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北京的飞机果然全是延误与停飞告知。
何文叙坐在机场里,搜了一圈周边城市天气预报,京津冀地区全是一色的暴雨图案,干脆心一横,买了一张直飞济南的机票,半个小时后登机,两小时降落。又紧急联系了一位在济南的朋友,提前租好了车在机场等他。
济南受暴雨影响不大,落地时毛毛细雨,又逢午夜,何文叙没带伞也没带行李,一身黑色西装搭配金丝眼镜,眉眼画了淡妆,不是日常生活里能见到的人,倒像是直接撕了荧幕,从屏幕中走出来那般不真实。朋友立在一辆有些旧的白色大众前,前几个小时还在抖音里见着他,这会儿见了真人,一模一样装束,迎面大步流星朝着自己走来,一个大老爷们都莫名红了脸,打趣:“拍偶像剧呢你?”
“有点急事。”何文叙闷闷的。语气极快,拍他肩膀道了声谢,拿了钥匙就钻入车里,挥了挥手就发动车子,“过几天还你。”
轰鸣声里,朋友皱着眉头提醒:“北京这会儿大暴雨,你这……”
“没事。”这话说完,车子发动、加速,像是心急不已。
一路向北雨势骤大,何文叙试着给周灵也打了一个电话,无人接听——他更紧张。紧张化作油门,一脚脚踩下,心跳急速,配合午夜高速公路上越加蓬勃的雨势。视野范围越窄,雨刮一下一下劈开前方道路,他心更急。高速公路上不是没有车——安静缓慢而巨大的,只在午夜行走的大货车,何文叙的车夹杂在其间,显得狭小而暴躁,东开西蹿,放在平时,一定要被人鸣长笛骂一句找死。
他确实有点找死。
济南开完北京正常5个小时,他速度飞快,车轮滚动,仿佛快艇驶过溅出身后两扇翅膀一样浪,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周灵也一身是血在ICU抢救,要么医生宣布脑子受损,就此失忆——莫名又想着失忆也不错,她能乖一点,然后自己再追她一遍?又胡乱想着如果她万一从此行动不能自理,他可以照顾她一辈子,把她圈养留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也不错?但这个念头才一升起,又在骂自己的占有欲卑劣。
雨与黑夜与深夜的高速公路,他那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冲动,大概是少年起的热情就怎么一直攒着,然后通通攒给了同一个人。
进入进京收费站的时候,雨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一小阵了,天光泛起了灰蒙蒙的亮,何文叙这才瞥了一眼手机时间:凌晨五点。眼见着北京即将拉开早高峰的拥堵序幕,随着进入市区,路况步步感人。微信里大师只语焉不详提了嘴医院名字,早高峰导航路况堵成血色,走走停停,到了最后三公里的时候,何文叙干脆路边停了车,拿着手机便直接往医院跑。
住院部7点就能探视,他气喘吁吁报了名字,见护士小姐姐态度友好到带了谄媚。他心里一凉——完了,周灵也估计情况不容乐观。又脑补她浑身插了管子,心电图嗡嗡越来越平缓最后骤然折成一条直线…好在住院部不远,他大步流星,不顾周围人看向他时惊异的目光,病房号36,他这么默念着,25-27房、28-30房、31-33房,然后是34-36——到了。
在推开门的那个瞬间,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又重重落回胸腔,何文叙前所未有地理解了一个词,叫关心则乱。
安安静静的晨间,阳光撒了墙的一半,病房内只住着一个人,她半靠着床枕头,像是刚刚醒来,双手上抱着一个iPad,半截身子在被窝里,听到开门的动静,一脸惊愕擡头,然后,脸上流露出更加惊愕的神情——是看起来完好无损又百无聊赖的周灵也。
四目相对,骤然恢复冷静的何文叙,猛地有些尴尬起来,“那个你…没事吧?大师说你出车祸了……”
“啊…”周灵也愣了愣,车子刹车急,她躲避时崴了脚,又狠摔了个屁股蹲,人没多大事,心疼的是手机——屏幕摔地稀烂又泡了水,当场报废。肇事司机将她送到医院,一通检查做完,好在没大碍,加上这家医院病床空余,她也干脆住一晚上观察。一顿折腾下来,先前急吼吼表白的情绪反倒淡了,只借了手机给大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出了点交通事故,手机没了,请他晚上直播的时候盯着点。
本想着今天一大早出院买手机,倒没想到刚醒来没多会儿,又像回到了梦里般——何文叙就站在自己面前,穿着西装、梳着背头,戴着斯文眼镜,喘着粗气推开门,西装暴徒模样。
“你怎么回来了?!”周灵也瞪大眼睛看着他。
何文叙一手仍抓着门把手,站在病房门口,胸膛起伏调整呼吸,眼睛紧紧锁着她,像是确认她是否真的完好无损——这间显然是普通病房,没有仪器没有呼吸机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管子,只有一张床,床头还摆着她的包、镜子、化妆品…他暗自舒一口气,松了门把手,这才想起周灵也的问题。
何文叙噎了几秒:“…那个…活动提前结束了。”这话说完,又大步走到她的床边,目光上上下下扫射了一圈:“都伤哪儿了?”
