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池呆了呆,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喂。”
“嗯?”
“你没什么事瞒着我的吧?”
“……嗯。”
陆池忽然有点心虚。
他好像……还有一件,特别、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她。
施伐柯安抚住了因为好不容易得了媳妇而有点忘形的陆二哥,回家去了。
因为回家她还有一场硬战要打,她首先得帮声名狼藉的陆二哥恢复名誉,然后还要好好安抚可能会因为闺女恨嫁而遭受打击的老父亲……
于是这一日施家的晚膳吃得尤其精彩。
“三哥,你最懂谣言止于智者这种事了,对吧?”这是施伐柯的开场白。
她首先找了一个容易与她产生共鸣的人来提出这个问题,毕竟三哥可是深受不举流言困扰的人呢……应当很理解这种心情吧。
施三哥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咳,最近传得最轰轰烈烈,把你的谣言都压下去的那个谣言……是什么啊?”施伐柯暗示性地道。
“陆秀才要娶花魁?”果然,施三哥很上道地道,可随即他又勾起唇角,贼兮兮地道:“不过……你确定这是谣言?”
“我当然确定了!”施伐柯义正辞严,“陆池他只是受人所托,那位云歌姑娘的心上人另有其人,只是不方便出面罢了,这会儿云歌姑娘早已经和她的心上人离开铜锣镇了。”
这话一出,饭桌上所有的人都被吸引了,可见最近流言范围之广。
“当真?”一旁,施二哥好奇地问。
“自然是真的,我可是亲眼看到云歌和她的心上人在一起的。”施伐柯说着,看向两位嫂嫂,“就在今天的庙会上,我跟两位嫂嫂走散了,其实就是因为看到了云歌。”
“可是先前那位云歌姑娘不是还登门找你托媒,说陆秀才要娶她吗?”焦娇眨巴了一下眼睛,疑惑道。
贺可甜眼神一闪,接话道:“是啊,阿柯,你可不能为了护着那陆秀才,就替他撒下这样一个弥天大谎。”
施伐柯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两位嫂嫂为何莫名其妙就要和陆池过不去……但还是得解释清楚这件事啊。
“……唔,云歌姑娘上门请媒其实只是想激我一激。”
“什么意思?”一直沉默观战的老父亲施长淮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了。
“爹,娘。”施伐柯忽然放下筷子,坐直了身子,“其实在给朱家大小姐作媒的时候我就想过了,当媒婆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成了婚之后更方便一些,像我这种还没成亲就热衷于当媒婆的姑娘……如果不是有爹娘护着,八成会遭人耻笑的吧。”
“阿柯……你到底想说什么?”施长淮颤抖着声音问。
“爹,娘,我想嫁人了。”施伐柯一脸郑重地宣布。
一桌子人都呆住了。
施长淮“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了……
陶氏抽了抽嘴角,赶紧将人拖走了,免得他继续丢人现眼。
那天夜里,据说陶氏开了恩,准施长淮喝了两杯酒。
然后就那两杯酒,施长淮喝得酩酊大醉。
而贺可甜,又回了一趟娘家……
然后,施伐柯再次被贺可咸堵住了。
当时施伐柯打算去盛兴酒楼买些酒菜去找陆池,毕竟待他们正式开始谈亲事之后反而更不容易见到面了,不如此时再多见几回,顺便和他谈谈成亲的具体事宜,做媒婆就是这点好,自己的婚事若要操办起来,那真是得心应手。
当然,像她这种还没成亲就当媒婆的姑娘也是绝无仅有。
“一壶梅子酒、一份荷叶鸡,唔……有鱼吗?”施伐柯记得陆池好像喜欢吃鱼。
“有有有。”伙计眼睛一亮,很是殷勤地道:“施姑娘,今天厨房来了一批新鲜的鲤鱼,要不您亲自去后厨挑一条?”
