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与全世界为敌 正文 第十七封信 Qualm 彷徨

    但见旁人谈情何引诱，你要静候，再静候，就算失手始终要守］

    阿卡，25岁，单身，自从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红包了。

    to十年后的自己，

    今天天很蓝，但是我又相亲失败了。

    虽然我已经对自己说了很多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相亲失败了”、“相亲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好歹你也是25岁的人了啊”之类的话，可实际上，我还是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让我失望的，并不是相亲失败这件事，而是对于我自己。

    明明24岁那年生日许下的愿望还是希望能遇到喜欢的人，能够做喜欢的事情，可是才过了一年，我好像已经放弃了。

    已经在不停地对自己说，就这样吧，这世上那样那样多的人，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为什么就你不能将就呢。

    第一次去相亲的时候，还抱着“好好玩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说不定能像小说里一样遇到真命天子”的轻松心态。可是见到对方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来的是个三十岁的大叔，但是真是幼稚到死，三句话不离“我妈说”，我真想用叉子戳死他，说大叔究竟是你相亲还是你妈相亲呢。

    啊，不过到了我这个年纪，也没有资格再叫别人“大叔”了吧。

    之后又陆陆续续相亲了好几回，我数数啊，有个穿着人字拖说话口齿不清的研究生、有婚前被女朋友骗了房子车子的大少爷……甚至还有我的小学同学。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认出对方，等到彼此报上出生时辰、老家几亩地的时候，才猛的大腿一拍，哎呀，你你你你不是那谁谁谁吗？

    说实话，相亲遇到认识的人，真的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啊。在那之后，我终于逼着我爸妈消停了一段时间。可是这头消停，并不代表我大龄单身这个问题就得到了解决。

    一夜之间，周围的朋友同事结婚的人像是雨后春笋全冒了出来。

    ……辛辛苦苦大半年，全部给了分子钱。

    然后有一天，花花约我到奶茶店聊天，给我说，她要结婚了。我被吓得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好不容易趴起来，在看到她的笑容的一刹那，我忍不住哭了。

    明明知道是一件大喜的事情，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的想哭，想嚎啕大哭，帮她把这一生所有的不快乐都哭掉，留给她的，就只有幸福。

    在花花的婚礼上，我见到了大K。和曾经很深很深的喜欢过的人重逢，真让人又难过又唏嘘。

    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喜欢大K，花花暗恋她老公，我们两个人都怂得要命，一天到晚都偷偷摸摸的，写了情书不敢送出去，吃饭的时候要是能遇到对方就能开心一整个星期，看到他和别的女孩说话就吃不下饭，做梦都不敢奢望他会喜欢自己。

    虽然已经远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可是我还记得很清楚，有一年元旦晚会，我们和大K的班一起排舞蹈，我崴到了脚，大K背我回家，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在路上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隔着厚厚的毛衣都能感觉到彼此身体的温度。

    那时候，我们有一头顶的月光，和满城的鲜花。

    后来谈恋爱，大K给我说我差点把他的腰压断了，真想揍死他！

    还有一次，他晚上带我去看烟火，偌大的广场上空无一人，烟花一簇一簇在夜空盛开，我偷偷转过头去看大K，却对上他微笑的凝视我。那是我和大K第一次牵手，我开心得手舞足蹈，跳来跳去，结果又把脚崴了，他又背我回家。

    我这辈子，统共就崴了这么两次脚。

    分开的原因真是幼稚得要命，别的男生追我，跟我告白的时候正好被大K撞见，他居然说我和他在一起不是真心，只是玩玩而已。我一气之下就真的提出了分手。

    花花一直数落我们，多大点事啊。是啊，多大点事啊，两个人三年不说一句话，等彼此成熟以后，已经错身那么远了。

    曾经一起放过天灯许过愿的四个人，一对在台上坚定不移的说“我愿意”，而我们却只能隔着酒杯沉默。

    说起来，不知道十年后的花花是什么样子呢？我们一定还是很好的朋友吧！说好了，她以后的孩子要认我做干妈的。

    婚礼结束后，花花让大K送我回家，时隔多年，我再次牵到了大K的手，他的手心依然又大又暖，他笑起来还是会不经意的露出一对虎牙。他好像还是我记忆里的大K，贱兮兮的，心地却很善良。

