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伐柯赶到贺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施伐柯总觉得今日贺家的门房看起来有些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施伐柯正疑惑着,结果刚进门,迎面便撞上了多日不见的贺可咸,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正要出门。
贺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施伐柯下意识便是头皮一紧,突然就明白刚刚那门房为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了,想起之前她替陆池上门提亲时他大发雷霆的样子,施伐柯心里便开始打鼓,若是让他知道她闹了个乌龙想撮合三哥和可甜……他大概会想掐死她吧!
出于这种顾虑,她可是特意绕开他直接向贺伯伯和贺伯母提亲的……贺伯母不是说他出去收账,至少要半个月才回来么,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啊!
大概是施伐柯惊诧排斥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贺可咸眉头一皱,不满道:“怎么见了我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是嘛……这调调才是她所熟悉的贺大哥,那天在盛兴酒楼里陪她爹一起无脑吹捧她的贺大哥绝对是非正常状态啊!
施伐柯干笑着道:“贺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只是有点惊讶这个时候看到你,这不是伯母说你出去收账了,至少得半个月才能回来嘛。”
是啊,就因为他出去收账了。
那对不靠谱的夫妻又趁着他不在家闹出了一堆妖蛾子!说起来他之所以急着赶回来就是因为突然有了一种玄妙的预感,似乎再不回来就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结果,果然……想起他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铜锣镇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便感觉一口老血鲠在了喉头。
上一回,他们闹了一出抛绣球招亲之后,便抛下一堆烂摊子双双出门远游去了,如今更是长进了,直接趁着他不在家把妹妹的亲事给定了,还定给了施家那个最奸滑的老三!
贺可咸想到这里,本就不善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
施伐柯被他的表情吓到,默默后退了一步。
贺可咸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吓到了她,不知怎地,条件反射般便挤了个笑容给她,但是效果似乎……更惊悚了啊!
施伐柯被这个扭曲的笑容惊得倒抽一口凉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了拔腿就跑的冲动……但她实在没有勇气继续面对这位阴晴不定的贺大哥了,于是鼓起了所剩不多的勇气,微笑着道:“贺大哥你这是要出门么,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是来找贺伯母的,伯母在家吗?”
话说,温柔善良又和蔼可亲的贺伯母到底为什么会生出性格这样阴晴不定的儿子啊!
她不提贺伯母还好,提起贺伯母,贺可咸的脸就整个黑成了锅底。
“不会打扰,我原本就是打算去你家找你的。”贺可咸黑着脸道。
一直心存侥幸的施伐柯到这个时候已经看出了端倪,知道这事儿八成是瞒不过去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硬着头皮问了一句,“那个……贺大哥,你是不是知道可甜的事了?”
“如果你说的是可甜和施重海的婚事,那我的确是已经知道了。”贺可咸努力协调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争取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吓人。
毕竟,眼前这个不是旁人,是他中意的姑娘。
不能再把她吓着了。
虽然……她也是始作俑者之一!
可是贺可咸大概不知道,他用这样平静的表情来陈述这件事……看起来更吓人了,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透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贺大哥……你别生气啊。”施伐柯看得头皮发麻,赶紧战战兢兢地解释道:“昨天可甜已经跟我说清楚了,这整件事情就是一个误会,我今日登门就是来归还可甜的庚帖的。”
“来不及了。”贺可咸道。
“不不不,来得及的。”施伐柯忙不叠地道:“这件事的解决办法我已经和可甜说过了,你我两家也算熟识,彼此好说话,既然一切只是场误会,那这桩婚事就此作罢,反正此事还未传扬出去,也并无外人知晓,便只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对可甜和贺家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已经传扬出去了。”
“什么?”施伐柯一愣。
“如今,几乎整个铜锣镇的人都知道可甜和你三哥要成亲这件事了。”贺可咸闭了闭眼睛,道。
“什么?!”施伐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你会不会是弄错了?”
