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王欣淳心里更矮半截,越发抑郁不舒。
出了门店,远雪便安慰她:“没事,我虽然穿着好看,但我又买不起。”
王欣淳还在抑郁:“大胸怎么被时尚圈开除了啊?圆脸一点气质都没有啊?”她不知道,再过两年风靡性冷淡风,才彻底要把她排除在时尚圈外。
俩人手挽手接着逛下一间门店,刚走进去,王欣淳腿扭个弯又出来了。
“不进去看吗?”远雪奇怪。
王欣淳脸红红的:“不进去了——你快看,那个男孩好帅啊。”
远雪回头一看,一个年轻男孩背手站在店门口。“人家请帅哥是招徕生意的,没见还把生意赶跑了。”远雪好笑。
王欣淳捂嘴说:“上回买墨镜,店员也是个大帅哥。他一直给我推荐,可我都不好意思试戴,连忙逃走了。”
远雪更好笑了,心想这样的离婚妇女,也是少见。
两人逛完街吃火锅,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但和远雪在一起就敞开吃算了,王欣淳决定。
吃着吃着她又说到工作,长叹一口气:“公务员的工作,一点意思也没有。谁能想到,我会天天和数字打交道?高考数学都不及格。相比之下,你的工作有趣得多。”
远雪微笑:“是有趣。不过,老板特别爱抽烟,弄得屋里很臭。而且,他说话时,老爱把手搭在我肩上。”
“告他性骚扰啊!”王欣淳一戳羊肉卷,“太过分啦!”
“所以,你的工作挺适合你的。”远雪说。
“唉,像我们这样的文艺女青年,又没什么特殊技能,可能只好干这样的工作。要不,你也考个公务员事业单位什么的,生活不愁,我们俩天天一起玩。”
远雪摇头。
王欣淳问为什么,远雪偏头仔细想一想,说:“我感觉我不属于某个固定的地方,我也不想定下来。”
“可是,”王欣淳严肃思考(翻白眼),“稳定的生活,难道不是必须的嘛?”
远雪仍然偏着头:“嗯……我不觉得。没有什么是必须的。”
王欣淳被她那个表情打动。远雪目如寒星,眼角眉梢都薄而锐;嘴唇却丰柔微重,像层叠花蕾……把远与清冷之感,和少女的稚嫩之相奇异地糅合在一起。再过几年,远雪这个长相将越来越流行,号称“高级感”。
“我觉得你真的很漂亮……”王欣淳由衷说,忽然肩膀被人“啪”一拍:“谁漂亮?美女在哪?”
“中二……你呀。”王欣淳回头,竟然是中二土豪。
中二土豪笑嘻嘻的,拉开座椅招呼朋友:“来来来,一块吃,我请客!”
王欣淳愣愣地小声说:“不用啦。”
中二土豪已经伸到锅里夹了一筷子。倒是他的朋友,还微笑犹豫站在边上。
远雪就说:“不要紧,一起坐吧。”
那个男孩才坐下来。
王欣淳忙对远雪使个颜色,意思说:这个男孩也挺帅啊!
男孩却看见了,微微一笑,王欣淳不禁又闹了个大红脸。
中二土豪果然又添了一大桌子菜,却吃两口就不吃了,开始逗乐。看看远雪,不感兴趣,就对王欣淳说:“王欣淳,你跟我谈恋爱吧。”
“滚。”王欣淳嚼着牛肚。
“哎真的,我找的我爸妈都看不上,我说那找你算了,他们说行。”
“我不行。”
“你再想想,跟我在一起,我爸妈高兴,咱们以后不缺钱花。”
“不要这么**好吗!”王欣淳翻白眼。
“那你想找什么样的啊?”
王欣淳放下筷子:“我喜欢的。”
中二土豪惊诧:“我的天,你是要找爱情啊。那我不打扰了,你慢慢找吧。”作势躲老远。
王欣淳有些紧张地转脸问土豪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问完感到相当尴尬。但她不想再继续和中二土豪的话题,因为她知道他知道她离过婚。离婚,现在是王欣淳的隐秘和伤疤,不管在哪里总怕人揭发。
“我叫侗星宇。”男孩倒很温和地回答了。
“像言情小说里的名字啊。”王欣淳嘿嘿,男孩也微微一笑。
“你是九零后吧?”王欣淳没话找话。他看起来年纪小,一笑的时候,还有点纯净和脆弱的感觉。
侗星宇点点头:“91年的。”
王欣淳挤挤远雪:“我们85后快成阿姨了。”
“他是我上方舟英语认识的。”中二土豪介绍,“他妈是黑心资本家!对了,我明年出国。”
“留学?”王欣淳问。
中二土豪嗤之以鼻:“学毛啊。我爸在那边开了个厂。”他拍拍侗星宇:“这位小朋友要留学。”
吃完火锅,见王欣淳没开车,中二土豪非要送她们。到地下车库看到他的奔驰又变得金灿灿光闪闪时,王欣淳惊呆:“你又贴回去了啊?!”
车一路风驰电掣,改装过的引擎发出疯狗一样的吼声。后排的王欣淳默默系上了安全带。刚上二环,土豪忽笑着指外面对侗星宇说:“快看,你妈的名字多大!”
王欣淳和远雪看时,只见高架桥下一路口上拉白横幅一闪而过:
侗星衡黑心资本家出尔反尔贪污工人赔偿款
侗星宇垂着眼睛有点尴尬,灯光在他白皙的脸上变幻。
王欣淳打哈哈说:“你妈妈和你的名字真像姐弟俩。”
侗星宇没说话。
王欣淳又说:“咦,你怎么跟你妈姓啊?”说完就后悔了。
果然中二土豪大声宣布:“他就没爸!”
