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曼是在一个缺爱的家庭里长大的。
爸爸工作忙,妈妈只知道打麻将,不怎么搭理苏曼。苏曼五岁的时候,说话还结结巴巴,妈妈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带苏曼去医院,医生说是舌系带的问题,安排做了一场手术。可是做完手术之后,苏曼的情况并没有多少改善,苏曼的爸妈就崩溃了。
中年人的情绪,都是对内的。他们可能在社会上是孙子,但在家庭里,是绝对的大爷。
于是,苏曼的爸妈面对结巴的女儿,没有采取正确的纠正方法,反而采用了一种最恶劣的方式——
打骂。
口吃是一种非常复杂的语言失调综合征,跟遗传、生理发育、心理压力有关。谁也不能确定苏曼口吃的根源是什么,苏曼就在这种充满了暴力和歧视的环境下长大了。她想过,自己与其是一个结巴,倒还不如是一个哑巴。
自卑的苏曼,从此不再开口说话。她迷上了画画,那是一种别样的表达。画画的时候,她笔触流畅,无拘无束,是一个自由的精灵。
苏曼上了高中之后,也是一贯的作风,从不开口讲话。真到了必要的时候,她也只是简单地回答——不,行,好。
上课的时候,如果有老师提问她,她就站起来,冷冷地看着老师。就算是被罚站,她也不愿意开口讲完整的一句话。
这样的苏曼,她原本是被淹没在人群里的一粒尘埃,可偏偏她有一张让人无法忽视的漫画脸。
可爱的、圆圆的漫画脸,配上一对大眼睛,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是挺让人注意的。
罗小湖就是在这个时候,注意到苏曼的。他是转学生,因为在另一所高中里劣迹斑斑,差点被开除,所以才转学到这所学校。
站在讲台上的罗小湖,有一张酷酷的脸,对同学们爱搭不理。但是几天后,他对苏曼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苏曼一整天也说不到几个字,这挑起了罗小湖的好奇心。他故意跟别人换座位,坐到苏曼身边,问她问题。苏曼不理他,他也不生气,还是笑嘻嘻地自说自话。
直到有一天,刚来的语文老师提问,点到了罗小湖。罗小湖站起身,结结巴巴地念了一段话。
全班哄堂大笑,罗小湖涨红了脸,大声说:“结结结巴怎么了?老……老……老……老子高兴!”
那一刻,苏曼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抿唇笑了一下。罗小湖坐下之后,给苏曼写了一张纸条。
苏曼展开纸条,发现上面只有一句话,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多笑啊!
那一刻,苏曼感觉自己的心融化了。
放学路上,她不再拒罗小湖于千里之外,而是放慢了脚步,听着罗小湖在耳边唠叨。
罗小湖问她:“你怎么总是不说话?”
苏曼不说话,只是看着罗小湖。
罗小湖又说:“如……如如果你愿意说话,我……我……我就陪陪陪着你结巴。”
苏曼怔住了,站定之后,直直地看着罗小湖。
“你,你怎么,知……知道?”她艰难地问。
罗小湖说,他从看到苏曼的第一眼开始,就有些喜欢苏曼。刚开始他不知道苏曼为什么不搭理人,后来从别人那里听到了,就把那个人打了一顿。
“谁说你是结巴,我就把他打一顿。”罗小湖笑起来,“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我陪你结巴。”
苏曼后退一步,说了一句“神经病”,就跑开了。
但是那天晚上,她失眠了。
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不介意她是个结巴,反而陪她一起口吃。这种感觉就像是一颗孤独的行星,突然有了卫星追随。
她知道,行星和卫星,就像是地球和月亮,永远不能靠近。但是,她还是喜欢这种被追随的感觉。
第二天,罗小湖真的说话结巴了。
再也没有人取笑苏曼了,因为更好笑的人出现了,这个人就是罗小湖。
罗小湖笑呵呵的,也不跟人争辩。等到取笑他的人出现得差不多了,罗小湖把这些人的名字列成一个名单。
两天后,名单上的人都被揍了。
“你放心说话,以后再也没人敢嘲笑你了。”罗小湖对苏曼说。
苏曼半信半疑。但是当她试着在课堂上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话之后,她发现,同学们果然沉默着。
嘲笑结巴的人,都会被揍——罗小湖用他的拳头,将这句话牢牢地摁在每个人的脑子里。
他用肢体暴力,排除了语言暴力。
苏曼从那一天起,慢慢变得开朗起来。她第一次有了笑容,开始跟罗小湖交流,和他一起逛街、打游戏……
课业落下也不要紧,她那个时候就开始学习插画。因为网络插图的兴起,她开始在网上售卖网图,渐渐攒下了一笔钱。
她知道罗小湖家境优渥,普通的东西看不上,所以她倾其所有,为他买了一双名牌篮球鞋送给他。他感动得将她一把拥入怀里,告诉她,花钱是男生的事,下次让他来做。
“我喜欢你。”苏曼说出了人生中第一句流畅的话。
罗小湖愣了一下,忽然狂喜,将苏曼高高地抱了起来。他对着天空大喊,苏曼,我也喜欢你!
