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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游原 下册 第六章 寒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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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满意地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揽在怀里,至于她那点小小的谋算,那自然是算了,不予计较了。

    她到三更时分才回到营中去,方走近营帐便觉得不对,只见帐前兵甲林立,人人执炬,这是殊为特异之事,桃子正在帐前徘徊,一见她归来,一边朝她使眼色,一边却只是默默掀开帐帘。

    她走入帐中,只见熟悉的身影背对着自己而立,似在闲看案上的文书等物,她不由怔了一怔,脱口唤了一声:“公子。”

    那人回过身来,正是崔公子,他一见是她,不由得满面笑容:“桃子说你出去走走,一个人都没有带,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并不作答,只是问道:“公子怎么来了?”

    “父帅领兵渡过淮河了。”他说道,“我便与父帅商议,领了轻骑来追上你,咱们同归洛阳。”

    他话语之间甚是轻松,但庐州至此,将近千里,她算了算脚程,不由皱眉道:“虽是春末了,但公子日夜兼程,如此星夜赶路,只怕于旧疾有碍。”

    “不妨事。”他说道,“就是想早一些见到你。”

    这句话说得前所未有得露骨,她不由得怔了一怔,但此时此刻,说什么皆不宜,于是她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公子赶路辛苦了,明日还要行军,先回营帐歇息吧。”

    他倒也并没有起疑,当下点了点头,说道:“阿萤,阿璃同我说,有一支镇西军就在咱们左近,与我们一同向西。”

    她点点头:“明日还有许多事,到时候一一禀明公子。”

    当下她亲自送了崔公子至中军大帐,这才回转。时已三更,她刚打开被褥,桃子却悄悄抱着被子溜进她帐中。她们二人自幼一块儿长大,似这般同榻而眠,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两个人挤在一张榻上,像一个豆荚里的两颗豆子,如同回到小时候一般亲密,桃子低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同公子说?”

    她心中正在烦恼,只是说:“还没想好。”

    “但是你同皇孙的事情,公子迟早会知道的呀。”桃子先替她发愁起来,“到时候公子还不定会怎么样呢。”

    她翻了一个身,确实,公子还不定会怎么样,她素来是个坦荡的人,唯有这件事情上头,偏生犹豫起来。

    桃子说道:“要我说,快刀斩乱麻,早些同公子说,公子也拿你没什么法子。”

    她忧虑的是另一件事:“他也还不知道呢。”

    “他?”桃子怔了一下,才想明白过来,这个他是指李嶷,不由撇了撇嘴,“哦,他是谁啊!哼,叫我说,都怪他,他要不是皇孙就好了。”

    确实,他若不是皇孙就好了,甚至,他若不是李嶷就好了。可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事可以称心如意!不过,遇上他还是非常称心如意的一件事啊,若这世间没有他,那该多么无趣啊。

    她无声地在黑夜里微笑起来。

    桃子忽然问:“你笑什么?”

    “我没笑什么啊。”她自欺欺人地说。

    桃子哼了一声,说道:“你先别乐了,想想明天吧,明天公子忽然见到了皇孙,我真怕他们两个打起来呢。”

    她断然说:“不会的。”

    桃子说:“你就不担心一下公子,真打起来,他可不是李嶷的对手。”

    她是有些担心,担心的倒也不是这等无稽之事,而是军事之策。

    果然,第二日一早,点卯之后,细说军事,崔公子闻得她的谋划,不由皱起眉头:“便任由段兖围着蔡州,也没什么打紧,为什么要劳心费力,替镇西军解决这偌大的麻烦。”

    帐中气氛一时冷了下来,崔璃此时方勉强插话解释道:“若非如此,镇西军必不会答应借道并南关之事。”

    崔公子的脸色也渐渐冷淡下来,他说道:“是咱们借道急迫,还是镇西军想解蔡州之围更急迫?”

    他十来岁的时候,便被崔倚带在军中,年岁稍长,便参与军事,定胜军上下,自然人人皆将他视作少主,因此他这一怒,诸将皆不敢言声,帐中顿时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过得片刻,何校尉才道:“公子,虽然蔡州之围镇西军远比我军急迫,但璃公子所虑亦甚有道理。何况,若不阻一阻段兖,只怕洛阳必有近忧。”

    崔璃乃是崔倚的亲侄子,因定胜军中有两个崔公子,为了区分,崔璃便常常被称为璃公子。她既出言劝解,崔琳便忍了忍,强自按捺下心头的无名火,安抚了崔璃两句,又与诸将商议一番,这才散了,大家出帐各自用朝食。

