越大,竟是仿佛将空气也烧着了似的,一路裹挟着无限的威势向着那禁锢法阵袭卷而去。
“不要!”城主夫人惊叫出声。
而青月终于面色微变。
这是……琉璃天火。
原身是木偶的她,本该最是惧火,而天火更该是她的天敌,若是被这天火沾了身,只怕不消半刻,她便被烧得连渣都不剩了。
可是为什么,她竟然知道这天火的名称,并且对这天火有着亲切熟稔的感觉……
然而不管她对这天火有什么感觉,她的身体禁不起天火焚烧是事实,她怀中半边身子焦黑一片的傀儡雨生也勃然变色,它的身体是木偶,最是惧火。
连玉卿自然也识得这天火的厉害,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在那禁锢法阵之中硬是撑出了一面结界。
见他撑出了结界,青缨也不恼,只微微后退一步,一副打算作壁上观的模样。
一旁的掌柜娘子极有眼色地挪了一张玉凳过来。
青缨眯了眯眼睛,在那玉凳上坐下。
那掌柜娘子不是旁人,正是七弦门的四长老,多宝轩便是她名下的产业。
禁锢法阵之内,透明的蓝色火焰雄雄地燃烧着,带着可怕的气息,只有连玉卿撑起的那片小小的结界之内还算安稳,只是连玉卿感觉到体内的灵气流失极快,面上虽然不显,心下却暗暗有些焦急起来,照这样下去,他体内的灵气最多不过再支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一过,他们都会被耗死在这里。
这琉璃天火的威名他也是听过的,只是不知道这妖女是什么来路,手中竟然有这么恐怖的上古天火。
一旁原本面色煞白的城主夫人见儿子并没有被那恐怖诡异的蓝色火焰烧死,稍稍松了一口气,见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当下不由得急道,“仙师,先救我儿子再收那妖女吧!”
青缨却是笑了起来,“令公子已经被妖女迷了心志,一时半会儿是救不回来了。”
城主夫人闻言,顿时白了一张脸,“你……你当初不是这样讲的……”
“母亲,你还不明白么,你中计了。”连玉卿神色淡然地开口。
城主夫人怔怔地看向自己的儿子,这样冷静的,甚至接近于冷酷的儿子,是她所不熟悉的。青月说这是因为她儿子的体内有两个灵魂,可是仙师却说是他儿子被妖女所惑,被脏东西附了身……
城主夫人感觉自己快崩溃了,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又是谁在骗她?她无比希望是青月在骗她,她希望仙师说的是真的,因为她已经作了抉择没有退路了,可是眼下这个情况……
青缨呵呵低笑,“玉面公子何出此言,是城主夫人亲自到七弦门拜会,我才会出手相助的。”
“惺惺作态,那一日若非你对我暗下杀手,我又何必出手伤你。”连玉卿淡淡地道,“虽然不知你因何要取我性命,但今日就算我没有出手,你也一样会杀我。”
他的语气十分的笃定。
青缨抿了抿唇,嘴角微弯,竟是没有反驳。
她默认了。
城主夫人身子微微晃了一下,面色一片死灰。
她都干了什么……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你这妖妇,放了我儿子!”城主夫人猛地大叫起来,面色狰狞地向着青缨直冲了过去。
青缨看都未看她一眼,一拂袖便甩了开了她。
城主夫人一界凡人,哪里禁得起她这一击,当下便直直地撞在一旁的墙上,又狠狠滑落在地,口鼻中立刻涌出血来,一下子昏死了过去。
连玉卿见状,眼中几欲滴血,可是他身处禁锢法阵之中,根本无法闯出去,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受了那一击。
他闭了闭眼睛,没有去看那妖女,而是再一次专注在那禁锢法阵上,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连玉卿的面色越来越白,结界的力量也越来越弱。
青缨好整以暇地喝着一旁四长老递过来的茶,看着他们在结界中垂死挣扎,她看得分明,那连玉卿已是强弩之末,结界很快要就要崩溃了,她的嘴角微微翘起,之前的怒气消失不见,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终于,结界消失了。
青缨弯了弯唇,站起身,准备看着他们葬生火海。
她的眼中闪着灼灼的光芒,琉璃天火会彻底炼化这个贱人的力量,然后,她就可以得到那些力量,重回仙界。而师兄,也会因为得回一个缺失的魂魄而再清醒一些。
然而,就在结界彻底崩溃的时候,禁锢法阵突然消失了。
禁锢法阵一消失,那法阵中雄雄燃烧气势惊人的琉璃天火也一下子消失不见。
连玉卿在最后一刻破开了法阵,也正如他所猜想的那般,以这妖女的能力还不足以驾驭这天火,只能借着这禁锢法阵来控制天火的攻势,一旦法阵消失,那琉璃天火也会随之消失。
“怎么可能?!这是师兄的法阵,怎么可能被破!”青缨大惊失色,一脸的不敢置信,随即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死死盯着连玉卿,明明只是师兄的一魂一魄……竟然能够解了这禁锢法阵……
怎么可能……
连玉卿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一把将桌上的小匣子拂在地上,然后擡脚踩碎了那个小匣子。
青缨被他冷眼一瞥,竟是微微一窒,恍惚间仿佛是师兄在这样看她,她的脸色不自觉地微微白了一分,下意识后退一步,踢倒了玉凳,发出沉闷的响声。
然而她很快便回过神来,且愈发的恼羞成怒起来,不过只是师兄的一魂一魄而已,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竟然还敢这样看她,“嗬,你以为你赢了?”青缨冷笑出声,“既然你想护着她,我就偏要她死在你面前!”说着,她双手再一次掐出了繁杂的指诀,召唤出了琉璃天火,只是这一回,那琉璃天火只有小小的一簇,饶是这样小小的一簇,青缨的面色也有了几分灰败,显然是她透支灵力强行召唤出来的。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簇,其恐怖的气息却并不弱,那小小的一簇天火在空气中化作一柄小小的火剑,直直地刺向青月。
青月迎着那恐怖的气息祭出魂丝去挡,琉璃天火幻化而成的火剑却直接将那魂丝烧化,然后直直地刺向青月。
“阿姐!”感觉到那恐怖的火的气息,傀儡雨生大叫出声。
然而它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火剑刺向阿姐。
这一刻,他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千钧一发之时,连玉卿上前一步,“噗”地一声,火剑入体。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了开来,青月怔怔地看着那个挡在她身前,为她挡下了致命一击的男子,只觉得耳边轰鸣作响,那些血的气味让她的胸口仿佛鲠住了似的,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慢慢地碎裂了开来。
左手细细的魂线暴涨,瞬间幻化,仿佛一匹光华惊人的白练,带着无比凌厉的杀气,直直地袭向青缨。
青缨身后的四长老上前抵挡,却被那白练贯胸而出,当场殒命,那白练收割了四长老的性命之后攻势不减,直直地袭向青缨,青缨慌忙后退,却仍是被那白练贯穿,好在有四长老那一挡,白练失了准头,只伤了她的肩骨。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左肩上那一大片血迹,她身上穿着当年师兄亲手为她炼制的软甲,怎么可能就这样被她伤了……
来不及多想,她转身便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