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我说这些,他肯定也能猜到我方才脑中所有的猜想,他知道我在为什么而胆颤,他没说任何安慰的话,可什么话也比不过此时真实的体温熨帖。
我眨了眨眼,稍稍定下心神来。
因为……我莫名的笃定,未来不管有何艰险,他应该,都会站在我这边。
毕竟这么多年,他都一直热爱这世间。他想守住这个世界。
见我平静下来,沈缘便继续道:“此前,我一直不曾知晓,我于迷蒙之中见过的那棵树有什么作用,直到你来了。”
沈缘歪头看我:“你好大的威风,来了便给我两记天雷。”
我摸了摸鼻子,方在此时才嘀咕解释:“那……有一记是手滑……”
沈缘失笑:“说你是果子仙,我便猜,或许那树上结的果子都会成为古神的爪牙,可后来,我见你,也属实没有一个爪牙该有的模样。”
闻言,我愣了愣,然后皱眉看沈缘:
“你这话,味不对。”
沈缘笑了笑,继续道:“你是古神派来的,我不敢对你掉以轻心,但观察之后,发现你也很奇怪,你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只管仙人不许谈情说爱。”
“古神就只安排了我这个……我都没来得及多问两句,他就把我推下来了,还嫌我话多……”
沈缘思索了片刻,又道:“无论如何,你在九重天上所作所为,确实有效的遏制了他们谈情说爱的势头,但有的仙人心生怨怼,隐有杀念生于心间……”
“杀念!?”我震惊,“不让他们谈情说爱,他们想杀我!?”
沈缘揉了揉眉心:“我那时思来想去,不知你来历,便只好暂时将你放逐下界了。没曾想,临到头,他们还给你下了这么个诅咒……”
我默了默,道:“你也没曾想,你会被花朝带下来。”
沈缘点头,夸我:“我们小良果还会留后手,是有点本事的。”
不……
我没留……
是花朝自己干的铱椛……
我忍了忍,没有说,决定保住我在他心目中,会留后手的有本事模样……
“而后在人间,这一路,你是故意的吧?”我忽然问沈缘。
沈缘不明所以:“故意的什么?”
“让我体会人间百情,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从绒绒开始,好多事,你都在引着我,令我生感悟,让我……”我品了品,道出了心中所想,“让我,喜欢上这个人间。”
沈缘放在我手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
我盯着他,他却指了指远方,于是我便也转头看向远方,见远方山河万里,浩渺烟云,如泼墨山水之卷,显在我眼前。
山风吹拂,令心境透彻开朗。
“喜欢上这山河人间,何须他人做引。”
我便在这一瞬,有几分的失神,我回头,又看了眼在这山河人间之中的沈缘,见他侧颜,见他看着远方山水,眉宇间生了沧桑却仍旧带着笑意。
我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生了一念:喜欢上这山河人间中的人,也如此顺其自然……
此念一出,我骤然清醒,然后近乎突兀的将沈缘还握住的手抽了出来。
许是我动作太大,也太突然,沈缘一怔,回头看我,挑了眉梢:“怎么?松涛石莲处的景,还动不了小良果的心?”
我的心此时扑通扑通的,是动得很了,但却分不清是为景还是为人……
“你,你说正事。”我连忙道,“你就说……你就说然后呢。”
“什么然后?”
“然后……就是……然后!”
我憋了半天,说得自己都听不明白的混乱话语。
沈缘眨巴着眼看了我半晌,然后硬接上了他的思绪:
“然后,便是妖雰出世……”
他轻笑,指了指他此前躺过的地方:
“那日命之将殒,我也与你说了,自打妖雰出世,我便在想,该不该告诉你这些事,该如何告诉你,因为,你说你完不成古神的任务,便会……”
“烂掉。”我接过话头,也平复住心绪,“你不想要求我牺牲自己。但现在……”我望向沈缘,“我若是山河果灵,那这个世界走向无序,我才会真正的烂掉。”
“古神给你的,只是一个假任务。”沈缘道,“只要这个世界尚存一息,你便能活下来。”
“所以。我们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沈缘点头。
我站起身来,对沈缘伸出了手来:“来,走吧,你这个妖雰,我抓紧时间就给你解决了!彻底消除它的隐患!”