    崔璃受了这一顿排揎,只觉得冤得很,回到自己帐中,只是闷闷不乐,过不多时,忽见何校尉拿着一提食盒进来,先笑吟吟叫了一声“璃公子”,又道:“是公子命我送来刚蒸的糕点,说适才实在是委屈璃公子了,只是帐中诸人,皆是将属,唯有璃公子是自己手足,只能让璃公子受这般委屈。”

    崔璃打迭起精神来,说道:“我理会得。”又道:“替我多谢公子。”亲自接过食盒,还不忘也感念她一句:“倒劳你亲自送来。”

    待她走后,他将食盒搁在案上,不禁又是一叹。此时他的一个心腹小校寇渚便上前来劝道:“璃公子,此事不宜显露于色。”

    崔璃沮丧道:“我如何不知道,但你看看,同是姓崔,只因他是伯父的儿子,他便是公子,我便得被另外称作璃公子,这倒也罢了,今日在帐中,不分青红皂白,当着诸人的面,将我劈头盖脸骂一顿,好生无趣。”

    那寇渚便又劝道:“庐州距此将近千里,公子来得这样快,想必是日夜兼程,星夜赶路,多有劳累,必然脾气不好。”

    崔璃却冷笑道:“我看他那脾气,八成是因为早上终于知道,李嶷居然就在那队镇西军中,才发作起来。”

    寇渚不言,他虽是崔璃的心腹,但这等涉及内帏私情的秘事,似也不便接话。

    崔璃道:“他还不知道,何氏每天晚上总要出营与李嶷私会吧。”想到此处,他不由冷笑:“郎中不是说他那痼疾,绝不能受气受累吗?我伯父可就他这么一根独苗,真气出个好歹来,令我们崔家后继无人,可怎么得了。”

    寇渚听出他话语中的恼恨之意,忽道:“璃公子,那何氏不过是个侍女,公子既然素来倾心于她,为何不纳作小星呢?”

    崔璃从来没在此事上细想过,闻言不由一怔,说道:“不是郎中说他身体弱,不能早娶?所以伯父一直还没替他议亲,既然未娶妻,便先纳妾,似有不妥。”

    崔倚只此一子,珍爱非常,这是举朝皆知的事。崔家子弟,因为素多从军的缘故,也总是早早就娶妻生子,更有从小就订了亲事的,也不鲜见。唯独到了崔琳这里,却是个例外,崔倚一直未替他议亲,族中偶有人问起,皆道这位公子素有旧疾,不利早娶。

    崔璃此时想起来,倒觉得有些古怪,崔琳待那个何校尉,实在是宠爱得过分,可见真的十分倾心。但若说儿女私情吧,哪怕不娶亲不便公然纳妾,以崔琳的身份,又是独子,崔倚自然盼着他开枝散叶,如果身边先有宠爱的侍妾,待娶妻后再给予名分,也不算什么。

    崔璃便道:“此中必有什么蹊跷。”他顿了顿,说道:“我四五年前到军中来的时候,那个何氏,已经在军中行走了。”

    寇渚道:“是,都说她从小服侍公子长大,公子走到哪里,都离不得她,情分自然是不一样的。”

    崔璃默然半晌,忽道:“这何氏既然是公子倾心之人,做出了这等不雅之事,还是令公子知晓才好。”

    寇渚一惊,旋即恭声道:“是。”

    话说到了下午时分,李嶷临时却有要紧军务,待他忙完,已经入夜,他匆匆换了衣服出得营来,走到山前一看,一弯下弦月正照着山林,一道小溪从山林间流出,蜿蜒映着月色,像一束银色的轻纱,四野寂寂,只闻溪声潺潺,有不知名的鸟雀,似在睡梦中,偶尔啾啾两声。

    他在溪边一块大石上坐着等了片刻,只见月至中天,月光撒满大地,远处的山林,近处的溪水,皆似笼在轻纱中一般。四野寂然,连林间的鸟雀都不再鸣叫,大地万物皆似已经睡去。他心道阿萤想必等了许久,见自己不到,八成是回去了,自己早该遣谢长耳去给她送个信,只是彼时没想到会忙到此刻。

    他正想要起身离去,忽然觉察身后似有人无声无息地靠近,紧接着一双轻软的手,蒙住了他的双眼。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自己怀中,令她坐在自己膝上,说道:“就不怕我以为是敌人,反手将你摔出去。”

    她笑眯眯地道:“那你不也没有反手将我摔出去?”说到此处,却也想起来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不是敌人?”