“右脚。崴了一下。”声音嗡嗡回答,周灵也只是盯着他的脸,视线来回描摹他的轮廓,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猜到什么,眼眶发酸,抿了抿嘴冒出一句:“那妆都不卸的?”
他一怔,自己的担忧与心慌意乱被她看穿。烦躁起来,明明已经分手,却又被这女人连夜从杭州晃点回北京。此刻被窝里探出的那只右脚被贴了膏药,脚踝上肿了高高一块,看着虽刺眼,但伤势不大,心脏终于平缓跳动,反倒是浓浓的不甘心再次蔓延,何文叙这才想起他的那张冷脸,重新端出,深深吸了一口气,冷淡回应:
“行,见你没事,我回家了。”
可才转身,衣角就被一只手揪住。力气不大,却能将他固定。何文叙心跳漏了一拍,下一秒,那只手像是得了默许,沿着衣角抚上他的腰,再与另一只手一起,紧紧合成一个拥抱,周灵也侧过脑袋,将自己的半个身子贴在了他的后背:
“何文叙…”
周灵也的声音闷闷的,“有一句话现在说不会不会太晚…”
他一怔,知道她在重复那条未完的短信,“我”、“喜”、“欢”…
一字一顿,心也悬起。紧接着只听到啪嗒一声——
床边的iPad落地,两个人一惊,周灵也猛地抽回手臂,见何文叙弯腰去捡,脱口而出一声:“慢着!”
可惜已经太迟了。
未锁屏的屏幕沾了何文叙的肌肤,倏得亮起来,赤裸裸地暴露出了一个微博小号界面,ID叫“我老公今天脸红了吗?”,账号新建立于一个月前,一天十几条更新,手指划过,全是碎碎念,以及,各式各样的、精修的、偷拍的、抓拍的……何文叙的照片。最近的一条发布于半个小时前,是何文叙昨晚参加风尚大典的精修图,而配文则是:“呜呜呜呜呜,好想他。我老公为什么这么好看!!想舔。”……
大型社会性死亡现场。
完了,完了。周灵也想。心如死灰看着面前何文叙的背影,只见他一脸震惊看着iPad,手指缓慢一页一页下划,耳根变红又变白,血管涨潮又褪去。她想,完了——这小伙子一定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又恶趣味之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何文叙才缓缓转过身,平静将平板递给周灵也,面无表情提醒:“以后上个密码锁吧。”
说完也不看周灵也的表情,从床头就拿了她的包,将摆着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全收入包里,没头没尾问了一句,“要办手续么?还是现在就能出院?”