“你跟我来。”贺可咸看了她一眼,说着,转身便走。
施伐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忐忑地跟着他走了进去,刚踏进正院,便看到摆了一地的礼盒,不由得心头一跳,下意识便看向了贺可咸。
“今日我刚回来,喜饼铺子的管事便送了礼来,说是贺东家大喜。”
“那也可能只是伯母跟自家铺子说了要准备喜饼的事情,如今婚事取消,同管事说清楚就是了……不至于闹得整个铜锣镇都知道的。”施伐柯忙道。
“然后,各家商铺纷纷遣人送来了贺礼。”贺可咸面无表情地指着那摆了一地的礼盒,一堆一堆指过去,“这是金满楼送来的,这是盛兴酒楼送来的,这是西街那家成衣铺子送来的……这是来福记的。”
他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铜锣镇之后,本来一切仿佛都很正常,除了好不容易远游归来的父母看到他时态度有些奇怪之外……总之那绝对不是正常的父母远游归来见到许久未见的儿子时该有的表情!
然而当时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们还在为之前抛绣球招亲引发的一系列问题而感到不自在,但是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即便当时有气,如今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毕竟时间是一剂良药啊……
再者,不是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么,于是他好生安抚了他们。
“可咸啊,你没有生娘的气吗?”贺夫人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
他能说什么?
他只能微笑着道:“嗯,没有。”
“真的吗?”贺夫人眼睛顿时一亮,“那你是同意了?”
“嗯……嗯?”他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觉得不对啊……他同意什么了?
那厢,贺夫人已经兴高采烈地拉着贺老爷,一脸感动地说:“我就知道可咸不会生我的气,我也是为了孩子们好嘛。”
不是,他到底是同意什么了?贺可咸看着激动莫名的娘亲,忽然觉得……他某些预感可能要成真了。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有错。
还没有等他问清楚自己到底同意了什么,那厢管事来禀报说他们家名下的几家喜饼铺子遣人送了礼来,说是给东家贺喜。
“喜从何来?”他愣了愣,问。
刚刚还激动莫名的贺老爷和贺夫人一下子安静了。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那管事大概也察觉出气氛不太对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突然就变得沉默是金的贺老爷和贺夫人。
“问你话呢,喜从何来?”贺可咸脑门上青筋蹦了蹦,声音猛地提高了一度。
管事顿时一惊,再不敢磨蹭,赶紧回道:“大小姐要和施家小公子成亲了,婚期就定在八月初七!”
贺可咸的脸一下子就黑成了锅底,他猛地瞪向了那对不靠谱夫妇。
贺夫人被儿子瞪得瑟缩了一下,往贺老爷身边躲了躲,“你……你不是同意了么。”
“我什么时候同意的?”
“就刚刚啊……”
如果不是气氛不对,贺可咸都要被气乐了。
“好好好,你们这是吃准了我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就趁着我不在家擅自做了决定是吧!”贺可咸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呜呜呜,老爷,儿子凶我……”贺夫人啜泣着捂住脸,弱小可怜无助。
贺老爷一下子大怒,“你这不孝子,你怎么能凶你娘!”
又是这一招……
你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跟你说孝道,贺可咸感觉再这样下去,他简直要折寿。
“不用演了,这桩婚事我不会同意的。”
“你这逆子!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关你这个做兄长的什么事?”贺老爷梗着脖子大声道。
贺可咸凉凉地道:“长兄如父。”
“我还没死呢!”贺老爷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贺夫人一看不对,赶紧收了眼泪上前拉开了这对就快要打起来的父子,“可咸啊,我知道这事儿太突然了,可是我们这回真不是故意挑你不在家才定下的这门亲事,实在施家老幺看着是个好的,而且这门亲事是可甜自己挑中的,合婚都合出了上上签,是天作之合呢。”
“谁说这婚事是我自己挑的?”贺可甜冷不丁跑了出来,脸色不大好地道。
她今日哪儿也没去,就在家等着施代柯来还庚帖,可这会儿都日上中天了,那臭丫头还没来!莫非是想食言而肥了?!正心焦呢,便听说哥哥回来了,贺可甜立时感觉有了主心骨,一路匆匆跑过来,便听到娘正胡说八道。
“是……”贺夫人一愣。
“是阿柯那个臭丫头说的吧?她还说今日要来还我的庚帖呢,结果到现在都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