施伐柯心动了,因此忽视了那伙计殷勤得有点过了头的态度,跟着伙计去了后厨。
果然,后厨里摆了一个大盆,里头都是活蹦乱跳的鲤鱼,看着便十分热闹喜庆,施伐柯蹲在盆边看了一会,指着最大的那条肚子上有黄色鳞片的大鲤鱼道:“就这条最大的吧!”
然而身后没有动静。
施伐柯一回头,便被吓了一大跳。
那伙计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站在她身后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贺可咸。
“贺大哥你怎么来了?这么不声不响地站在我身后,可把我吓了一跳。”施伐柯抱怨道。
“我也被吓了一大跳呢。”贺可咸看着他,凉凉地笑了一下,“听说,你要成亲了?”
“你怎么知道?三嫂跟你说的?”施伐柯一愣。
“你真的要嫁给那个臭书生?”贺可咸没搭理她,只盯着她,继续问。
施伐柯皱了皱眉,不满道:“陆池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骂人啊。”
“哈?”贺可咸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夸张地笑了一下,“无冤无仇?”
“……那不然你们到底有什么冤仇?”
“夺妻之仇,算不算?”贺可咸盯着施伐柯,问。
……哪来的夺妻之仇啊!
见施伐柯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贺可咸忽然很想笑,他也真的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仿佛真的很好笑一样。
施伐柯被他歇斯底里的笑声吓到了,往后退了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贺大哥……你怎么了?”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整个后厨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四周静得可怕,施伐柯突然有种想拔腿就逃的冲动。
“你答应过要嫁给我的,阿柯。”贺可咸看着她,道。
“我什么时候……”施伐柯下意识便想反驳,然而接触到他的眼神之后,忽然就想起来他上回在金满楼说的话了,不由得有些好笑,“贺大哥,当年我才几岁,而且我当时还喝醉了……”
“所以,就可以不认账了吗?”贺可咸冷冰冰地问。
“这不是认不认账的问题啊!是根本就不需要认账……啊呸,我到底哪里有什么账需要认啊!”施伐柯简直要被绕晕了。
她快要冤死了好么!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如果不是没有心情,贺可咸都要被她逗笑了,她总是这么可爱又能引人发笑的,可是她现在却一门心思想要嫁给别人……
贺可咸感觉自己的一颗心沉了又沉,几乎要沉到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你确定,陆池会娶你?”他缓缓开口。
施伐柯当然确定,简直不能太确定了好么,陆池听到她愿意嫁给他的时候整个人简直欢喜到不知所措啊!一想起当时他欢喜到团团转的模样,她眼里就忍不住有笑意流露了出来。
她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贺可咸的眼睛。
“蠢丫头,你知道褚家当初为何急匆匆替褚逸之定下婚事吗?他们看不起媒婆下九流不假,但主要问题出在哪里你知道吗?”贺可咸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施伐柯有些莫名其妙,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嫁给褚逸之啊……褚逸之是怎么定下的婚事与她何干?
贺可咸却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很快便自问自答了,“主要问题出在你大哥身上,你大哥是捕快,捕快属于贱业,律法规定他们的后代不能参加科举,连子孙都必须三代以后才可以参加,当时褚逸之已经是秀才了,所以他娘才急着替他娶了先生的女儿。”
“……褚逸之娶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施伐柯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
“陆池也是秀才。”贺可咸眸光微寒,“娶了你,他便绝了科举之路,你确定他真的会娶你?”
而他贺可咸不同,他家中世代从商,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他早已绝了科举之路,才是她的良配!
施伐柯沉默了一下,才道:“你知道我三哥在备考吗?他先生嘱咐他先修心再修学,这次游学归来,便是先生说他明年可下场一试了。”
贺可咸一愣。
他妹夫在备考?那岂不是说……
“我大哥不是贱籍,他是武举出身的都头。”施伐柯默默说完,快步走出了后厨。
贺可咸呆呆地在后厨站了许久,然后蓦然发出一阵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原来,我和你一样,都是蒙在鼓里的可怜虫啊,褚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