    那天以后，大K每次来昆明出差，都会见我，我们偶尔一起吃饭，时间匆忙的话，就只是一起走一段路。我们这样，不知道算不算朋友，因为朋友之间是不会牵手拥抱的，可是离情人又差了太多太多，我们对彼此如今的生活已一无所知。

    我们或许都还喜欢着对方，那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感情，加上了时光和遗憾的雕刻，想起来会不由自主地疼。可是我们都很清楚的知道，就算还会不要脸的说点暧昧的话，也不会在一起了，这么多年都错过了，可是已经来不及再在一起了，根本不是偶像剧里演的什么八年不见再见就干柴烈火的。

    所有的人非啊，在物是的衬托下，照得岁月荒芜，人生海海。

    从梦中惊醒，月光下净是支离破碎的梦，怎么都捡不起来。

    再然后，我爸妈又有了新的相亲对象介绍给我。对方就像是个模范生，中规中矩，哪里都挺好的，挑不出什么毛病。一起去看电影，还会贴心的带上一件外套，每天准时准点给我说晚安。

    可就是因为太完美了，一直总是微笑着的，反而让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好像只是需要一个人，和他结婚生子，组成一个家庭，像完成任务一样，爱恨纠缠在他的眼里只是小孩子玩的过家家的游戏。

    我们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认识着，每周见一次面，无所事事的聊着工作和中午吃什么，两边的家长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张罗着婚事。

    这封信虽然没有多少字，但是不知不觉，竟然从春天写到了冬天。

    今年冬天，四季如春的昆明下雪了，说起来惭愧，长这么大，25岁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下雪呢。

    我一个人走在街上听歌，又冷又开心，大家都跑出来看雪，树梢和屋檐都落满了雪，。公园里有学生在堆雪人，一男一女，穿着绿色的校服，一看就知道是偷偷谈恋爱的小情侣。男生半蹲在地上，脱了自己的手套给女生，女孩子不要，戴回给男生，男生又给她戴回去，这次不等他的小女朋友反应，男生一下子弯下来抱住了她，女生估计被吓了一条，呆呆的僵硬着，估计已经心跳到阵亡了吧。

    真是的！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在一边都看得少女心扑腾扑腾又复活了，现在的年轻人，懂不懂保护大龄剩女人人有责啊！

    是真的嫉妒得要命，因为我忽然发现，无论是暧昧不清的初恋情人还是看起来一帆风顺的相亲对象，都不是此时此刻我想要蹲下来，一起蹲雪人的人。

    我在mp3里翻出陈奕迅的《十年》，一首歌还没放完，我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了。

    十年前的我，是多么简单的一个人，喜欢就是喜欢，纯粹得容不下一点虚情假意。为什么我拼尽全力追求的感情，到最后，却把我变成了这样一个将就而随便的人？

    过去的就应该过去，不爱的就应该放手，对吧？

    别人都说以酒壮胆，我倒好，看雪壮胆，那天以后，和那个人不再来往了。

    爸妈知道后，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这样讨人嫌的性格，活该一辈子嫁不出去。家里亲戚轮流来数落我不懂事，朋友说我言情小说中毒太深，就连单位里的领导都跑到我面前，语重心长的说，年轻人，要求不要太高。

    没有男朋友怎么了？嫁不出去怎么了？难道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所以就注定了要像流水线一样完成自己的人生？世界上究竟有哪一条法律规定了，生而为人，就必须要结婚，要生子，要举案齐眉，要儿孙满堂？

    我遵纪守法，认真学习，勤奋工作，可就因为运气差了一点，还没有遇到一个想和他白头偕老的人，我就成了众矢之的？

    然后就是和爸妈无休止的争吵，我终于决定从家里搬出去住。其实很早就想要这么做了，但是一直担心，自己的工资不足够支撑独自一人生活的费用、一个人住外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总之零零碎碎好多理由，像背古诗一样一条条列下来，也不知道在心底说服过自己多少次了，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在温室呆太久，不敢走出到外面的世界吗？

