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送嫁的途中被掳走的,那时候的飞琼寨还不叫飞琼寨……她当然抵死不从,然后这个可恶的男人带她看到了这个世上最极致的丑陋和险恶。
他千里迢迢带她潜入了三边总督府,看到了那个差点要托付终身的男人,当时恰好她被掳走的消息传了进来,他笑得凉薄,又似乎带着几分可惜,“听闻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呢,便宜那土匪了,回头让我爹端了那土匪窝,竟然敢跟我抢女人。”
“是,公子英明神武,是许家小姐没有那个福气。“一旁伺候的侍女调笑。
那人哈哈在笑,伸手一把搂住,亲香了一口,笑道:“还是我们怜儿有福气啊。”
不堪入目。
“没福气的岂止是那个女人,还有我那没缘分的好岳丈啊,好端端一个女儿养这么大,还没有物尽其用呢,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折了”,说着,又笑嘻嘻地刮了一下那怜儿挺俏的鼻子,“没娶上他那个据传天仙似的女儿,小爷答应他的事可就不算数喽。”
这一幕上演的时候,那个可恶的土匪头子正带着她蹲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她咬牙切齿地伸手拧住了他胳膊内侧的软肉,恶狠狠地拧、拧、拧!打着转儿的拧!
直拧得他无声地龇牙咧嘴,却是望着她笑。
她恶狠狠地拧着他,却是掉下了眼泪。
从此,她安心成了他的压寨夫人。
“没错没错,你没错,都是我的错。”络腮胡子一下子怂了,然后有此委屈巴巴地道:“你当真不去金满楼里挑些东西戴戴么,竹西成亲,你这当娘的也要好好打扮打扮嘛。”
听听,儿子成亲,她一个当娘的打扮什么!
许飞琼又翻了个白眼儿,“比起让我打扮,你难道不该好好刮一刮你这满脸的大胡子吗?”
络腮胡子一下子惊恐地捂住了满脸的大胡子,“绝对不行!”
许飞琼凉凉一笑。
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顿时抖得如同风中颤抖的一朵娇花。
施伐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遇到了陆池他娘……她赶到朱府的时候,朱颜颜已经在翘首以待了。
她坐上了朱颜颜的马车,一道去了金满楼。
朱颜颜难得出门一趟,又有施伐柯作陪,终于开了笑颜,一旁的奶娘终于放下心来,对施伐柯更满意了……果然是个好姑娘,小姐同她在一起总是开心的,这几日小姐总是郁郁的,一时喜一时忧,她看着着实焦心,现在总算是好了。
马车驶到金满楼门口,朱颜颜拒绝了奶娘进包厢挑选的建议,戴了帷帽,奶娘贴心地给施伐柯也准备了,施伐柯往日抛头露面惯了,但想着两人一同出门,只颜颜一人戴着未免让她不自在,便谢过奶娘,也戴上了帷帽。
金满楼女客很多,戴帷帽的也不少,因此并不显突兀。
施伐柯预定的发钗还没有制好,但已经初具形状,是一只十分别致的玉鸾钗。
“好漂亮啊!”朱颜颜对着才初具形状的的玉鸾钗爱不释手。
这钗还要过两日才能取,两人便又开始看其他的首饰,朱颜颜难得没有被拘在包厢里,而是在外头大大方方地挑选,因为新鲜兴致很高。
正逛着,施伐柯忽然看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人。
贺可甜?
她看起来气势汹汹的,也不看首饰,东张西望的似乎在寻人。
贺可甜一路追到朱家,然后听朱家的门房说他们家小姐已经出门了,又气势汹汹地杀向金满楼……结果却根本没有找着,她们到底在哪?!难道要一间一间包厢去寻吗?
“可甜?”
贺可甜正有些烦躁地四处寻找着,突然听到了施伐柯的声音,一回头便看到了施伐柯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掀开帷帽看着她。
……帷帽!
难怪她找不着她!
“你没事戴这鬼东西干嘛啦!”贺可甜气势汹汹地走到她面前,怒道。
虽然不知道贺可甜在气什么,但她戴帷帽确实也有些怪怪的,施伐柯讪讪地笑了一下,“我刚刚看你仿佛在找人?”