“罗小湖是我人生中的一道光,驱散了我的万年黑暗。”苏曼在日记本里这样写。
她爱上了这道光。
2
“后来呢?”画室里,江群群忍不住问。
苏曼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望向窗外。
“后,后来……我发现……”她艰难地说,声音有些哽咽。因为说不下去了,她干脆将自己的话在手机记事本上打了出来。
江群群拿过手机,看到记事本上的第一段是这样开头的。
“后来我才发现,只要你把一个人看作光,那么你就会变成飞蛾。”
苏曼和罗小湖的故事,并不能免俗。
罗小湖是个不良少年,但是家里有些家底,总不可能让罗小湖这样继续堕落下去。于是,罗家给罗小湖安排了一些唱跳课程。
他很有天赋,刚上课就迷上了跳舞。青春期的男孩子,手长脚长,跳起舞来魅力四射。
罗小湖在学校里人气飙升,许多女生围着他转,将他奉若神明。苏曼感到不安的时候,罗小湖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说过话了。
他很少来学校,来了之后也是如众星捧月,被一群人围着。苏曼像是一粒尘埃,被他遗忘到了脑后。
她试着跟他说话,但是罗小湖很是敷衍,告诉她自己练舞很累,就趴在桌子上睡起觉来。等到他醒了,苏曼就给他写了一张纸条。她告诉他,她很喜欢他们一起走过的小路,小路上有夕阳,有轻轻拂过的微风,还有不知名的小花。
他没有回复。
苏曼不甘心,一次次地去找罗小湖。罗小湖刚开始还跟她说上几句,后来直接当着很多人的面,对她发了脾气:“你到底要怎样啊?”
她怔住了。
她没想怎样,她只是想跟以前一样。
“你别整天找我,他们看到有你在,其实挺不自在的。”罗小湖指了指周围的人,“你问问他们,想不想看见你?你性格太孤僻了,你不改掉这个性格,我怎么能让你融入进来呢?”
每一个字,都伤得苏曼体无完肤。
周围的人看着苏曼窃笑,苏曼落荒而逃。她这时才明白,不知何时,她成了卫星,而罗小湖是那颗行星,她成了追随者。
为了更好地融入罗小湖的圈子,苏曼决定改掉口吃。她积极地去看医生,努力训练自己说话。终于,她的口吃有所改善,只要语速放慢,她就能够相对流畅地表达。
可是她能达到的最好水平,不及别人的二分之一。
在一次春游,苏曼试着和同学搭讪。那怪异的语速,让被搭讪的同学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苏曼被刺痛了,连正常的社交都做不到,她已经不指望去融入罗小湖那个更高端的社交圈了。
她重新缩回了壳里,再次自卑封闭。她决定远离风暴,可是风暴并不愿意放过她。有一天,苏曼去教师办公室交作业,走到拐角处听到墙后有人在谈话,其中一个声音就是罗小湖。
另一个声音是个女生。她问罗小湖:“哎,你以前跟苏曼挺好的,你是不是喜欢她?”
只听罗小湖懒懒地回答:“你们喜欢她吗?”
女生哧哧地笑了起来:“一个结巴,谁喜欢啊?听说她上次好像被你一激,真的去练习说话了。”
“哎,愁人,我只是托词而已,不想说得太伤人。我不想跟一个结巴交朋友啊,她要怎样才能明白呢?”罗小湖的声音里有些不耐烦,“我以前接近她,只是觉得她好玩,最后我觉得她挺没意思的。”
他说得那样轻松,仿佛只是说今天吃了什么那样简单。可是苏曼分明听到了自己胸腔里心碎的声音。
苏曼将他看得那样重,结果他到头来歧视她是个结巴。而那段让她那样珍视的时光,他也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就在她心碎的时候,罗小湖和女生说说笑笑走出转角,看到了苏曼。
“你怎么在这儿?你偷听我?”罗小湖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苏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咬着牙,低声说了一句“别得意,你以为你是谁”,然后转身就走。她听到那个女生低声说:“天啊,她好像说你别得意,说不定摔个大跟头,没想到她还诅咒人啊!”
这个女生故意曲解苏曼的话,只是为了讽刺苏曼的口吃。可是没想到,两天后的罗小湖,真的在跳舞的时候摔伤了,住进了骨科。全班同学都去看他,苏曼也跟着去了。
女孩子心软,她还是心疼罗小湖。在去看他之前,她避开人哭了好一会儿。可是当她和同学们走进病房的时候,罗小湖却变了脸色。
他看着她的眼神非常复杂,让苏曼也跟着有些不安。等到没人注意,罗小湖抓着她的胳膊,低声说:“你放过我吧?行吗?”
“你,你什么意思?”苏曼不解。
罗小湖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恐惧:“那天你诅咒我摔一个跟头,我后来就摔伤了,这不是你咒的还是什么?”
“你!你!”苏曼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气得哭着跑出了病房。
她再也没有和罗小湖说过一句话。
高考的时候,苏曼去做了艺术生,读了美术学院,然后毕业。而罗小湖则去了韩国当练习生,归国后参加了几档综艺节目,混得风生水起。
这几年的时间里,苏曼没有一天不恨罗小湖。
她想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可以这样残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再将她的世界破坏得更彻底。如果他当时没让她感到光明的美好,那她现在也不会觉得黑暗让人痛苦。
她将情绪全部发泄到画中。她找到罗小湖的媒体照片,对比着画出来后,在他的嘴巴上打下了一个浓墨重彩的X。
同时,苏曼也试着去混入粉丝后援会,慢慢地摸清楚如何才能见到罗小湖。在罗小湖的见面会上,她本来想了很多种报复的方法,但在见到罗小湖本人之后,全部烟消云散。
那毕竟,是她深深爱过的人啊!