    他说道:“你身上挺香的。”言毕,竟然难得扭捏了片刻,才道:“咱们刚认识不久,你掉陷阱里那次,我就发现了,这香气别人身上都没有,靠近了一闻就知道是你。”

    她不由一怔,过了片刻才又气又好笑,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属狗的啊你!鼻子这么灵。”

    他却一本正经地纠正她:“我属龙的,你属什么的?”

    她又怔了一怔,想到他今年二十一岁,确实是属龙的,这才轻笑了一声:“我属什么……不能告诉你。”

    他懊恼了片刻,伸手呵她痒痒:“什么都不告诉我,当初问你的名字都问了好久才肯说……为什么要这么防着我……”

    她腰里最怕痒了,被他这么一呵,顿时求饶,两个人嬉闹了片刻,她理了理松散的鬓发,忽说道:“公子回来了。”

    他怔了一怔,还没有说话,她又道:“我看黄昏时分,你们镇西军另外调走了一支兵马,就是因为知道公子回来了吧?”

    他有几分苦恼:“不是说晚上不说这些事吗?”

    她问道:“明天你打算亲自去见我们公子,是也不是?”

    他叹了口气,说道:“他是你们定胜军的少主,他既然来了,我当然得去见见,与他重新商议合击段兖之事。”

    她却道:“明日你别去了,还是让小裴将军去吧。”不等他说什么,她又补了一句:“公子很忌惮你。”

    余下的话,却也不必说了。

    他有些负气地扭过头,有句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此刻更是如鲠在喉,但不等他说出来,她已经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既然如此,还是让小裴将军去与公子商议吧。”

    他久久不曾接话,过了片刻,方才问道:“阿萤,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怔了一怔,说道:“此时说这些,还太早了。”

    两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月已渐渐西沉,月色却显得更加皎洁明亮起来,她就坐在山石之上,距他不过咫尺之遥,似乎触手可及,但不知为何,却似乎又有万里之远。月色照着他的眉宇间皆是惆怅之色,她心里很想说些话,安慰一下他,但又知道,这些话一旦出口,便只怕再难隐瞒,毕竟他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她最终默不作声,也同他一般,自欺欺人地扭过头去。

    朦胧的月色照得她的侧脸轮廓分明,她的眉眼有多好看啊,便是世上最厉害的画师,也画不出这样的容颜。但此刻她的眉宇间皆是疏淡之色,他看了片刻,心想这是多么心狠的一个人,明明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却绝不肯顾惜。

    他不愿意再多想,也扭过头去。远处山林里,不知为何,惊飞一群宿鸟,在山林之上盘旋片刻,复又栖息。

    四野静得可怕,只有山石之侧,小溪水涓涓流淌,潺潺有声。

    她终于起身,说道:“回去吧。”

    他打了声唿哨,小白不知从何处撒欢儿似的跑出来,一见了他,亲热无比,上前来挨挨挤挤,舔着他的手,拿自己的鼻子拱他。

    他心里正烦恼,却还是拉着缰绳,让她上马。她认镫上马,从他手里接过缰绳,小白不解地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打了个喷鼻,似在邀他上马。他并没有作声,只是在小白的马屁股上拍了一记,小白会意,一声嘶鸣,载着她快步驰出去。平时都是两人一骑,到了营地之外才依依惜别,但今晚她一个人驰出老远,也并没有回头。

    等过了片刻,她才勒住马,待回头看时,只见山林间雾霭渐起,小溪畔那块大石之侧空空荡荡,想必他早就离去,不见踪影。

    她心下有万千烦恼,最终只是轻叹一声。

    她回到营中,辗转半夜,到天明时才蒙眬睡去。方睡了一个更次,忽得被桃子唤醒,但见桃子满面焦急之色,低声道:“校尉,不好了,公子吐血了。”

    她心下一沉,连忙起身,换了衣服匆匆忙忙往中军大帐去。待进得帐中,绕过书架和屏风,来到后帐一看,只见崔公子躺在榻上,面色苍白,榻前只有阿恕、陈醒等亲信之人,想是他已经下令不许惊动,见到她来,他不由微有愠怒之色,望了陈醒一眼,陈醒不敢分辩,只是低头不语。

    崔公子勉力笑了笑,方才说道:“阿萤,吵醒你了。”

    阿恕早就挪过一张凳子来,她便在榻前坐下,轻声道:“公子的身子是要紧事,他们该叫醒我的。”

    烛火之下,她只见他面如金纸,唇上无半分血色,眼中更失了往日神采,瞧这情形,竟比往日旧疾发作的时候,似乎还要不好许多。她心下一沉,扭头去看桃子,桃子上前一步,低声道:“校尉,适才给公子诊过脉了,药也已经命人去煎了。”