“对,找你。”贺可甜咬牙切齿地道。
“找我?找我作甚?”施伐柯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呵。”贺可甜冷笑,“我前日去你家找你了,你不在家,昨日又去找你了,你还不在家,我再不找你,你怕不是要把我给忘了。”
……这模样,仿佛一个怨妇。
施伐柯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可甜真的越来越奇怪了啊,还喜怒无常的……
正这时,不远处正挑选首饰的朱颜颜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看了贺可甜一眼,好奇道:“阿柯,她是谁啊?”
一声阿柯,叫得可谓是十分亲昵了。
贺可甜看着站在施伐柯身旁那个也戴着帷帽的纤瘦女子,只觉得十分刺眼,她就是朱颜颜吧,从不戴帷帽的施伐柯戴帷帽也是因为她吧,当下上前一把挤走了她,挽住了施伐柯的胳膊,擡起下巴,一脸骄矜地道:“我是阿柯的好友贺可甜。”
贺可甜说“好友”两个字时刻意加了重音。
朱颜颜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下有些懵,被撞得一个趔趄,收不住脚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不慎碰到了一旁正试戴首饰的妇人,妇人手上一个水头十足的玉镯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碎成了几截。
四周静了一静。
“掌柜的,这与我无干吧。”那妇人蹙了蹙眉,有些不悦地道。
掌柜赶紧上前陪笑,“自是与您无关的,抱歉惊扰了您,还请您移步里面雅座,喝口茶水压压惊。”
那妇人点点头,绕开地上碎裂的镯子,去了二楼雅室。
“掌柜这……”一旁的伙计看着地上那摔成几截的玉镯,脸上十分心疼。
“那是徐夫人。”掌柜淡淡提点了一句。
此地县令姓徐。
休说这镯子摔碎这徐夫人确实算是遭了无妄之灾,即便真是她失手摔了,他大概也是要为她找出一二条理由来的。
但……这玉镯价格不便宜,总要有人赔的。
掌柜看向了站在众人视线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朱颜颜,朱家大小姐他是知道的,据闻在朱家其实是个不受宠的,但奈何有个把她当成掌上明珠的好娘……掌柜有点犹豫,该不该因为一个玉镯开罪朱大夫人。
“朱小姐,您看……”掌柜看向朱颜颜,面露为难。
朱颜颜看向贺可甜,“贺小姐。”
贺可甜一瞪眼睛,“叫我作甚?!”
“……刚刚是你撞了我。”朱颜颜咬了咬唇,声音虽然不大,但足够所有人听见。
朱颜颜感觉到这位贺小姐对她敌意甚大,或许是不忿她和阿柯成了好友,亦或许……是因为她先前和陆秀才有些瓜葛,这会儿应该是从哪听说了她要订亲的消息,误以为同她订亲之人是陆秀才……
但不管是哪一样,朱颜颜都不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这玉镯一看便是价值不菲,她虽然手上存了些银钱……但那是她留着日后花用的,不能浪费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也不好再开口跟娘讨要,这些年娘护着她不容易,她不能临出嫁了还要给她添麻烦,若是爹知道了……又该不高兴了。
“朱小姐还真是善于倒打一耙。”贺可甜冷笑,“你是豆腐做的么,我只轻轻一碰你就站不住了,身子这么娇弱就该好好在家里待着啊,来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做什么?”
朱颜颜一下子涨红了脸,只觉得十分难堪,她因为从不在人前露面,身子不大好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可现在被人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讲了出来,若是……若是传到她要等的那个耳朵里,那人会不会嫌弃她,不肯娶她了?
这么一想,眼中一下子盈了泪,好在今日戴着帷帽,谁也看不清她此时窘迫的模样。
“你这小姑娘,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巴,明明是你推了我家小姐,竟然还敢这样欺负人!”奶娘气得上前一把护住朱颜颜,怒气腾腾地道,仿佛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我推的?谁看到了?”贺可甜冷笑。
四周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