所以苏曼当时只是递过去一张心愿卡片,希望罗小湖给自己签名。但是罗小湖,认出了她。
“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罗小湖问,然后低头仔细查看卡片,气急败坏地问,“我的天,这上面画的什么?你不会是要诅咒我吧?”
苏曼的怒火重新燃烧起来,她恼火地回敬了一句:“是,我是。”
罗小湖气急败坏,将苏曼数落了一顿。苏曼昂着头走出见面会的现场,才落了泪。
他和多年前一样,觉得她是累赘,是多余,是神经病。
但是苏曼没想到的是,罗小湖还不甘心,打听到她的工作地点,居然找到了梦想画室。他在柜子里,看到了那些嘴巴打了X的画像之后,更加愤怒了。但这一次,愤怒中夹杂了恐惧。
“苏曼,你真恶心,你这么画我!你,你到底诅咒了我什么?”罗小湖歇斯底里地质问她。
苏曼面对罗小湖,说出了有史以来最流畅的一句话:“很简单,我要你也感受到我的命运,我要你也感到我的悲惨!”
当时,罗小湖脸色如灰。
苏曼面对罗小湖,将这些年的憋屈、愤怒和失落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她出奇地没有结巴,十分流畅地表达了对罗小湖的诅咒。罗小湖当时什么也没说,他惊恐地逃走了。
在手机上写完这个故事,苏曼将手机收了回来。江群群看得眼底发酸,心里无限唏嘘。
“罗小湖果然隐瞒了许多事情。”杨轻舟沉吟,“这段他倒是没说,如果他说了,我倒是能理解他为什么口吃。”
苏曼挑了挑眉毛,嘲讽一笑:“我……还真的不知道,我居然真有诅咒的能力。”
她轻轻长舒一口气,似乎要放下心结一般:“你们……是来帮,罗小湖的吧?需要,我做什么?”
苏曼语速很慢,尽可能地把话讲得完整。江群群注意到,苏曼眉目平和,目光平静如湖面。
可能将这个故事讲述出来,她就真的将这些过往都放下了吧。
杨轻舟看了她一眼,郑重其事地说:“不,我打算帮助你。”
苏曼一愣。
“在我看来,你更需要帮助,而不是罗小湖。”杨轻舟说,“长久以来,你忍受着父母的语言暴力,忍受着这个冷漠世界给你的隔阂,忍受着内心的撕裂与痛苦,那个真正得病的人是你,而不是罗小湖。”
苏曼静静地听着,眼底闪出一点泪光。
“我会让罗小湖给你一个交代。回见。”
杨轻舟和江群群告别,走出了画室。江群群回头,从窗玻璃看到苏曼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竖在墙角的那些画。
苏曼的青春,太短暂,也太残酷了。
江群群心里一阵阵难受,扭头问杨轻舟:“爱的确是会消失的,而且是不打招呼就消失,对吗?”
“物理学的熵增定律告诉我们,任何事物发展到最后的结局,就是灭亡。”杨轻舟说,“所以爱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特殊,会逃避掉熵增定律?”
爱的确没什么特殊的。
它只是某一个时间段的,对某个人的心动,仅此而已。
江群群点点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忽然,他将手往后一伸,将她的手完完全全地包裹在自己的手心。
她抬头,看到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可是,为了你,我想对抗一下熵增定律,直到我的肉体消亡。”杨轻舟笑了笑,勾起手指在她鼻梁上一刮,“所以,你不许因为别人质疑我。”
江群群微微一笑,心里有些甜。
“不过,你要怎么让罗小湖给苏曼一个交代呢?”江群群好奇地问,“依他的性格,应该不答应吧。”
“他肯定不答应,没有体会过痛苦的人生,不会理解别人的痛苦。”杨轻舟冷笑一声,“所以,需要你配合我表演。”
江群群翻了个白眼。
她知道,戏精杨轻舟,上线了。
3
休息室里,罗小湖正在焦躁地来回走着。肖博在旁边坐着抽烟,双目阴沉。
江群群和杨轻舟刚走进去,罗小湖就快步迎了上来。他今天穿了一身练功用的白衣黑裤,身材修长,走过去的姿态都带着优雅的气质。
“你……你……你们怎么几天都没,没有出现?”罗小湖说话还在磕磕巴巴。
肖博听到罗小湖还在结巴,头疼地捏着眉心。
从他的脸色上看,罗小湖这几天应该没有太大的改善。
“这几天我偷偷带他去看医生了,没什么大的用处。”肖博满脸愁容地吐出一口烟圈,“眼看好多通告都飞了,再这样下去,罗小湖只能单飞了。”
杨轻舟没搭理罗小湖,而是走到肖博面前:“肖老师,抱歉了,我决定把钱退给你。”
肖博震惊,手中香烟掉下一截烟灰:“不是,你之前不是说能搞定吗?”然后他又问,“你不会看我们走投无路,想加钱吧?”