周灵也摸不着头脑,加上莫大的心虚,愣愣应了一句,“……直、直接就能走。”何文叙低声说了声好,将包递给周灵也,然后拦腰将她抱起。
直到车子到家,何文叙依然面无表情,只感觉步伐急促,像是竭力保持冷静,周灵也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听着心跳如鼓,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冲动。完全陌生的何文叙。
电梯到达21层,何文叙让她双手勾着自己肩膀,腾出一只手开了门,关门声在身后响起,周灵也不由问了声:“不回我家么?”才开了口,胸前背着的包就被人一把拽起,远远往沙发上一扔,发出沉闷声响。周灵也莫名有了一个预感,擡头望着何文叙,正要开口,下一秒——他闭眼低下头,用唇堵住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比记忆中以及想象中都急切的吻,情绪太满,横冲直撞。不似曾经那个虔诚而清淡的吻,取而代之的是叫嚣着的欲望与侵略,像是等了太久,像是终于无所顾忌的索取与发泄。何文叙一边吻她,一边抱着她向卧室走,哪怕再迫切,也仍旧记得她的伤,将她当做易碎物体,轻拿轻放。脑子混沌一片,被他湿漉漉的吻送上云端,陷在软塌塌的床垫与他之间,闭着眼,双手环着他的脖颈,何文叙的手摩挲她的发,忽然不着急了,指尖一点点描摹她的唇,停下来,眸子里欲色尽染,却只看着她,先用眼神将她拆解入腹。
周灵也朦朦睁了眼,眼里光泽比他的吻还湿,对上他的眼,茫茫“啊”了一声。何文叙又低下头来,轻揉慢撚她的唇,又咬又舔。逗够了才轻声问了一句:
“想舔?舔哪里?”
周灵也脑子一下嗡地一声,气血上涌,见她不答,那个人又凑过来,细细密密的吻,沿着她的耳际撒了一圈,断断续续的词在喘息里汇成完整的句子:
“或者,我舔你好不好?”
舌尖从耳际一寸寸向下摩挲,沿着脖子,再到锁骨,肩膀的直角顶点,温热触感,过了电一般,半个身子都被卸了力道,她差点呻吟出声。这句话的威力太大,等周灵也反应过来的时候,衣衫早已尽祛,他的肌肤贴着她的,硬邦邦的胸膛挤压着她的柔软,随着他的动作起伏而被揉圆捏扁,皮肉相抵——他在她的皮肤上留下深浅不一、舌尖与牙齿探索过的痕迹。而这些痕迹,是她此刻的外衣。
而他的吻不断往下,双手各自搓揉两边粉团,掌心微糙,些微的刺激,胸前的脂肪随着她的喘息微微耸动,手掌拢不足的地方,他干脆用唇舌捕捉。他的手握住她的腰,手指浅浅陷入小腹的肉里,他俯于她的胸间,而她抱着他的头,叹息与吻,散落在他的发里。
屋子里安静地只有彼此的呼吸与心跳的声音,何文叙像是对她的身体无比好奇,舌尖与掌心一寸寸探索完毕,目光也要接着来寻,他将他的情欲倾泻,涂抹在她的全身。心口与小腹烧着火,又漫着水,在浮沉中,周灵也难得寻到一丝清明,忽然想起了什么,扭了身子悄悄问他,“喂,你会么?”
她想说不会我可以教你。
何文叙的身体僵了僵,擡头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触到何文叙的目光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那男人狠狠咬了自己一口,一手摩挲她的脸,另一手探到身下,轻薄布料被大力一扯,蝴蝶般堪堪挂在另一只腿上,他当真低头凑近了去看,带一点钻研的神色,瞳孔漆黑,深处燎着火,寻找她身上潮湿的腹地。
哪怕卧室的窗帘拉得再紧,夏日白昼的光线明晃晃射进来,伴随何文叙的目光,哪里都灼热,周灵也捂着眼睛不敢看他。他看够后,总算是放下了自己,背身拉开柜子——一整柜满满当当的,全新的礼盒装的各色牌子各种型号的避孕套。
周灵也目瞪口呆看着他:“你、你哪来的这些?”
“他们送的。嘲笑万年单身狗。”何文叙的声音哑,随意选了一包拆开,想到什么又转身问了一句周灵也:“唔,老司机,有你喜欢的牌子吗?”
赤身裸体的男人,身下昂然,长期健身,每一寸线条都优越到让人想要尖叫。在爱人面前谁不害羞,周灵也的目光只敢牢牢栓在他紧实的小腿,甚至不敢略微向上,佯装镇静:“都、都行吧。”
内心恨不得问苍天,这人之前到底装什么纯情处男。
然而真刀真枪时候还是犯怵,擡着她的脚,门口磨蹭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又来吻她,将她吻晕了又带一点讨教:“那个,尺寸不合,可以吧?”