“那我们……”沈缘伸出手,“这便算达成同盟了?”
“我恨不得与你歃血为盟。”我道,“要守的是自己的命,我尽心尽力。我也不想看着这风景如画的世界,走向无序与混乱的宿命。沈缘,这一次,我们一起,为这个世界改命吧。”
沈缘沉默的看了我许久,随后将我的手握住,双手相接,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好。”
我拉着沈缘,让他站了起来,可他这方还未直起腰来,忽然间,他眉头一皱,探手捂住了腹部。
我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怎么了?”
“腹中……有异……”
“腹中?丹田?有异?”我有些紧张起来了,“是因为妖雰吗?你身体里残余的妖雰还是太多了!他们还在作祟!”
沈缘皱眉,摇摇头:“先去找凤长夕。”
我立马点头,扶着沈缘,不愿让他再动用术法灵力,我架着他的剑,歪歪扭扭的回到了小院。
一落到院子里,我便看见花朝和青阳都在屋里,连闭关的南枫掌门也来了。
院子里,还有许多受伤了的归来门弟子。他们都排在屋子外,每个人都捂着腹部,与沈缘一样的症状。
我心道,果然是先前的妖雰与污浊之气影响的!
我更急了,但又诡异的发现,来的人,多是男子弯腰捂着肚子,而女弟子都是在旁边扶着他们来的。
一如我与沈缘。
我怕沈缘的妖雰受影响,闹出更大的麻烦,于是扶着他,与周围弟子一一道歉,然后挤到了屋中去。
此时,凤长夕正在给青阳把脉,青阳一脸苍白,坐在榻上,似忍着强烈的不适。
一旁花朝陪着,本来冰冷木讷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她都没有看见我带着沈缘进来了,只关心的与凤长夕道:
“山中污浊之气散开,大家神智都恢复正常了,在下的天雷并未劈到青阳仙君,为何气息散了,大家反而忽生腹痛?连闭关的南枫掌门也忽然如此?”
凤长夕按着青阳的脉,沉吟。
花朝没得到回答,更有点着急:“青阳仙君到底是何疾?”
我也很关心,扶着沈缘,巴巴的望着凤长夕。
凤长夕终于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从青阳的手腕上将指尖收了回去。
“他这是……”
她难以启齿似的,断道,“喜脉。”
“轰隆!”
外面天清气爽,整屋子的人与屋子外的人却都如遭晴天霹雳。
全都傻住了。
凤长夕抿唇,酝酿良久,补充道:“我用尽了毕生所学,只能得出这个……论断。”
于是,我便颤巍巍的转头,看向了沈缘……的肚子。
我看了好久,又沉默的抬头看向沈缘的脸。
这恋山恋水恋这世间的花蝴蝶啊,我在他脸上看到了几分比当初挨了我的天雷还要懵懂的茫然。
是的,茫然。
但……
这换谁……谁不茫然啊!
喜脉!?
青阳!?
沈缘!?
外面这一院子的归来门男弟子和他们的掌门人!
喜脉!
这不荒天下之大唐,怪天下之大诞吗!
怕不是,世界已经毁灭了,我,只是在做一个荒谬的梦吧?
第75章
临到夜里,院子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们六个人,坐在院子里,围着一簇篝火,陷入了沉默……
要说怎么坐在院子里……
嗯……因为有身孕的那三位,都说屋里闷,要在院子里透透气。
我和花朝便在院子里生了火,带着他们三个出来坐着透气,还有一个大夫,凤长夕,询问了一番他们的情况……
怎么说呢,就是……
脉象还算平稳,目前父子平安……
篝火“吡波”作响,好半晌,凉凉的夜里也没人吭声,我们三个女子,更是呼吸也小心翼翼,怕惊扰了他们。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透了好一会儿气,青阳率先吐了。
他飞快的起身,动作已经算是有些熟练的奔到一旁,扶住一棵老松,弯腰就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