罗小湖也如同一头暴躁的狮子:“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杨轻舟眼中出现了一抹哀伤,“我的女朋友也中了那个人的诅咒。”
杨轻舟看了江群群一眼,江群群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喉咙,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肖博和罗小湖吓了一跳:“她怎么了?”
“昨天我们去找苏曼,但是苏曼拒绝沟通,并且和我女朋友发生了冲突。回来后,我的女朋友就失声了,医生怎么检查都没检查出来问题。”杨轻舟表情严肃,“这件事到此为止,从现在开始,我不会给你做任何咨询。”
江群群眨巴着眼睛,拼命挤出了两滴委屈的眼泪。
“不会吧?她跟你们是什么仇,什么怨?”肖博质疑,拿出手机,“要不然我报警。”
罗小湖一把将他的手机挡住。
“干什么?”肖博有些气愤,“这种人就应该让警察去查她!”
罗小湖没回答肖博,而是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杨轻舟和江群群:“你们知道她叫苏曼了?”
江群群猛然记起,罗小湖刚开始是隐瞒许多内情的。她装作懵懂的样子,看向杨轻舟。
杨轻舟面不改色地回答:“我们当然要调查清楚,才能更好地针对你的情况,怎么?你以前做过对不起苏曼的事,才不想让我们查她?”
罗小湖目光躲避,没回答。
肖博疑惑地看着罗小湖,目光里多了一丝探究。
“我们跟苏曼沟通了,她说,如果要解除诅咒,除非你承受当年她所承受的痛苦才可以。”杨轻舟说,“但是,这个痛苦具体是什么,恐怕只有罗小湖你自己才知道吧?”
肖博看向罗小湖:“你跟那个诅咒你的人早就认识?”然后又问,“那个人当年受到的痛苦是什么?”
罗小湖铁青着脸,一句话不答。
杨轻舟还想说什么,罗小湖已经开了口:“想让我承受……她……她……她的痛苦?那……那……那不可能!”
这拒绝,在杨轻舟和江群群的意料之中。
“言尽于此,我也没其他要说的,再见。”杨轻舟也不多纠缠,拉着江群群就往外走。
江群群慢慢往门口处走去,感觉到罗小湖的目光盯着她的后背。
但是罗小湖并没有喊住他们。
就在这时,江群群的手机突然响起,她装作茫然无措的样子拿出手机,眼巴巴地看着杨轻舟。
杨轻舟拿过手机,面无表情地听完,才说:“你好……我是群群男朋友……她过几天就会恢复,请你们别辞退她……”
他表情一滞,将手机放下递给江群群:“挂断了。是剧组的电话,说你……失声了,所以这份工作给别人做了。”
江群群再次“影后”上线,大眼睛里眼泪吧唧,然后偷偷瞟了一眼罗小湖。
按照他们的预判,肖博和罗小湖目睹江群群的窘状,会被触动,应该追上来服软,答应他们提出的解决办法。
但是让江群群意外的是,罗小湖呆呆地站着,肖博只顾低头抽烟,他们似乎真的放弃了和他们的合作。
“工作丢了就算了,我再陪你去医院。真不行,我去求苏曼,她一定能让你继续开口说话。”杨轻舟按照剧本,表面上安慰江群群,其实是添了一把火。
罗小湖和肖博还是没有太多反应。尤其是罗小湖,他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江群群心里有些急,使劲摇头,然后故意让自己绊到门槛,整个人往前一扑,重重地倒在地上。
“群群!”杨轻舟赶紧上前扶她。
水泥地面很硬,江群群感到膝盖和胳膊上火辣辣一片,应该是破了皮。她直接闭上眼睛,装作晕倒的样子。
“你醒醒!”杨轻舟晃她。
江群群被他摇得七荤八素,但坚决不肯睁开眼睛。罗小湖和肖博仿佛刚刚清醒回神,赶紧围了上来,紧张地问:“她怎么样?怎么了?”
“这诅咒的能量,太强了。”杨轻舟满脸愤懑,伸手掐着江群群的人中。他的力道很大,江群群被掐出了眼泪,不得不睁开眼睛。
杨轻舟将她顺势抱在怀里,声音发抖:“你醒了!我们走……我去找苏曼,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收回诅咒……”
他搀扶起江群群,江群群一瘸一拐地往楼下走。肖博看着两人,忽然开了口:“等一下,杨先生,要不然,你给我们出个主意,看怎么去解除罗小湖受到的诅咒?”
罗小湖不甘心:“肖博!”他气急败坏,“你,你你你……”
“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肖博恼火道,“我不知道你跟那个苏曼有什么过去,但是你再没工作可接,公司要雪藏你!”
罗小湖愤愤地扭过头。
江群群心中窃喜,忍不住看了杨轻舟一眼,彼此眼睛里透露一丝笑意。
拼上这波演技,总算拿到了想要的结果。
4
和罗小湖谈妥出来,杨轻舟扶着一瘸一拐的江群群下了楼。
网约车恰好到了,停到两人面前。江群群刚拉开车门,杨轻舟却伸手过来,一把将江群群拦腰抱起,然后将她整个人后背往里地放到后座,正好避开了胳膊和腿上的伤口。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她满脸通红。
“你……”江群群惊讶。
她试探地看了前排司机一眼,发现司机虽然戴着口罩,但耳朵臊得通红通红的。
“年轻真是好啊,哈哈哈!”司机哈哈一笑。
杨轻舟面无表情,“砰”的一声将车门关上,然后坐到了副驾驶。江群群皱了皱眉头,她感觉他在生气。
简直莫名其妙。
她今天发挥了最好演技,他居然还生气?