“唔,什么?”心里被毛刷子胡乱搅着,哪里都痒,她恨不得埋在他颈上一口一口咬他。
“我好像有点太大…”这么凡尔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嘶”一声打断,周灵也狠狠咬了他的耳朵,咬完了舌尖再裹上,带着笑教育他:“功夫可比尺寸重要。”
第一次的时间当然不会太长。动作生涩,莽莽撞撞跌入兔子洞,前所未有的紧致包裹,结合的瞬间神经末梢过年了一般,无论前进与后退,另一层皮肤的摩擦带来绝妙体验,大脑霎时炸起无数朵烟花,何文叙咬着牙,俯身将脸埋到她的颈窝,结束时喘着气,语气沮丧:
“靠。一会儿再来。”
她失笑,双手捧着他的脸,只是闭着眼吻他。缠缠绵绵又恢复到他们最初的那个吻,清浅欲念,最坦荡的虔诚。可随着吻一点点加深,他的手又不老实起来,上下求索,嘴不再满足于嘴,深入耳后、锁骨、颈窝,每一个敏感的点。像是带一点不甘心,拉着她的手往下探:“再来。”
“这么快?!”
饿了太久的人,一顿甜品哪里够?他的手指与舌尖,比第一次更不老实,而它们似乎格外偏爱周灵也的唇。吻够了一张嘴,另一只手再轻抚逗弄她另一张嘴,带一点茧的指腹撚过褶皱,进出带出水声,耳根发红,她简直要羞死。
第二次明显熟练度提升,律动节奏满分,长期健身的人,每一寸肌肉都训练有素,运动本来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如果这是一项竞技,他作为对手,实在比作为恋人要狡猾千倍。喘息与呻吟里,他不忘吻她,趁火打劫的势头,唇一寸寸移到她的耳边,每一个动作都缓慢又磨人:
“周灵也,你叫我什么?”
“何文叙…”脸红得像是被煮过。由内而外,哪里都滚烫。
“不对。”
“哥哥…”
他摇头,缓缓推进又退出,胸口传来闷闷的笑:“你的微博小号可不是这么说的…”
“……”
“叫一声听听?”
“不要。”
她受不了他的惩罚,干脆搂了他的肩,在一室春色里,将那句一直未说完的话说完:
“何文叙,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比我一直以为的、比我想象中,都喜欢。”
她咬着牙,两颊绯红,捧着他的脸,认认真真问:“何文叙,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突如其来的走心,何文叙猛地一震,身下不停,只是将她的头轻轻摁在自己的怀间。结束的时候,他抱着她去浴室清洗,自周灵也的那个问题之后,两个人安安静静无话,他不答,她也不好追问。只有洗手间淙淙水声。何文叙擦干了周灵也,又再次将她抱上床,羽绒枕与弹簧床温柔拢住两人,周灵也心中越空——
表白得不到明确回应。那他们这样算是什么?
抿抿唇,像是忍无可忍,掐了他一把:“喂,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能答应你要不要重新开始。”声音闷闷从头发上方传来。
“什么?”她愣怔擡头望他。
“不要再玩我、不要不在意我、也不要再随随便便离开我。”
安安静静的屋子里,他低下头,认真看着她,眼眶微微发红,“周灵也,可以么?”
心脏像是被人重重一捏,被挤出的酸楚猛地涌入鼻子、涌入眼睛,熏红了她的眼,再不受控制涌出。何文叙屈了手指轻轻刮去她的泪,温柔又耐心:
“你说你喜欢我。但周灵也,我不一样。”
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屋子里的光被筛成了柔光昏黄,莫名的安全感,恋人相拥在床上,足够的松弛令人疲惫,眼皮发沉,周灵也想到了什么,又问:
“对了,你昨天晚上回来顺利么?”热乎乎的猫一样的气息喷在他的胸膛。
何文叙怔了怔,先前的那一切:倾盆大雨、午夜高速公路、早高峰马路上的不要命的奔跑…都仿佛一场梦境,暴雨与黑暗过后,太阳慷慨普照着这座城市。
何文叙将周灵也的脑袋在怀里摁紧了些,弯了弯嘴角,轻描淡写:
“嗯。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