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园无此行 第七章 遍体鳞伤 第二节
【2】阿妩，别太自以为是了，他根本没有那么爱你
陆锦航静静地看着钟妩，大概由于终于不再需要掩饰，她此刻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睫微颤，整个人透着一种和前一刻的沉稳完全不同的无措。
陆锦航猜测，这种无措里也许还包含着一些对他的失望，大概因为自己的行为在她看来，也能称之为是一种背叛。他背叛的是她当初对他付出的感情，如今的友善，还有他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那段岁月。
其实她对他的所有认知都基于当初十几岁懵懂时的交集，在她看不到的那些日子里，他曾经的冷漠早在种种残忍的磨砺下演变成了冷酷。他们都有了改变，只不过她的身上或许还能看到过去的影子，可他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无论身份，抑或性格。
可就如同饮鸩止渴，他在某种程度上，竟是享受着她的这种失望的。
他对她而言，毕竟还是不一样的，即使如今他很快就要亲手毁掉自己在她心中最后的一份温暖了。
“虽然你也许并不会相信，但我确实是为了帮你。”
陆锦航看着钟妩，缓缓说道。
钟妩只是盯着他，并不说话，但伸向旁边包里的手却僵住了——手机已经不在那里了。
“是么？”钟妩收回手，“看来我甚至应该感谢你。那么请问，你准备帮我做些什么？”
陆锦航对她的冷嘲热讽无动于衷：“也许你觉得我不择手段，但如果让我父亲动手，只怕结果会比现在更残酷十倍百倍，到时候无论你是不是波及其中，都只会更痛苦，所以我希望他在那之前，可以主动放弃一些已经得到和即将得到的东西，这已经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想到的最平和的方式，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你。”
钟妩几乎笑出声来，冷冷应答：“巧言令色。”
陆锦航不置可否。
钟妩终于可以肆意的去查看咖啡馆的其他角落，程乔乔说得没错，距离他们最近的两桌人，如今都在注意这边，那几个男人都是高大壮硕的模样，乍然对上她的视线，回避的时候，眼底还有尚未敛起的精光。
“是不是即使我现在喊救命也没什么用了？”钟妩心内意识到希望渺茫，反而更加冷静下来，苦笑里甚至能听出些调侃的意味。只是陆锦航的默认，让她心内的苦涩颓然越发清晰起来。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这家咖啡馆里除了那些人，并没有其他客人。老板听从陆锦航的吩咐，其他服务生大概也只会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是陆锦航早已张开陷阱准备捕捉的猎物，而程乔乔则是突然闯错领域的那一个。
陆锦航喝完杯中的最后一点咖啡，目光沉静的看着她：“你只需要和我一起等阿行的一个决定，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做。当然，也不要寄无望的希望在陌生人身上。”他一旦选择做一件事，就不会让自己有任何的失误，即使在面对一些不在计划的小意外的时候。
钟妩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说：“那个服务生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陆锦航自嘲似地笑了笑，说：“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钟妩还来不及思考，就听见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她朝声源处看去，程乔乔被一个男人扯着胳膊从左边的走廊里带了出来。觑见陆锦航皱起的眉头，那个男人解释道：“本来关在储藏间，但差点儿被她跳窗户跑了。”
程乔乔一路被拉扯的跌跌撞撞，钟妩急得马上站了起来：“你放开她！”
她过去试图扯开那个男人的手臂，但因为力气不够，正拉扯的时候，陆锦航已经一个眼风冷冷扫了过去：“放开。”
对方得了命令倏然松手，程乔乔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钟妩连忙扶住她的身子，问：“没事吧？”
“不好意思啊，没来得及回去拿手机。”程乔乔俏生生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没能完成托付的失落，但却在钟妩扶她站直身子的时候，就势把一直随身带着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钟妩心头一震，手握紧了，口中却仍是说着：“你没事儿就好。是我连累你受委屈了。”
“我们该走了，阿妩。”陆锦航也站起身来。
“你要把我带去哪儿？”钟妩警惕的看向他。
“难道你不好奇么，好奇……阿行的选择？”陆锦航一面朝她走过来，一面说道，“我给他一天的时间考虑，只是不知道他明天这个时候，能毫不犹豫舍弃的，会是哪一边？”