江群群瞪了杨轻舟一眼,而杨轻舟也回敬了她一个不悦的眼神。司机可能感受到了来自小情侣之间的肃杀,随手拧开了车载DV。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极富年代感的歌声悠扬传来。
等到两人下车,车里的音乐已经切换到了更有年代感的劲歌。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
江群群觉得,这歌词太符合她的心境了,她现在浑身烧着一把怒火。
也许是不忍看到她一瘸一拐的,杨轻舟面色稍缓,主动上前扶她,却被她推开。
江群群翻了个白眼:“杨轻舟,我自己有腿。你扶着我进校门,被同学们看到怎么办?”
杨轻舟脸色铁青:“既然跌伤自己会让你行动不便,那下次就不要给自己加戏。”
江群群顿时火了,她故意跌那一跤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刺激罗小湖,让罗小湖低头?
“你以为我愿意加戏?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就好好保重自己,你以为我在意那点咨询费?”杨轻舟更生气了。
生气的杨轻舟,气质中的高冷疏离喷薄而出,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江群群不想理他,自顾自地往学校里走去。杨轻舟停顿数秒,追上来说:“你先回工作室,我去超市买菜。”
江群群哼了一声。
她没回工作室,而是回到宿舍,找出创可贴,一个人将伤口处理了一下,就窝在**,用电脑看起了电视剧。
周溪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的江群群,随口问了一句:“什么剧啊?好看吗?”
“不知道。”江群群叹气。
周溪心想,这人莫非是傻了?
周溪噔噔噔地上了床,凑到江群群身边,瞄了一眼电脑,顿时两眼放光:“这剧好看的,是我偶像演的。”
江群群叹了口气,将笔记本电脑给周溪:“那给你看了。”
周溪凑到她身边,用屁股拱了拱她的胳膊:“到底怎么了吗?跟杨轻舟吵架了?”
她不小心碰到了江群群的伤口,江群群痛得咝了一声。周溪眼神怪异又暧昧:“你们别太激烈啊!”
江群群满额头黑线,推周溪下床:“不小心跌的,不会说话就少说话!”她拿起身旁的手机,往床铺上轻摔一下:“手机跟坏了一样。”
周溪实诚地拿过她的手机,检查了一下:“你的手机没坏。”
江群群勃然大怒,手机没坏,杨轻舟的短信为什么还没来?
她恼火地将手机夺过来,往床尾一扔:“还不如坏了!”
周溪心想,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神经病。
江群群等了足足一个晚上,手机还是没有迎来杨轻舟的道歉短信。
第二天早晨,江群群气呼呼地起床,报复性地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百褶小短裙。周溪看了她一眼:“去心理咨询室吗?”
“去酒吧。”
周溪无语两秒:“酒吧白天不开门。”
江群群轻咳两声:“那我去咨询室。”
周溪白了江群群一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5
江群群气呼呼地来到心理咨询室门口,想敲门,犹豫了一下,直接推门进去。没想到,刚进门,她就嗅到一股诱人的香气。
江群群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门口,伸头往里面张望,顿时两眼发直。
灶火上炖着猪蹄汤,汤汁奶白,咕嘟咕嘟冒着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自动炒菜锅里,被翻炒的酱汁排骨油亮油亮的。杨轻舟穿着围裙,小心地将三片培根放到三个蛋上。油水吱吱作响,粉红色的培根在煎锅上慢慢蜷缩。
江群群擦了擦口水,正在琢磨要怎样才能做到厚脸皮地叼走一块猪蹄,杨轻舟忽然回过身。
她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往后一躲,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了重心。眼看她要跌倒,腰部被人猛然一搂,惯性让她扑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江群群抬眼,眼巴巴地看着杨轻舟。他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背,两人的姿势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
他蹙紧眉尖:“你能不能小心点,差点旧伤添新伤。”
他的胸膛非常温暖,隐约还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江群群挣开他,掩饰地整理头发:“我来工作室拿个东西。”
杨轻舟没说话,转身重新回到厨房关火,盛了一碗猪蹄汤放到桌子上。
“喝吧。”他乜斜着她。
“不是,我真的只是来拿个东西,不是来吃饭的……”江群群辩解。
“拿什么?”他问。
江群群大脑卡壳两秒,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耳垂,四处寻找:“我的耳钉不见了,前几天我还有的……”
她四处转悠着找耳钉,结果刚一抬头,一只炖猪蹄就被塞到她的嘴里,猪蹄上的汤汁甚至流到了她的下巴上。
杨轻舟恶作剧一笑,江群群恼火地拿下猪蹄,愤怒:“杨轻舟!”
“你是找这个吧?”
江群群咬牙切齿,但最后乖乖屈服,啃起了猪蹄。
杨轻舟将她按到椅子上,将做好的饭菜放到她面前:“把这些都吃完,补补身体。”
江群群扭头撒娇:“哪里就那么严重了,还要补?”
“都破皮了,而且你跌倒的地方,距离楼梯很近,万一你滚下去了怎么办?”杨轻舟语气里带着后怕。
江群群心头暖暖的,想起苏曼,又有些寥落:“我只是觉得,对苏曼必须有一个交代。毕竟,她才是那个需要被治疗的人,不是吗?”
