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德一脸厉色,她的脸上极少会浮现出这样的厉色,“其实,就算你还上了钱,就算你当面看着他们将图片删除或把照片销毁,也不知道能不能就不留痕迹,你等于在放贷者那里留下一个定时炸弹!盘盘,我想问你,你欠的那么多债到底打算怎么还?”
盘盘一幅茫然的样子,拿起手机看了两眼,仿佛那里面有答案。她又把手机放下,开始思索,时不时扭头看看米尔德,又转过头去。好半天过去,终于思考出一些答案:“实在不行,先挨过这一两个月,我向父母撒个谎要点钱,可我妈最近身体不好,我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开口;实在不行,我也和你一样找个兼职,不知道好不好找呀?再不行我也可以做网络直播呀,收入快……”
米尔德没有接话。
见她不说话,盘盘显然很着急,生怕借不到钱,“怎么了,小米米?我的这些想法都不行吗?”
“我不知道。或许都是个办法,因为的确有人通过做直播什么的赚了钱,像我一样找兼职也可以。可是,我总觉得你还是没想好呢。到底要怎么补这个大窟窿,你没想好。”
真是个头痛的问题。
其实米尔德是在纠结,三万不是个小数字,她自己钱也不多了,她也有开销,还要还房贷。最主要的是,盘盘能还上吗?
“盘盘,我的能力,最多能借给你两万。”米尔德最终还是决定借她,“不过,这两万块钱能不能化解了你的危机,一切未知。”米尔德终于决定要说教一下了。她虽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哲人圣人,普渡不了众生,可她看盘盘已站在悬崖边,一不留神就要坠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可她除了焦虑和逃避一点办法都不想,真是让人憋着一肚子火。
“盘盘,你的那些排成一个矩阵的口红根本不会为你赢来尊重,还有你收集的堆满半堵墙的鞋子。你欠着一屁股债,哪怕是从头到脚都是名牌,你也没底气。就你现在住的这个房间里,曾经住着一个叫张蓉的人,她比你我大不了几岁,人家凭自己的努力在上海迁了户口并买了房,她还有能力每个月给家里人寄两千块,你可以吗?”
盘盘大概没有想到米尔德会这么生气,呆住了。但她捕捉到了最有用的信息,米尔德会借给她钱!两万,对她来说已是向朋友借到钱的最高记录了,她本以为对方会拒绝,因为三万这数字实在有点吓人,她原计划就是要一点点往下减的,不料对方却这么痛快。
盘盘示弱,“反正我以后不会再迷信那些高消费了,有时想想,一个一万多的包和几百块一瓶的乳液,真的不值的。”
“这不是根本原因,这些奢侈品本身没罪,是……”米尔德语噎,感觉一下也说不清,更不愿再与她讨论,“反正,我这钱是要还的,而且你必须写收据,最多四个月。总是让别人为你垫房租,把自己的困境转嫁给家人朋友,你觉得很好玩吗?”
米尔德一连串地诘问,问得盘盘张口结舌。她无力回击,因为她还要借钱。她此时什么欲望都没有了,只想借钱。
“小米米,你真的能借给我两万?”
米尔德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谢谢,我会写借条的,我会尽快还,我……”盘盘顿住了,大概根本没想好到底要怎么还,“我在朋友心里的形象是不是很不好?”
“你知道就好。”米尔德也有些烦心,此时耐心不足。可她一点都不想说好听的了,鸡汤就免了,她现在恨不得在盘盘的心上开一枪,让她醒悟。
“和安吉相比呢?”
米尔德转过头看着盘盘,对方的眼神很是期待。她读懂了这个眼神,原来盘盘还是很在乎朋友对她的看法的。米尔德狠下心来,说了一句有些伤人的话,“你再这样下去的话,你和他就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了,你们俩都是‘百步’。”
她看到盘盘的眼里新闪出了泪花。刚才在说借贷公司威胁她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眼神和泪花,米尔德知道这句话在她身上有了化学反应。
米尔德拿起手机,马上转给盘盘两万块钱。
盘盘收到后先是盯着手机看了半分钟,低着头,两边掉落的头发挡着脸,很快,手机屏幕上落上几滴眼泪。米尔德没再说话,没再打扰盘盘此时五味杂陈的心情,任由她想事情。
“我给你写借条。”盘盘去找纸和笔。写好了,找到她买的卡通印泥,用左手拇指蹭了蹭,按了个手印,然后交给米尔德,“我的裸照就不用了吧?”
“讨厌!你的裸照我想要就能拍到,还用你自己动手啊?”米尔德被逗笑了,她把借条折好收起,“记得,要还!”
盘盘收到钱后,开始迫不急待地还钱。“债主”满天飞,可她现在只能还裸贷的那一个。她打开那个APP,看了一眼“待还款项”,不禁骂了一句:“妈的,比出租车计价器都涨得快!”
她手忙脚乱地还了款,两万已所剩无已。她苦笑,“名誉算是保住了。其它的我再想办法,我会好好想办法的。”
“去吃饭吧!”米尔德站起身来,拉盘盘往外走,“到时给甄真打个电话,让她直接去找我们,哦,对了,还有我妈。”
盘盘还是坐着不动。
“走啊!”米尔德笑笑,“带你开荤。”
“小米米,我前段时间买了两瓶香水,你要不要看一下?”
“送给我?”米尔德显然不信。
盘盘摇摇头,又不好意思说是要卖给她,而是语无伦次地解释,“一个是祖玛珑的,300多买的,另外一个是……”
“我不要。”米尔德摇摇头,“我有香水,够用了。”她看到盘盘一脸失望,却不想一再地帮她,“你不能找一只羊使劲薅呀,小盘盘,你知道,我就算花几百块买了,也解决不了你任何问题。”
盘盘终于放弃,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着米尔德吃饭去了。
那天下午,米尔德便退了那个“拯救发际线交流群”,离开那片丧气又怨声载道的声音。
后来,盘盘终于拉下脸来求助家里了,不知她撒了什么谎,又或是实话实说了,听甄真说房租是都交上了,又能一沾枕头就睡了,盘盘的脸又像圆盘一样了。
盘盘借米尔德的钱没有一下全还上,而是一部分一部分地还。这个月一千,下个月两千,有时不知从哪儿弄到钱了,会突然给米尔德转个两千块。转眼四个月已到,还欠一万多。米尔德并没有催她。从借给她钱的那刻起,米尔德和盘盘就都明白,那个时间期限并没什么意义,还不上也不可能去告她。
只是能这样一点一点地还,米尔德觉得已是非常意料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