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兰芽见平煜连眼睛都闭上了,鼻血又流个不停,只当他已接近昏迷,越发急了起来。
“平大人。”她急于察看平煜的伤情,半跪在他身旁,倾身向前,拼命试图掰开平煜那只手。
平煜有苦难言,抵死也不肯松手。
傅兰芽掰了一晌未掰开,明白过来,他仍有意识,只不过不肯配合罢了,不得不停下,强压着焦躁,柔声哄劝道:“平大人,你身上到底哪里难受?让我看看好不好。”
难受?平煜暗自咬牙,是,他都快难受死了。
她声音又轻又柔,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在他手背上,撩得他汗毛都竖起,整颗心都痒得缩成一团,与此同时,身上某处却不争气的起了变化。
傅兰芽毫无所觉,见他不但双目紧闭,脸色红涨,连身子都僵硬起来,想起那次秦晏殊中毒时的场景,微微一惊,平煜莫不是遭了暗算?
想起书上所说,中毒之人瞳仁或有变化,便将手从平煜的手背上拿开,擡手去翻他的眼皮。
平煜本就整个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烤,明知自己身子并无任何不适,却莫名贪恋这种被她关切呵护的感觉,起初只管闷不作声,忽觉她整个脸都逼近,再挺不下去了,挣扎了片刻,一把握着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闷声道:“我无事。”
说话时,出于本能睁开眼,正对上她饱满得如同樱桃的红润双唇,离他极近,只要身子稍往前一探,便能吻住。
他只觉一团炽热的火堵在胸口,阵阵发烫,连忙使出吃奶的劲,拔钉子似的将自己的身子往后一靠,拉开自己和她的距离。
不料刚一动作,鼻端又涌出一股热流,傅兰芽看得真切,心都停了一瞬,急忙用帕子替他捂住,焦急道:“我小时也曾犯过鼻衄,但不会涌得这么多,平大人,你当真没有不适?会不会中了南星派的暗算,我身上正好带着我母亲——”
平煜身子不敢动弹,只要稍一垂眸,便能看见自己腿间的某处变化,因高高支起,太过明显,根本无从遮掩,羞耻又难耐,一时无法,竟恨不得南星派能凭空出现才好,也免得被傅兰芽发现端倪。
见傅兰芽帕子又贴上来,夺到手中,胡乱擦拭一把,打算借着夜色遮掩起身,好走开两步。
最好能离傅兰芽越远越好。
谁知傅兰芽正擦得格外专注,不防被平煜抢了手帕,身子一歪,慌乱中撑到平煜的腿上,不料碰到一个东西,极坚极硬,心中咯噔一声,正要低头确认,平煜却仿佛被烫着了似的一把将她从身上捞起来,猛的固住她双肩。
因平煜反应太过激烈,傅兰芽整个人都定了一下,满心讶然,她不过想帮他确认身上的伤处,做甚么这般排斥她。
最初,他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跟她对视片刻后,神情却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傅兰芽定定地看着他,月光下,他挺直的鼻梁上映着淡淡的光,眸子前所未有的黑曜迫人,似有一个漩涡,能将人吸进去。
耳畔一片寂寥,静得只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一晌之后,傅兰芽心头如有一缕明月光倾泻进来,隐约明白过来几分。
眼见他握着自己肩膀的掌心越来越烫,心一阵乱跳,明知此时该起身离开,可对上他黑釉般的分外专注的目光,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竟忘了挣扎。
不知不觉间,他离她越来越近,气息拂在她的唇瓣上,她心尖都随之一颤,只觉这感觉前所未有的陌生,又带着沉沉压顶之势,慌乱之下,到底挣扎起来,匆忙撇过头,低声道:“平大人。”
他的唇离她的唇已不到半寸,眸色更如黑釉一般暗得不像话,这声音却如同平地一声雷,彻底将他从沉迷中唤醒,
他悚然一惊,等回过神,简直无地自容,仓皇松开她,根本不敢看她的神色,起了身,快步朝一旁走去。
几步之后,又尴尬的停在原地。
傅兰芽亦不敢擡头看他,羞涩还是其次,更多的惊讶和疑惑。
空气顿时冻住,尴尬显而易见。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墙外有人低声唤道:“平大人?”
听声音,正是李珉。
平煜心中正火烧火燎,闻言,如蒙大赦,忙咳了一声。
少顷,李珉的身影在墙头出现,见到平煜,从墙上一跃而下。
立稳后,他先是冲傅兰芽点点头,这才对平煜道:“刚才我们到大人所说的县衙门口集合,果然过不一会,南星派的人便追了过来,这一回,连白长老也起了疑心,好不容易甩开南星派的追踪,白长老不肯继续前行了,只说当务之急先是要将奸细揪出。”
平煜听完,脸色又恢复往日沉静,嗯了一声,道:“这个白长老不怪能做到秦门的长老之职,果然有些手腕。”
李珉笑了笑道:“我和陈尔升见白长老终于怀疑到自己人身上,便将那个程亮擒住,对白长老说出刚才他用石子暗算彭大的坐骑之事。起初那个程亮死不承认,被我和陈尔升招呼几下后,这才乖乖招了。白长老气得不行,当场便令人将他捆了,只说等请示秦掌门之后,再行发落。”
平煜看一眼李珉,不错,总算有点长进,不但领会他的意思,还能这么快时间内便找出内奸,只是手段仍稚嫩了些。
“白长老既然已起了疑心,你们又何必出这个头?”他挑挑眉道。
李珉被平煜问住,愣了一下,少顷,恍悟地挠挠头,讪讪道:“是,我和陈尔升操之过急了。”
平煜看着他,沉声道:“秦门已在江湖中屹立百年,门规极严,白长老武艺高强,又是秦门的老前辈,想来自有雷霆手腕揪出内奸,咱们只需静观其变,何须多此一举?下次再遇到这等事,记住不必再多事,只管旁敲侧击便是了。”
李珉忙将脸色正了一正,认真道:“平大哥说的是,我都记下了。刚才我已跟秦门的人报了另一处假地址,若这回再没有南星派的人尾随,我们便在城里那处城隍庙旁的小巷集合可好?”