“她是需要被治疗,但是我也不希望我的人受伤。”杨轻舟斩钉截铁。
这句话里有一个重点,我的人。
江群群感觉这三个字如同一个燥到极致的炮弹,倏忽点燃了四肢百骸,于心头炸响了绚烂的霹雳。
她赶紧低头喝汤。
所幸手机适时响起一声推送,江群群如同被解救,放下啃了一半的猪蹄,拿起一看,顿时震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罗……罗……罗……罗小湖,要隐退?”江群群震惊得都结巴了。
杨轻舟没太多表情,低眸瞄了一眼:“有悟性,让他卖惨给苏曼看,他倒是选了一个最惨的。”
江群群上了微博,发现网络上的超话已经沸腾,大部分粉丝追问罗小湖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更多的人质疑经纪公司不作为。猛然,一条微博跃到眼前:“从上次演唱会的表现来看,我觉得他是江郎才尽了。”
这条微博被许多评论顶起,有人质疑,但也有人同意,热度逐渐高涨。还有的评论说:“看发布会,罗小湖连话都说不顺溜了,可能他真的状态很差,不适合这个唱跳团队。”
发布会的视频里,罗小湖还是那个英俊少年,只是褪去了一身骄傲。
他拿着稿子,面对话筒,低着头一字一句地念稿子:“因为身体原因,我决定暂时退出公司安排的工作……”
下面有人问:“那你还会出现在生日会吗?”
罗小湖点了点头,将稿子收了起来。队长谢峥然在旁边一直面无表情,此时才走上前,将罗小湖拥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团队其他几名成员也都上前,将罗小湖围在中间。
为了团队的发展,兄友弟恭的戏码此时还是要演一演的。只是镜头一晃,江群群明显看到除了谢峥然,其他几名成员迅速离开罗小湖,仿佛他是一个不吉利的瘟神。
江群群看着视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非要做到这一步,苏曼才肯原谅罗小湖吗?”江群群问。
杨轻舟脸上没有一丝同情:“群群,有时候治愈一个人的,不一定是鸡汤,而是仇恨的发泄。”
只有经历痛苦,才能明白他人的痛苦。那么多年的委屈和愤恨,不是一碗鸡汤就可以解决的。
江群群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一边吃饭,一边刷着超话。杨轻舟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吃饭要专心。”
他伸手过来,要将手机拿走,江群群却在此时头皮发麻,拿着手机的手不停地颤抖:“我天……”
杨轻舟感觉不妙,将手机拿起,顿时也是面色肃然。
这是一段偷录的视频,镜头有些摇晃,只照到了地面,但是一段对话清晰地出来——
“我来说吧,罗小湖得了口吃,没办法负责RAP部分。”
“我……我……我,我……真……真的,唱唱唱唱不了……”
……
这是演唱会那天,在休息室里的对话,明明白白地透露出了罗小湖的症状,就是口吃。
杨轻舟点开发视频的账号,发现是一个营销号。营销号说,是有人给他投稿,他才发的,看来这个视频可以回答,罗小湖隐退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杨轻舟微微皱眉,将视频做了下载。
“杨轻舟,当时房间里不就我们几个人吗?为什么会有偷录视频啊?”江群群急了。
杨轻舟没说话,只是脑海中闪现出一块记忆碎片。
他和江群群去艺术小楼找苏曼的时候,有一个人在对面的楼上默默地观察他们。当时他就感觉自己被跟踪了,但他始终想不明白,那个人是谁,动机是……是……什么?
没等他想出个子丑寅卯,肖博的电话气急败坏地传来:“杨轻舟,你这个人是不是太不厚道了?居然偷录我们?”
“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们还有谁?我们分析了视频,那个方向差不多就是你们那边。演唱会的时候,你们早有预谋了吧你们?”
仿佛是被提示到了关键信息,大脑中某个环节电光石火般地亮了一瞬,已经照亮了真相。杨轻舟冷笑:“肖博,你们被做局了。”
“什么意思?”
“镜头摇晃,方向在我们这边,你就觉得是我们偷录的?万一这是一个可移动的摄像头呢?再说,演唱会的当天,我的确是遇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杨轻舟说。
那天的演唱会开始之前,大屏幕的镜头一直对着他和江群群,当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妥,但并未细想。现在想想看,可能从一开始,演职人员里就混进了目的不明的奸细。
肖博听了,并未继续质问,而是挂了电话。江群群忐忑不安:“我们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有我。”杨轻舟眸光锐利。
他们在明,那人在暗,不知何时还会露出獠牙,但他绝对不会退缩。
6
视频事件持续发酵,黑粉们挖出了许多罗小湖之前唱跳的视频,怀疑是不是假唱。
罗小湖那句“我……我……我,我……真……真的,唱……唱……唱……唱不了……”在网络上迅速走红,居然成了一句流行语。还有恶作剧的博主,甚至剪辑了一段视频,对罗小湖加以嘲讽。虽然公司公关删了那个视频,但影响还是很坏。
那个曾经的“神颜四美”之一,有一天也会被万人踩踏。
肖博那边传来消息,他经过调查,发现休息室的扫地机器人上,居然被人安装了一个隐秘的摄像头。但是这个是谁安装上去的,查监控已经没用了。肖博只能开除了团队里的一些新入人员。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只要防范到位,那个人就没法兴风作浪。”肖博在手机里说,“关键是,罗小湖能不能改掉口吃?”