“陆总，小江他们那边……都打不通。”林越走到落地窗前，甚至不敢看陆锦行的眼神。
几分钟前，陆祈的助理突然上门，陆锦行看到那份股权让渡协议的时候，不曾问过半个字，眼底就已然是一片肃杀。此时他一言不发的回了书房，第一件事就是打给钟妩，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无法接通。林越始终跟在他身旁，清楚的看到了那一瞬，他顷刻间变了的脸色。
见他始终没有任何回应，林越小心翼翼的继续说道：“那份协议……二十四小时。”
陆锦行面无表情，但握着拐杖的手上却渐渐有青筋爆出。
“先定位他们的手机，然后打电话给任茜，确认她们分开的时间和地点，以那里为圆心查沿路的监控。”陆锦行的声音依然平稳，顿了顿之后又补充道，“还有附近各个地上、地下停车场，查小江他们的车。”
林越点点头，但随后又有些迟疑的看向他：“可那边既然动手，这些方面估计早就有了准备，如果……”
“所以要坐以待毙吗？”陆锦行的拐杖突然重重杵在地上，眼里是罕见的凌厉锋芒。林越哑然不敢作声，几秒钟之后，陆锦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慢慢闭上眼睛，先前失了克制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清冷低沉：“出去。”
那份股权让渡协议此时静静的摆在陆锦行面前的桌上，陆锦行闭目沉思许久，思绪渐渐清明。
这件事并不是陆祈的风格，阴狠如他，从来都要置对手与死地。如今这种虽然直接但堪称平和的方法……陆锦航。
钟妩如果此时在他手里的话，至少会是安全的。陆锦行这么想着，可紧皱的眉头却没有半分舒展的迹象——安全也只是一时，更是相对而言。如果他不签，钟妩在陆祈眼中也不过是颗弃子，陆锦航的实力还不够，即使会为了钟妩违逆陆祈，可接下来呢？
陆锦航对钟妩过去怀着的始终都是压抑的、甚至愚蠢到连陆锦航自己都不曾察觉也不愿去面对的感情。但感情偏偏是最不能压抑的东西，陆锦航就像一匹蛰伏许久的狼，总有一天要开始掠夺。
但无论财产还是钟妩，都只能是他的。
陆锦行睁开眼睛，眼底的狠戾一闪而逝。可下一秒，钟妩出门前踮起脚尖亲吻他的模样再次浮现在脑海里，他眼中的狠戾犹在，但眸光却终是因此而黯淡了几分。
“他会选我。”钟妩看着陆锦航，几个字掷地有声，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可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坚定，眼中闪着几乎能灼伤人的光芒。
“他哪一样都不会放弃，但如果到最后真得只能选择一个，他一定会选我。”
陆锦航看她半晌，蓦地，唇角扬起了一个冰冷而讽刺的弧度，说：“阿妩，别太自以为是了，他根本没有那么爱你。”
钟妩却只是笑了笑：“他只是要打垮陆祈，他会选我也并不只是因为我，而是因为陆家的那些财产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那些他并不真正在意的东西，即使他让出去，也有能力重新拿回，所以我说他会选我。”
想到陆锦行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前的身影，钟妩的目光有刹那的柔软，但是看着面前的陆锦航，面上有多了些近乎于讥诮的喟叹：“你们是亲人，也是对手，但是你们从来都不了解他。”
陆锦航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见过她最初恭顺的照顾陆锦行的样子，也见过他们两个人牵着手在庭院里散步，亲密的拥吻，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尝到如此真切的妒忌的滋味。
他的目光越发冷峻：“该走了。”
钟妩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突然猛地后退了几步：“你说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了解我，但是陆锦航，如果你真的那么了解我，就该知道，我不可能会就这么跟你走的。”
陆锦航面色一沉，正要上前，钟妩就已经打开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东西，抵到了自己颈间。
是把瑞士军刀，程乔乔喜欢每天都随身携带的东西。亮得有些反光的刀刃此刻紧紧地抵着钟妩纤细的脖颈，让在场的人俱是一震。
附近两桌人起身朝这边走来。钟妩向后又退了几步，神情始终不变，朝他们吼道：“都别过来。”
陆锦航的眼神冷得仿佛能结冰，他刚有动作，钟妩的手便开始用力，鲜红的血液顷刻间顺着刀刃流下来，陆锦航呼吸一滞，厉声说道：“你疯了！”
钟妩的目光强硬又凶狠，仿佛要撕食猎物的小兽，语气却一如往常，说：“所以我说了，让你别过来。”
“都别动！”陆锦航下意识的开口喝止身后几个仍试图上前的人。
一旁有些傻眼的程乔乔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她看着钟妩颈间留下的鲜血，难以置信的喊出声来：“你他妈有病吧？真对自己下手啊？我那是给你防身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