    她见桃子不说缘由,知道定有不便之处,便只轻轻点了点头,只轻言细语,劝慰他好生休养。他神色惨淡,似乎半分精神也无,靠在枕上,只是怔怔地看着她。说是看着她,似也不对,他目光怔忡,似乎已经穿透了她,在看着一个虚无的影子。

    她心中一惊,转过数个念头,仍劝道:“从前郎中常说,公子此病,最忌劳神劳累,公子近日从寿州至此,想是星夜驰疾,累得狠了。既如此,全军便在此休整几日,到时候再归洛阳也不迟。”

    过了良久,他方才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都听你的。”

    又待得片刻,药已经煎好,桃子去端了进来,阿萤便接过去,慢慢吹得不烫了,这才亲自服侍崔公子喝药。他神思倦怠,那药中又有安神养心之效,饮毕便更觉得昏昏沉沉,阿恕等人连忙服侍他睡下。桃子这才低声劝她道:“校尉,眼看就要天亮了,您还是先回去歇一歇吧,这里有我守着,定然无妨。”

    她便点一点头,起身刚走出数步,忽然崔公子又挣扎起身,阿恕忙上前扶住他,他唤了她一声:“阿萤。”

    她连忙转身,又快步走回榻前:“公子。”

    他却只是又怔怔看了她一眼,方才道:“没事,你快去歇息吧。”

    她便道:“公子放心,我都理会得。”

    他似是压根都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神色惨淡地笑了笑,转身又睡下了。

    这么一闹,她回到自己帐中,索性也不睡了,就梳洗了出去巡营。桃子留在中军大帐中照料崔公子,她也不唤别人,独自在营地里悄悄走了一圈,只见戍卫森严,并无半分破绽,这才放下心来。

    待到天明,方用过朝食,李嶷果然并没有肯听她的言语,而是带了十数骑,亲自前来营中,要拜会崔公子。

    她心中气恼,本来想命桃子去挡驾,因着昨夜之故,便告知他公子病了,他也必定以为是推辞,真真假假,他反倒不会起疑。但她凝神细想了片刻,说道:“告诉皇孙,我见他。”

    桃子本想相劝,见她神色肃然,便又忍住了。李嶷今日前来,本为着军务,待得进了定胜军营中,不想却被请进了偏帐,他一进帐中,便见她全身行军的甲胄,神色冷淡,立在帐中,不由又是一怔。

    她拱了拱手,却是行了个军礼,不卑不亢地称了一声:“殿下。”

    帐中虽无旁人,这偏帐也并不甚大,但他一时静默无言,过得片刻,方才道:“何校尉,还请转告崔公子,我镇西军已经驻守鹿黎。”

    鹿黎是个极小的镇子,不过五百余户,但位置极其要紧,东都洛阳素来仰仗永济渠、通济渠作为南北运输的粮道,驻兵鹿黎,却是掐住了洛阳粮道的咽喉,而镇西军又在并、建二州驻有重兵,扼守并南关,一旦掐断永济渠,洛阳城随时可成为孤城绝地。他前一日忽然分兵,原来就是为了星夜去夺鹿黎,这一招不可谓不狠辣,顿时拿捏住了定胜军。

    她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公子偶染风寒,我大军会休整数日,然后自然听从殿下的派遣。”

    他听了这句话,果然以为她不过是搪塞拖延之语,只是微微一笑:“那就愿崔公子早日康健如常。”

    言讫,他再不停留,转身而去。

    她心中烦恼,细细察看了一遍舆图,还没想出一个计策来,忽得帐帘被掀开,却是阿恕等人,簇拥着崔公子走入帐中,他脸色仍有几分苍白,但已然穿了行军的甲胄,她起身迎上去,说道:“公子怎么来了?”

    “李嶷呢?”

    她道:“皇孙已经走了。”顿了一顿,方道:“公子不该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子。”说话间便亲自扶他坐下,他却笑了一笑,说道:“我歇了一晚,已经觉得好多了。”

    她看他气色,比之前夜,似乎真变好了不少,便也稍稍放下心来,于是将适才李嶷所说的话,稍加头尾,也婉转地告知了他。

    那崔公子听完之后,不气不恼,想了片刻,方才道:“如此,洛阳被挟制得厉害,李嶷此策,是为了逼我们不得不与镇西军一起,去解段兖之围。”

    她点了点头,道:“若是放任段兖,裴献倘如真有什么闪失,镇西军从此便将我定胜军视作贼寇,只怕于天下人面前,也交代不过去。”