目前关于罗小湖的黑料,其实不算是真正的塌房。他没有假唱,所以只要公司澄清,专业音乐人进行鉴定,这个问题就不是一个问题。关键问题是口吃,这是罗小湖安身立命的东西,他要尽快调整好状态,出来唱上一两首歌,所有的黑料都会烟消云散。
到时候公司还会进行解释,罗小湖这段时间是因为练舞压力太大,粉丝们肯定会率先心疼一波,说不定还能上个热搜。
“可以,你带他来找我。”杨轻舟说。
肖博满口答应,和杨轻舟约了时间。挂上电话,杨轻舟才说:“和苏曼联系吧,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到时候让她也见见罗小湖。”
“会出问题吗?”江群群有些拿不准。
“有些关卡,没法躲开。”
江群群点头,联系苏曼。苏曼大概也是看到了新闻,犹豫了很久才问:“他,会不会,恨我?”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苏曼沉默两秒,决定见面。
两天后,终于到了见面的日子。
江群群将地点约在心理咨询室,并且将桌椅打扫得干干净净。毕业在即,这应该是她接下的最后一个咨询案例。眼看这个案例要结束,她的青春也会跟着结束,想起来还蛮唏嘘的。
苏曼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她画了一点淡妆,手里提着一个大画包。江群群疑惑:“这是什么?”
苏曼打开画包,拿出了三幅画。那些都是罗小湖的人像画,只是不同的是,以前画中的罗小湖,嘴巴上被打了一个大大的X,而现在画中的罗小湖,嘴巴上是一朵花。
“他是看到这些画之后,才口吃的,所以我这两天……把画修改了。”苏曼笑了笑说。
这是江群群第一次看到苏曼的笑容,温柔如春风。
“你还是喜欢他。”
苏曼脸红一瞬,迅速恢复常态,然后摇了摇头。
“不喜欢了,只是……”她歪着头,眸光里居然流露出一丝向往,“喜欢,那段,岁月。”
只是喜欢那段岁月罢了。因为在那段岁月里,她曾经爱过一个人。那份心意,让那段岁月变得不平凡。
杨轻舟静静地听着,忽然说:“你是个好姑娘,你会遇到更好的。希望这件事结束以后,你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苏曼点头。
门口忽然发出响动,江群群循声望去,只见罗小湖怔怔地站在门口,目光复杂地盯着苏曼。
苏曼猛然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来了?”
江群群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想到罗小湖也提前到来,两个人在毫无铺垫的情况下碰上了。她下意识地看向杨轻舟,他也是满脸凝重。
果然,罗小湖指着几个人,一张俊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你……你……你们……联合起来,玩我是吧?”
“你误会了,不是的!”江群群赶紧解释。杨轻舟走过去,不由分说地将罗小湖拉过来,指着那些画:“罗小湖,其实苏曼没有诅咒能力,她也把那些画都修改了!”
罗小湖两眼通红,死死盯着苏曼:“我,我不信!当当当年,我那样伤害过你,你居然还能原谅我?”他呵呵冷笑,“你,你要多少,钱?”
苏曼怔住,大眼睛里盈盈有泪。
“罗小湖,你冷静一点!”杨轻舟低吼,“你觉得她不会原谅你,是不是因为你体会到她有多痛了?苏曼现在这样原谅你,是不忍心你痛苦。相信我,事情会解决……”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救世主,是吧?”罗小湖如同被激怒的猛兽,指着他们,摔门而去。
“罗小湖!”苏曼追了上去。
杨轻舟和江群群也赶紧追出门外。此时,杨轻舟的手机响了,他一边跑一边接听,手机里传来了肖博的声音:“杨轻舟,罗小湖在你那儿吗?这臭小子一转眼不见人了……”
“在,我给你抓回去。”杨轻舟挂了电话。
罗小湖跳舞出身,身形矫健,在杨轻舟上前就要抓住他衣领的瞬间,他动作麻溜地跃坐上楼梯,嗖的一声就滑了下去。
“罗小湖!”杨轻舟冲着楼梯大喊。
苏曼急得说话又有点磕巴:“他他他会不会做傻事?”
“你在楼上看罗小湖去哪儿,我和苏曼下楼。”杨轻舟跟江群群说了一句,扭头往电梯处跑去。两个人走进电梯,心急如焚地下了楼。
楼外,罗小湖早已不见了踪影。杨轻舟此时接到江群群的电话:“他往东门那边去了!”
“走!”杨轻舟赶紧往东门的方向跑去,苏曼也紧跟其后。
紫辰大学的东门往外不远处,有一处公园,公园里有个人工湖。杨轻舟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回头看苏曼,她也是脸色煞白。
所幸,他们看到了罗小湖的身影,他压低鸭舌帽,戴着黑色口罩,箭一般地冲向东门。
可能是一前一后的追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有人开始认出了罗小湖。
“这个人是不是罗小湖?上次来我们学校开演唱会的?”
“不是吧?戴着口罩你都能认出来?”
“我见过他本人的!”