侗星宇垂了垂睫毛,还是没说话。也没有生气。
王欣淳尴尬地再不说话了。
因为晚上要和远雪住,俩人都在远雪租的小区门口下车。侗星宇也从副驾下来,先看着远雪说:“再见。”又对王欣淳说:“再见。”
王欣淳感到他的第一个“再见”很熟稔,第二个“再见”很客气。
远雪点点头,似乎也深深地说:“再见。”
上楼时,王欣淳边摸黑走(灯坏了)边不禁问:“你们俩以前认识啊?”
远雪答:“不认识。”
“我觉得你们像早就认识似的。”王欣淳嘀咕。
不知是不被侗星宇的年龄刺激到了,夜里躺在**王欣淳叹口气:“真没想到,有天我会离婚;更没想到,我不但离婚,还成了大龄剩女。”
远雪:“你才多大。”
王欣淳翻个身支起肘子:“我,你,我们马上都要二十五岁了。”
远雪看着黑暗:“我好像看过一个日本诗人写说,二十五岁是个分水岭。在此之前,世界可以截然分为光明与黑暗;在此之后,就混沌不清了。”
第二天是周六,王欣淳在远雪处呆到下午才回,一开门就撞见王局长。
王欣淳有点发憷。本来她以为考上公务员,在工作这件事上就和王局长达成了一致,不必再受他的教;谁知正像王局长说得,万里长征才刚刚开始。
还未报道,王局长就宴请了她的大领导和几个小领导;试用期时,就谋划定岗能否定成副科;定好没两月,又折腾想把她放到街办基层去锻炼。
王欣淳直发蒙,元主任不同意:“一个女孩子,你把她放在乡下和农民打交道?‘上山下乡’啊?”
“你懂个啥!”王局长说,“街办才升得快,过几年弄个副主任再调回市里,直接就是副处。”
元主任就笑:“呦,那会儿你都退休了,还操那么大心。”
这就说到王局长最不爱听的两个字:退休。“妇人之见!”他愤愤说。
“你把她放到农村,一周都回不了一次城,怎么解决个人问题?”元主任问他。
听了这话,王局长才放弃揠苗助长。
此时王局长看着刚进门的王欣淳,像看着什么没出息的小东西,忽然说:“我看你还是找个公务员好。”
王欣淳只防着王局长审她夜不归宿,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莫名其妙,只得应一声“哦”。
心里却想,我才不找公务员。一个月拿几千块钱,成年累月给领导当孙子,猴年马月才能晋升。
到了晚饭桌上,元主任拿出手机,笨拙地一页页滑给王欣淳看:“妈妈都给你严格把关的。这个是我们院的体检科医生;这是刚回来的留学生;这是个公务员,古城区的……”
王欣淳看着那些陌生且毫无感觉的脸,才知道王局长那句话的来源。
王局长此刻又看她一眼,还是看她可怜似的。
元主任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尽管明亮的餐厅只有他们三个人:“你以前的事他们都知道。”
王欣淳忍不住高声:“我以前怎么了?不就离过婚吗?离婚怎么了?”
王局长哼一声。
元主任摆摆手:“意思说你不用额外给人解释了!总之,个人问题一定要解决。从明天开始,一天见一个。”元主任的语气变得非常严肃,不容置疑。
于是,离婚少女王欣淳正式开始相亲之旅。
通过这一年混吃等死的公务生涯,王欣淳被离婚和考公双重催熟的童颜又长了回来,出去常被认作大学生。这点让她在婚恋市场很占便宜,相亲对象们也都大松口气:以为要见到个沉闷离异妇女的,竟然尚还萝莉啊。
体检科医生用起立表达他的欣喜之情。
这么一来,匆匆赶到的王欣淳刚好和他平视。这位医生是元主任千挑万选拿出的头尖货,本身职业好,母亲还是某区的妇联主席,三十一岁,还没有结过婚。
体检科医生把王欣淳让进火车式卡座,然后一屁股坐在她身旁而不是对面;一边小短胳膊再放在桌上,好像拥着王欣淳似的。王欣淳往里让一让,忍不住用余光比较他俩的腿谁短。
一番寒暄下来,医生打开话匣子,开始历数自己的前女友:大学毕业分手一个,研究生毕业分手一个,实习期分手一个,前一阵又分手一个。
“现代人压力太大。谈恋爱是愉快的事,能减压。”医生伸着公鸡样的脖子豪言壮语。历届女友都能给他的雄性特质背书。
“我虽然在医院,但工作不忙。有的男人不喜欢太黏人的女人,我说,这种男人就不懂得女人。我不怕黏。”医生又说。
“你以前谈恋爱什么情况啊?”见王欣淳不大说话,医生又问
王欣淳感到自己的恋爱都拿不出手,不愿意输,就反问:“那你觉得,谈恋爱应该是什么样?”
“至少每天打两个电话,见一次面;不见面就视频。”医生笃定地回答。
“……打那么多电话干嘛?”
“互相交代。现代社会,大家受到的**都太多。”
果然一回家,医生就开始履行恋爱仪式,立刻给王欣淳发视频。王欣淳没接,对方就发来一张(自以为的)帅照和一句话:“以我妈的级别,我结婚只能摆六桌。你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