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现在厨艺大有长进了,天天变着花样给我做饭呢!”米尔德佯作轻松的擡高音量,不敢再落泪。她怕她的眼泪被妈妈看见,也怕被爸爸听见,“还有,我考了驾照了。”声音又不听话地哽咽起来,佯作开心是挺不了多久的,只有难过才最真实,“上次回家看你眼睛不好,想学车……爸,你眼睛怎么样了?不行就来上海看看,这边的五官科医院是最好的。眼睛不好就不要开车了,不要逞强,我现在才知道开车可费眼呢……”
米尔德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就像是叮咛。
“不开,不开。”老米应诺着,“我听你的,听你的。”
父女俩又一时无言。
电话那头一直很嘈杂,电视机的声音,女人的催促,小孩的哭闹,隐隐的还能听见一两声爆竹的声响,是琐碎又真实的家庭味道。
米尔德好想爸爸,好想他,更想一家人能够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她想听爸爸妈妈斗嘴,想看他们彼此嫌弃却不离不弃,想在大年初一醒来时摸到枕套里两个压岁钱红包,一个爸爸的,一个妈妈的。
“爸,如果有人对你不好,你可千万别忍着,要记得告诉我,知道吗?”米尔德也不知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口气就像街头太保。此时她觉得自己是大人,有三头六臂,而父母成了她的“大孩子”,需要她的保护。
曾经,她真希望爸爸和新太太在一起不幸福,希望那是一个泼妇,又丑又俗气,哪哪都不及妈妈的十分之一。可意气用事过后,她最怕的却是爸爸不幸福,她很怕他在一个新的家庭里被人排挤、抵防,怕他们整天上演闹剧不得安宁。
“好着呢,好着呢,你别担心。”老米重复着同样的话,“不用担心我,啊?对了,爸一会儿给你发个大红包,你要记得收,你不收爸不高兴。呵呵,我向年轻人学会的怎么转账,怎么发红包,就等着过年给你压岁钱……哎,现在真是方便啊……”
“恩。我给你买了件羊绒毛衣,等快递上班了给你寄过去。可千万不要洗衣机洗啊……”
不知不觉中,父女俩已聊了十分钟,这期间杨锦绣和甄真都没进来喊她,大概看她房门紧闭,刻意给她留出了空间。上海的除夕没北方那么热闹,市区没有烟花爆竹声,米尔德凭着电话里传来的依稀炮竹声回味家乡的年味。
电话那头,有人已经在催爸爸,催了几次,他必须要挂电话了。
“孩子,照顾好你妈妈。”
挂了电话,米尔德坐在床沿上看着外面的夜空发呆。卧室里依旧是安静的,妈妈和甄真似乎忘了她的存在,显得这段时间像真空一般。妈妈估计还没有打完电话,米尔德想。和姥姥话家常,听舅舅吹牛,和她的好姐妹说点贴已的话,这些都需要时间。
可是让甄真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总是不好。米尔德缓过神,准备出去,这时微信上过来两条信息:一个是爸爸转账过来的压岁钱,另一个,是萧乾。
“亲爱的,楼下。”
米尔德赶紧趴在窗户边往下看,却乌七抹黑的什么也没看见。她跑去厨房,顾不上和甄真解释便往窗户上趴,伸着脑袋使劲张望。这里的视野更开阔一些,可楼下除了一条灯影绰绰的小路和黑漆漆的树影,还是看不到萧乾。
“搞什么鬼……”米尔德正准备发信息问,突然看到离楼最近的一棵树下,有辆车的车灯闪了几闪,随后一个人下了车,向窗户里的她挥挥手。
米尔德开心地笑了。
他居然自己开车来找她?他不是最怕在夜里开车的吗?米尔德心跳不停,又十分担心他这一路是不是安全。她知道对于刚刚拿到驾照的人来说,夜里开车需要多大的勇气。
米尔德转身便向门口跑去,换鞋时杨锦绣正从卧室里出来,问米尔德要去哪儿。
米尔德冲妈妈神秘一笑,“去去就回!”说完便冲了出去。
“记得不要按电梯上那个关门键啊很脏的!哦,大衣也没穿……这孩子……”杨锦绣责怪着走进厨房,马上换了一张笑脸,“甄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把你叫来一起吃饭,我们却成了吃现成的。”一边说着,把一个红包塞到甄真的牛仔裤兜里,“我家的传统,孩子们只要没成家,都要给压岁钱的。”
“阿姨,不用……”甄真本来占着两只手,着急的腾出两根指头来去夹口袋里的红包,被杨锦绣按住了,“听话,跟阿姨不用客气。”
“那,谢谢阿姨。”甄真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几年没收到过压岁钱了。”
“在我这儿都是孩子。”杨锦绣说着走开了。她打开冰箱,转身问,“喝酒还是喝饮料?”
甄真笑说要来点酒,杨锦绣便把几瓶鸡尾酒和啤酒拿出来,说要稍微放一放再喝,否则女人喝冰的对身体可不好,对皮肤影响就更大了。
“甄真,米尔德是不是谈恋爱了?”
杨锦绣猝不及防的发问,甄真吓了一跳,打着哈哈,“这你要问她了,她口风可紧呢!”心里却想着刚拿了人家红包,这马上就要被逼问机密了吗?透过玻璃窗,甄真隐隐看到楼下一对拥抱着的情侣,是萧乾和米尔德无疑。她在心里痛骂了半天米尔德的重色轻友,大除夕的把她叫来,当厨子也就算了,还给她撒这么一大把狗粮。
“那有没有人追她呀?”
“那倒是有。”甄真挑着最人畜无害的回答,“米尔德那么漂亮,追的人可多呢。可是有没有人追到,我就不太知道了。”
杨锦绣是过来人,知道女孩子们要抱团的话也问不出什么,横竖等会儿米尔德就回来了,再问不迟。她把几瓶酒拎在手上,打算放到客厅去,那里更暖。
“甄真,你天天打扮的像男孩子似的,这样不好找男朋友的呀!”离开厨房前,杨锦绣低头看看甄真的脚,笑了,“别怪阿姨土啊!我真的看不懂年轻人的爱好,明明是刚买的新鞋,怎么就像刚从外面捡回来的一样脏呢?这黄不黄白不白的……哎,我是老了,阿姨我一直自以为还是个顶时尚的人呢……”
甄真听了哈哈大笑,“阿姨,你真的够时尚,起码你知道这是我专门买的新鞋,要是我妈看见,她就真的以为是我穷得买不起鞋子,一双鞋穿五年还不丢,说不定趁我睡觉就给扔了。”
“哈哈哈……”杨锦绣被逗笑了,“哟,那我还算个时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