……
而平时冷僻的东门,此时也围着十几个男人。他们看到罗小湖,立即围了上来。
“罗小湖先生是吗?方便现在回答一下问题吗?”
“听说你是因为口吃才隐退,是不是真的?”
“你怎么看待假唱问题?”
七嘴八舌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罗小湖的冷汗立即就流了下来。现在的娱乐公众号接受投稿,一旦发现明星的蛛丝马迹,会立即派人去附近盯梢。只是罗小湖没想到,他的擅自行动这么快就引起了动静。
“让开!现在他不接受任何问题!”杨轻舟冲了上去,将罗小湖护在身后。那些男人并没有放过罗小湖,而是抛出了更犀利的问题:“请问你所有时间都会口吃吗?”
“你会接受治疗,并且公布治疗进程吗?”
“罗小湖先生,请问你现在看到其他成员的唱跳,会不会感到自卑呢?”
罗小湖被这最后一个问题戳到了心窝。
他一张脸面无血色,两眼充血,右手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而还有更过分的问题抛向他:“你觉得成员其他人会鄙视你吗?”
罗小湖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向了天灵盖。
“够了!”苏曼的声音愤怒地响起。
众人一个激灵,纷纷望向苏曼。这个漫画脸的姑娘,此时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小兽,怒目相视。
“你们是不是觉得,刺痛一个病人会显得自己的基因很完美?恰恰相反,这样做只会显得你们的大脑并未进化到现代文明社会,会暴露你们卑劣的三观和人品!你们肯定自己会一辈子健康吗?你们肯定自己没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吗?你们讥讽刺伤着一个病人,就是在嘲笑你们的明天!你们不心寒吗?不感到脸红吗?你们还配做一个人吗?”苏曼一股脑儿地吼了出来。
罗小湖怔怔地看着苏曼。
泪水从苏曼的脸上滑落,她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哽咽着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有口吃,受尽了冷眼和嘲笑。我想问,我口吃,伤害到你们高贵的耳朵了吗?我口吃,让你们的人生更上一个台阶了吗?我曾经以为我低微到尘埃,现在我才明白,拿疾病妄加揣测、肆意伤害的你们,比任何人都要低微!因为你们卑鄙!”
苏曼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卡顿。
男人们怔住,只有一个方形脸愤愤不平:“说谁卑鄙呢?”
方形脸举起拳头,杨轻舟去拦,有一只手从身后伸出,一把攥住方形脸的拳头。
那个人是罗小湖。
他摘下口罩,眸光锐利如刀,盯着方形脸,一字一句地说:“说你卑鄙,怎么了?”
接着,他一把将苏曼拉到身旁,警告地扫视四周:“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卸他全身骨头!”
众人沉默,忽然散开,方形脸狼狈地被同伴拉走。
杨轻舟回身看罗小湖,他眸中有光,英俊果敢,保护苏曼的姿态,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少年。
7
苏曼和罗小湖戏剧性地达成了和解。
心理咨询室里,苏曼将那些画送给了罗小湖,苦笑着说:“其实我真的没有诅咒的能力,还有,就算我有,我也不忍心诅咒你。”
罗小湖点了点头,又挠了挠头。
“谢谢你,原来一切,一切都是我的妄想。”罗小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试探地看向杨轻舟:“我我,我现在还有一些口吃,是不是在你这里慢慢调理,就会好了?”
杨轻舟淡淡一笑:“我的建议是,你先不要说中文,先说韩语,唱歌也用韩文歌,等你习惯了流畅表达之后,再说中文就会流畅了。”
罗小湖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你你最开始的时候,给我的就是这个建议啊?”
“是的。”
“就这些?”
杨轻舟笑着点了点头:“就这些。”
罗小湖张口结舌,反应过来后霍然起身:“你耍我?”
“我本来就没说后续还有其他的治疗手段啊?”杨轻舟看他,“反正你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是吗?”
罗小湖往他肩膀上捶了一拳:“你这个家伙,我都有些喜欢你了。”
“别这样,我女朋友在。”杨轻舟拉起了江群群的手。罗小湖白了他一眼,用韩语说:“别自以为是,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那你喜欢的人是谁?”江群群问。
罗小湖小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苏曼。她在认真整理画包,仿佛没有听到这段暧昧的对话。
“喀喀,我今天约了中介,要去找房子了。”江群群随便找了个理由。杨轻舟也起身:“是啊,再不去就晚了。你们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啊!”
两人不等罗小湖和苏曼回答,就走出了心理咨询室。教学楼外面,阳光浓烈,将大地照得白花花。
江群群戴上遮阳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你说,他俩能再续前缘吗?”
“会做好朋友吧。”杨轻舟一边看手机,一边说。
江群群怀疑:“你怎么确定?”
杨轻舟微微一笑,弯腰低声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江群群脸红,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没人注意,快速地在杨轻舟的脸上亲了一下。杨轻舟弯起嘴角,眼神变得宠溺。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吧?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心理分析?”江群群问。
“不是,我看的监控。”杨轻舟将手机横到江群群面前。
手机里很清晰地呈现出监控画面,苏曼和罗小湖并排坐在桌子上,两人身边放着两罐啤酒,看上去像在把酒言欢。
“谢谢你的吻,我会好好收着。”杨轻舟一脸无耻,“顺便我要告诉你,心理学不是万能的。”
江群群:“……”
她的男朋友好像有点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