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你疯了!”沈桐云气得尖叫。
“小姐莫闹了,惊扰了客人便不好了。”掌柜忙拉住这位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东家小姐,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便如那位公子所言,我定会先将此事禀报于东家,再由东家决断,若真是骗子,也定不会让他轻易得逞。”说着,掌柜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位东家小姐,往日看她行事也算颇有章法,怎么这会儿就如此急躁了呢。
且……这事儿蹊跷。
他是这金满楼的老掌柜了,以前同东家喝酒时,偶尔听东家提起过,这金满楼的大东家啊……另有其人,现在这东家不过是替人代管罢了。
现如今看东家小姐这副将金满楼视作所有物的样子,若此事是真的,只怕还有得闹……
就不知东家代管了这铺子这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心血,还甘不甘心将铺子归还了,说到底他是东家请回来的,自然也只听东家的……现在就看东家怎么说了。
陆竹西不曾理会掌柜的小心思,也不曾理会气呼呼地瞪着他的沈桐云,而是冲着朱颜颜略一点头,便打算离开。
隔着帷帽,朱颜颜对上他的视线,不知为何心中陡然一跳,下意识便往前一步,似乎想拦住他,这厢沈桐云冷眼瞧着,见状忽然冷笑一声,冲过来推了朱颜颜一把,朱颜颜惊呼一声,一下子往前扑去。
陆竹西忙伸手将她揽住,又反手将她头上差点掉下来的帷帽又戴了回去,避免了她的脸曝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只是,众目睽睽之下这动作已经逾矩,他知道山下规矩大,赶紧扶她站稳,然后松开了手。
“没事吧?”见她呆呆的,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毕竟,这是他未来的媳妇。
朱颜颜却是站在那里,隔着帷帽怔怔地望着他。
没事吧?
这样耳熟的话。
时光似乎一下子重叠,她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逆着光出现的少年,那个将她拉出绝望之地的少年……
那时,他亦是这样对她伸出手。
他说,没事吧?
“哈,书香门第的小姐规矩不过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与一个男人拉拉扯扯……”沈桐云的话音未落,便被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得转过脸去,她一下子捂住脸,瞪向那个竟然胆敢甩她耳光的老婆子,“你!”
“沈小姐还请慎言,你今日一言一行,老奴都会尽数禀报夫人。”奶娘铁青着脸,一字一顿地道,“我家小姐善良,不与你计较,可朱家不会放任家中嫡出的大小姐遭此羞辱,你且等着。”
奶娘死死瞪着沈桐云,那眼神如狠一般森冷,仿佛能吃人。
沈桐云不自觉被她狠厉森冷的眼神盯在原地,竟是半晌没敢动弹。
“施姑娘,我们回吧。”奶娘说着,便收回视线,扶着还在发怔的朱颜颜走出门去。
施伐柯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站在沈桐云身边一言不发的贺可甜,随朱颜颜一同走出了金满楼,上了马车。
马车的轮子刚开始动起来,一直呆呆的朱颜颜却仿佛突然惊醒一般,猛地摘下帷帽,然后伸手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去,结果这一看,便看到了那身形高大的男子,他正站在金满楼门口,也正遥望着马车的方向。
对上朱颜颜有些急迫的视线,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勾了勾唇,忽然擡起手对她挥了挥。
随着他擡手的动作,衣袖微微下滑,露出一截小麦色的手碗。
朱颜颜眨了眨眼睛,她看到他的手腕内侧,有一枚形状奇特的刺青,似龙非龙,似蛇非蛇。
朱颜颜又眨了眨眼睛,感觉眼眶有些湿。
明明先前她总是记不住陆秀才的模样,可是眼前这男子,只一眼,她便将他的模样牢牢地记在了自己脑中,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
原来这才是她要找的人,陆秀才没有说谎。
朱颜颜想起了那日在施家,阿柯和奶娘离开后,她单独与陆秀才相对而坐时,他说的那些话。
他说,朱小姐你当真认错人了。
他说,当年救下你,又答应娶你的人,是我兄长。
当时,她问他,你兄长……叫什么名字?
他说,陆竹西。
陆竹西,朱颜颜看着那个对着她挥手的男子,将这个这些天已经在心底回味了无数遍的名字又在舌尖轻轻地绕了一圈。
陆竹西。
这次真的没错了,她想。
第一次见面,他救她于生死。
第二次见面,他又救她于难堪的窘境。
朱颜颜想,陆竹西,大概是她命中注定的英雄。
金满楼门口,陆竹西微微挑眉,他自幼习武,目力极佳,因此看到她的唇动了动,看口型是……陆竹西?
她在叫他的名字。
他心口陡然一热,视线忍不住在那张樱桃小口上流连了一番,她的唇小小的,仿佛涂了口脂,红滟滟的。
陆竹西忍不住翘起了唇角,真漂亮啊。
他记得这姑娘小时候就十分漂亮,如今长开了更是令人惊艳。
只是瘦了些,娶回来定要好好养着才行。
马车渐渐驶远,朱颜颜迟迟舍不得放下车帘,直至那个人影再也看不见。
“颜颜,你在看什么?”马车里,施伐柯凑上前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随便看看。”朱颜颜有些心虚地道,到底依依不舍地放下了车帘。
见自家小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奶娘心疼极了,伸手揽过小姐,如小时候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气哼哼地道:“贺家和沈家着实欺人太甚!我回去一定要禀报大夫人,让他们付出代价,真当我朱家无人了!”
施伐柯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奶娘,我没事,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娘了,免得她担心。”朱颜颜对施伐柯眨了眨眼睛,然后拉着奶娘的衣袖,轻声道。
听到朱颜颜这样讲,施伐柯感激地冲她笑了一下,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贺可甜今日着实有点过分,可同她认识这么多年,施伐柯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有什么坏心眼,若是当真因此开罪了朱家……只怕麻烦不小。
毕竟,自古民不与官斗,朱家可是官宦之家。
“可……”奶娘显然不服气,但一对上自家小姐恳求的眼神,到底叹了一口气,“我的小姐啊,人善被人欺,你这样嫁了人可怎么办啊。”
提到“嫁人”二字,朱颜颜又有些出神了。
“小姐,你当真没事?”奶娘见状,又问。
“我没事。”朱颜颜将脸埋在奶娘怀里,嘴角弯弯的,眼睛亮亮的。
她岂止没事,她简直太好了。
然后,冷不丁地,朱颜颜忽然想起了在金满楼时,陆竹西给了那掌柜一张单子。
他说,“这些是我作聘礼之用,所以请务必小心,莫要出什么差错。”
朱颜颜窝在奶娘怀里,感觉脸颊烫得吓人。
他真的来了。
他来娶她了。
不过……他知道她先前将陆池错认成他的事吗?
他会不会生气?
一时间,朱颜颜又喜又忧。
正是百爪挠心的时候,朱颜颜忽然觉得自己腰间硌得慌,正欲伸手去摸,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猛地收回了手,然后有些突兀地坐直了身子。
“小姐,怎么了?咦……你的脸怎么突然这样红?”奶娘看着朱颜颜突然坐得端端正正的,又见她往日有些苍白的脸上绯红一片,心里一慌,忙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该不是发热了吧?”
“没事,我……我有点热,透透气。”朱颜颜有些别扭地说着,直着身子转头看向窗外。
奶娘眉头又皱到一起去了,完了,小姐看起来更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