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沪(流金之城)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阿姨把洗拖把的桶放在门口，拿着抹布走到桌前，笑呵呵地说：“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呀？你们都是白领，赚得比我多多了。我要不是家里供着两个大学生，我也不想出来干这个，打扫卫生哪有那么容易的呀小姑娘？”

    小宓听了十分敬佩，问：“阿姨家里两个大学生呢？”

    一听家里的两个孩子，阿姨眼睛乐成了两道弯，连堆起的皱纹里都是骄傲与喜悦，“是啊，一个儿子一个姑娘，姑娘在厦门大学，儿子是小的，在重庆文理学院，都很懂事，不乱花钱的。我也快熬出来了，再干两年就可以歇着啦。”

    盘盘问：“阿姨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阿姨依旧笑眯眯的，“退休以前也和你们一样，做过秘书，其实就是一个文书。嗨，以前的事不提了，反正阿姨现在就是一个保洁员，把公司该打扫的地方打扫干净就好喽！”

    这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的保洁阿姨，在众人的心中立刻高大了起来。每个人都这么不简单，米尔德发誓以后再不会看低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即使像保洁阿姨这样在社会低层顽强活着的人。他们接受年龄的变老，接受时代的变化，不断地转换着自己的定位。哪有时间哭穷，哪有时间矫情啊？失落过后还是会拼命地干活，他们不会天天做梦等着天上掉陷饼。

    “你以后有福气了！”米尔德将餐盒收拾好，又用纸巾将自己弄油污的地方擦了擦，阿姨看见了，连忙过来，“我来擦就好了。”

    扔完垃圾后，米尔德和小宓说：“我去漱漱口。”

    小宓看到米尔德手里拿着的迷你型漱口水，感叹道：“还是你讲究。”

    ***

    下午米尔德在QQ上问人事经理居住证的事，人事经理告诉她，以前公司会帮着办，现在则要自己去办了。办居住证需要准备一些材料，比如学历证明，连续一定期限的社保、有房产证明或是正式的房屋租赁备案登记，劳动合同等等。人事经理又说，不同的情况需要提交不同的材料，去所在区域的社保中心了解一下最好，公司能提供的都会顶力相助。

    最后，人事经理还补充一句，要办的话早办早好，而且现在的流程应该比以前简化了。

    从来不把这些事挂在心上的米尔德，总算为办居住证勤快了一点。她联系房东做租房子的房东备案，网上打印了学历证明，准备好劳动合同，还特意请了一天假去办理。

    米尔德想到了甄真和贾辛辛，这天下班后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办居住证。甄真首先表态，说她想办也办不了，因为她找到新工作才不久，而上一份工作和这份工作之间有四个月的空隙，那时她不在上海。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她是断保的。

    “那你呢，辛辛？”米尔德问，“要办我们一起办。正好房东做一次备案就可以了。”

    贾辛辛更是个怕麻烦的人，一听要提交这个材料那个材料的，就打退堂鼓。而且贾辛辛总是念叨着要回老家，她似乎没有在上海长久居住的意愿，便说：“最近一段时间我妈总是唆使我回老家考公务员，说我是独生女还是不要离家太远，还打击我说，以我的能力除非老天开眼掉下来一个金龟婿，否则我是肯定没法在上海立足的，更别提把他们二老接过来了。”

    米尔德发现，贾辛辛说完这番话的时候，甄真的脸瞬间郁郁的，半天没有接话。这是很不正常的，甄真很健谈，她极少会让一段谈话陷入空白。贾辛辛扭头看了甄真一眼，顿了顿，接着说：“可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暂时……”甄真重复着这两个字。

    米尔德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她说不出来，只是隐隐觉得贾辛辛和甄真的友情似乎早超出了和自己的。她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打打闹闹，有时又很安静，趴在那里玩一把游戏，她们在一起的时间要比和米尔德长得多。

    她们对自己很好，每天晚上都会给她留好吃的，米尔德甚至感受到贾辛辛比以前更柔软了。以前她总是爱说一些犀利的话，爱发狠誓，爱用怀疑的眼神看一切，而现在的她，在每次评价一件事时，都会说“ta可能会有难言的苦衷吧？”

    米尔德不知道辛辛的这些改变来自于哪里，但多数与甄真有关，这一切都发生在甄真来了以后。米尔德最近太忙了，顾不得留意太多身边的小事，她取笑说自己正在变成一个实用主义者，就连对感情，也没有像年少时那样“我愿等你”“我愿千山万水都陪你去”的义无反顾了。也或许，是还没有一个人能来点燃她沉睡的心，如果有了，她可能随时随地都能扑进去，就像年少时一样。

    米尔德看两人的情绪不对，便说：“辛辛你考虑一下，反正不管回不回老家，先办一个不是坏事。我听说居住证是要熬年限的，不要等你将来想留在上海了又后悔没有早办，对吧？”

    贾辛辛点点头，“好啊，你先办，办完了直接把经验传授给我。”

    米尔德只好尊重她的想法。

    甄真一直没有说话，米尔德本来想问她是不是打算一直留在上海，可最终没有问。倒是贾辛辛岔开了话题，问米尔德为什么突然会勤奋成这样。

    米尔德差点就把自己负债累累的事说出来了，可她还是没有勇气。面具打碎后也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畅快，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懊恼。米尔德不太自在地说：“我呀，居然想买房子了。是不是挺异想天开的？”

    贾辛辛睁大眼睛问：“可上海的房子很贵哎！而且好像外地人有什么限制的……”

    “恩，是。”米尔德点点头，“所以我要两手准备嘛，居住证办着，钱也赚着。”

    甄真这时才终于开口了，“真好，真好。”

    那天晚上，米尔德去洗手间时无意听到甄真和贾辛辛的对话，只言片语，三言两句，米尔德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辛辛，以前没有听你说过要回老家呀？”

    “我也不确定嘛，只是那么一说。主要是我妈最近总是催我回去考公务员，把我弄得有点动摇了。你知道的，我在上海连工作都定不下来，不仅是换工作，连行业都换了三四次了，我妈说的对，我是没什么定性的。”

    “可你居然不和我说……你就从没考虑过我，是吧？”甄真从始至终只在意这个重点，她似乎对贾辛辛的隐瞒很不满，甚至，很受伤。

    “不……不是……”

    米尔德只听了这一些就走开了。关上卫生间的门，她将甄真来这里住的来龙去脉串了起来，懂了甄真和贾辛辛之间的不同情愫。

    那一刻，米尔德有点羡慕她们，因为至少她们在上海有了第一次的牵绊，而这种牵绊，米尔德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