    我现在就坐在租的屋子里给你写信，房间不算大，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一张床，一扇窗户，推开可以看到对面居民楼的爬山虎。

    说不害怕是假的，害怕柴米油盐的琐碎，害怕厨房里突然冒出来的蟑螂，害怕哪天被入室抢劫，害怕从此孤独终老。

    可是，我觉得这样“叛经离道”的自己真是帅毙了。

    我说，十年后的阿卡，现在的我可是花光了全部的勇气，才帮你把眼前的障碍铲平了。

    请你，不要说谎，不要为了钱放弃自己坚持的东西，不要对现实低头，不要向寂寞妥协，不要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不要和不喜欢人结婚，然后分开。

    不要忘记我。

    你只管大步奔跑，可不要丢了我的脸！不然一定不会轻饶你的！

    replyfrom十年后的自己，

    啊，好多年没有写信了，现在拿着笔写字都觉得别扭，像是回到了小学时候，一笔一划，结果写出来的不是中文，而是鬼画符。

    现在的我已经35岁了，皮肤松弛，眼角长了细纹，晚上八点以后吃宵夜会难消化到睡不着觉。我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年月的增长，我已经太久没有发过脾气，也不再同人怄气，如果这些都算是好事的话，那么我已经长为了一个成熟的中年人了。

    这是我离家独自居住的第十年。我买了个小房子，没有买车，因为并不太需要，昆明不大，上班的地方步行二十分钟就到，要去远一点的地方打车也挺方便，宁愿拿养车的钱来买贵点的护肤品。我每周六晚上会回家吃饭，还会和爸妈一起去看看电影逛逛街。眼下的和平，是无数次争吵和妥协后的结果。

    他们曾经很认真的问过我两个问题，第一个，爱情真的那么重要吗，第二，如果一辈子都等不到怎么办。

    第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是，爱情一点都不重要，没有它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可是婚姻很重要，重要到如果对方不是我深爱的人，我宁愿不要。

    第二个问题是不知道，可是我一定会遇到那个人，因为我做了大部分人没有勇气做的事，我值得拥有幸福。

    大概是一年前，我去楚雄出差，回来的火车上，因为实在太累了，我低着头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旁边的人身上。就这样认识了他，剩下的旅途我们一直在聊天，很开心，相见恨晚。

    他比我小三岁，建筑师，很白很高，看起来像是一棵树。我很喜欢和他说话，我们去过很多一样的地方，看过同一本书，喜欢相同的电影。我有时喜欢一个人发呆，他不会打扰，也不会觉得我奇怪。

    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到了这个年纪还不结婚。

    他说，遇到过喜欢的，时间不对，时间对了，遇不到喜欢的了。

    我们都是这样，浮浮沉沉，走走停停，等这个人已经很久很久了。

    今年夏天，昆明下暴雨，积了很深的水，都没有人敢出行。我没有东西可以吃，饿的要命，他冒着倾盆大雨给我煮南瓜粥。

    昨天晚上，他告诉我，因为工作的缘故，他可能还要外地几年。

    我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你跟我走，或者我留下。

    回首自己这三十五年，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年少时谈过几段仓促而青涩的感情，可惜我们都没有承担彼此未来的勇气。

    或许只有当我们克服孤独、贫穷、懦弱、寂寞以后，当我们变得越来越好的时候，爱情才能露出它真正的模样。

    已经十二点了，我有点累了，这封信就写到这里吧，明天还要告诉他我的决定，还要收拾行李，搬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光是对面一整墙的书，就够我头疼的了，还有衣服、鞋子……这么一算，真的是伤经动骨啊。

    不过放心吧，我已经不会再感到害怕了。因为我渐渐觉得，人生啊，不管怎么样挣扎，到了最后也还是会有遗憾，会后悔，会化为一句“要是当初没有那么做就好了”，这么一想，反而有勇气了，既然都要后悔的，既然已经偏离“正常人”的道路一万八千米了，那就继续挣扎下去好了，至少在走到这一生的尽头的时候，我能昂起头骄傲的说一句，我愿意。

    嘿，对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