平煜见他安排得有纹有路,眸子里浮现一抹笑意,点头道:“好。就在城隍庙集合。”
李珉见平煜话里有赞许之意,备受鼓舞,忍不住笑嘻嘻地看一眼他身后的傅兰芽,冲她点点头,随后跃上院墙,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傅兰芽匆忙回以一笑。
她这时早已恢复镇定,将刚才李珉和平煜的话听得一字不落,心中极想过去跟平煜讨论几句,可一想到刚才的事,身子一僵,又难为情地立在原地。
平煜更比傅兰芽尴尬万分,且一想到她刚才挣扎的举动,就觉羞耻至极,简直立不住,恨不得立刻在傅兰芽面前消失才好。
若在以前,傅兰芽无论如何会跟平煜主动搭上几句话,可如今连她都没有开口的打算,两个人之间便只剩下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外头传来李珉的哨声,显然已去而复返,正招呼他们前去汇合。
平煜僵着不动的身子这才有了反应,擡头看了看院墙,挣扎了一会,到底走到傅兰芽身边,想抱着她上去。
可一想到刚才情景,怎么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将她搂到怀里,只觉自己在傅兰芽面前,是无论如何都洗刷不了觊觎她的嫌疑了。
傅兰芽见平煜到了身旁,只管杵着不说话,脸上似有羞恼之意,跟他对着僵了片刻,听外面李珉又呼哨几声,显是在催促,隐含嗔意地看他一眼,干巴巴催促道:“平大人。”
平煜脸部线条有了变化,转头看她一眼,见她垂眸立在自己面前,脸上虽没有笑意,可口吻却还算柔和,摆明了在给他台阶下。
他心头一松,犹豫了片刻,揽住她的腰肢,一手攀墙,提气飞纵上去。
傅兰芽出于本能紧紧搂着他的腰身,心却始终跳得厉害,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毫无波澜。
一路飞檐走壁,到了李珉所在之处,落地后,平煜先将傅兰芽松开,等她立稳后,两人若无其事,一前一后往前走。
一转弯,却见前方不止有锦衣卫,白长老等人也在。
林嬷嬷一见傅兰芽,便手脚并用从马上爬下来,迈着碎步快步迎过来,哽声道:“小姐。”
傅兰芽揽住林嬷嬷,看她一眼,见她无恙,略松口气。
白长老脸上含着愧意,一见平煜,便下马一礼,恳切道:“平大人,我们秦门驭下不严,这才出了叛徒,险些连累平大人及众位大人,刚才在下已将那人的行径派人告知秦掌门,等今夜事毕,掌门人便会用帮规严厉处置。”
平煜看一眼他身旁那匹马,果然上面绑着一人,手脚均被缚住,却依然活着,看得出白长老打算留着活口用来迷惑南星派,越发对他所作所为表示认可,笑道:“白长老当真雷厉风行,不怪都说秦门辈出英雄人物,不过,既然南星派的手既能伸到秦门中,可见手腕委实了得,事不宜迟,我们先送罪眷去内院,再速去对付林之诚。”
白长老本就挂忧秦勇及秦晏殊,听得此话,自然极力附和,一声令下,预备出发。
刚才傅兰芽主仆乘坐的马车已然震裂,李珉情急之下,找来一辆小得多的简陋马车。
林嬷嬷扶了傅兰芽正要上车,忽然巷尾传来一阵疾行的马蹄声。
众人如临大敌,纷纷拔出武器,朝来处看去。
过不一会,就见夜雾中出现十来名男子。
白长老认出一行人中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又惊又喜道:“洪帮主!”
忙率领秦门一众人等下马,恭恭敬敬朝那人迎去。
除了洪帮主,另有一人,二十出头,眉目俊雅,满面风霜。
见到傅兰芽,那人呼吸都滞了片刻,等回过神,忙下了马,大步朝傅兰芽行来。
还未走近,平煜陡然想起前几日画像上所见之人,面色一阴,对李珉和陈尔升使了个眼色。
两人立即翻身从马上下来,低喝道:“来者何人,速速止步。”
陆子谦诧异地看二人一眼,不得不停步。
傅兰芽先未认出那人是谁,等那人走近,面色一淡,旋即撇过头,便扶着林嬷嬷的手上车。
陆子谦面色黯了黯,知道若错失这个机会,恐怕连句话都跟她说不上,再顾不得什么了,唤道:“兰芽,我背信弃义,无颜见你,可是我——”
话未说完,傅兰芽沉着脸看一眼林嬷嬷。
林嬷嬷会意,漠然对陆子谦行了个礼,客客气气道:“陆公子,既然说到信义之事,烦请陆公子改改称呼,我家姑娘的闺名可不是随便什么不相干的人都能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