    他面沉如水,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理会得。”

    话说李嶷回到营中,心知定胜军除了配合镇西军一起去解段兖之围,别无他法,而什么崔公子偶染小恙,想来不过是想拖延几日的借口罢了。

    裴源问他如何,他便道:“无妨,定胜军说他们崔公子病了,总是想拖延两日吧。”又道:“过两日他这病若是不好,就遣人去附近州府选个好郎中,给定胜军送去。”

    裴源见他如此促狭,不由苦笑一声,心道这哪里是找郎中,这不就是找茬吗?真要找个郎中给那崔公子送去,莫不把那崔公子真气出个好歹来。

    幸好只过了两日,那崔公子就若无其事,亲自前来拜见李嶷了。口口声声说道前两日偶染风寒,失礼于皇孙殿下。

    李嶷见他略有病容,说话之时中气不足,心道前几日说病了,竟然并非拖延之辞,大约还真的是旧疾复发吧,便也客客气气,商议定了两军协作之事,那崔公子这才告辞而去。

    等那崔公子离营而去,老鲍却用胳膊肘拐了一拐谢长耳,问道:“哎,怎么你的那个桃子姑娘没来?”

    谢长耳本来性情就耿直,听他这么打趣,顿时面红耳赤,连说话都磕巴了:“桃子姑娘……她……她……”

    老鲍却沉吟起来,忽道:“那个何校尉也没见来。”

    谢长耳愣了一下,不明所以,老鲍抬头眯起眼睛来,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眯着眼睛,回头看了看不远处,正拎着桶打算去刷马的李嶷,忽道:“去跟伙房说,这两天别吃羊肉了,上火。”

    谢长耳不由愣了一下,也抬头看了看暮春时节的和煦暖阳,天气确实渐渐热起来,但实在不明白老鲍为什么莫名其妙说出这样一句话,只得挠了挠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镇西军与定胜军又一起往西行了数百里,在潞州作别,镇西军掉头往北,过并南关去接应裴献大军,而定胜军则仍旧向西,进了洛阳城之后休整片刻,又从洛阳驻军中抽出万余精兵,合计两万余人,由崔琳亲自领兵渡过黄河,去抄段兖的后路。

    那崔公子出兵之后,依约每隔三日便遣出快马,向李嶷所率镇西军送出急报,通告行军至何处。

    裴源此刻方才放下心来,说道:“这个崔公子,还算守约。”

    “咱们拿捏了洛阳的粮道。”李嶷道,“崔倚虽到了庐州,但若是失了洛阳,崔家就失了逐鹿天下的资格,崔琳不得不想着这点。”

    裴源默然,比起孙靖的咄咄逼人,崔家那日益蓬勃的野心,更令人觉得担忧,但此刻还不是担忧这些的时候。镇西军一路向北,朝行暮宿,这一日终于渡过皱纱河,再过数日,料想便能与裴献大部会合了。

    当晚宿在皱纱河边的许家㕣,许家㕣本不过就是山脚下一个村子,不过几十户人家,村人见大军过境,吓得魂飞魄散,扶老携幼,纷纷逃到山里去了。

    幸好时气已经暖和,于山间过夜应当无碍,镇西军士卒怕生误会,也不便追逐解释,便在村外扎营,想必明日大军开拔,这些人自然会从藏身的山间回到村中。

    李嶷例行巡营停当,回到帐中歇息,方睡了片刻,忽然觉得不对,忙起身叫醒了裴源,问道:“定胜军遣出的快马,是该今日至此?”

    裴源点了点头,说道:“想是路上耽搁了,此时还未到。”

    这也是常有之事,两军相隔,路途遥远,镇西军又在不断前行,前几日阴雨连绵,有一骑便迷路了,直到几日后定胜军后发的另一骑快马急报都到了,又过了两日,先前那一骑才姗姗寻到镇西军营中。

    “不对。”李嶷就案上执了油灯,照着舆图与裴源观看,“你看,如若每隔三日遣出一骑,那咱们越是往北,那每骑到营中,与上一骑相隔时间,便要越久。”

    裴源仍旧不解,镇西军不断往北,定胜军不断往西,若是三天一骑,由定胜军中来,必然其道路增长,而时间亦需得更久,而定胜军中遣出的快马,确实抵达镇西军中时每次间隔的天数不同,越来越慢。

    李嶷取出纸笔,他记性甚好,将定胜军遣来第一骑的日子便写在纸上,又一一将定胜军这些时日遣来的快马抵达镇西军中的日子列了出来,然后一一计算,每算一次,便在舆图上画一个圈,以作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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