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电商节日兴起,第一次直播带货后恰逢每年的3.8日妇女节,被电商活活营造成了折扣“女神月”,是每年春节之后电商兴起的第一波购物小高潮。何文叙等人的直播带货借着第一波卖货的热度,持续发酵。趁热打铁,连着两周搞了10场直播。
本来宽敞的直播间半个月下来,被各类样品塞得满满当当。第一场直播的成功引来后续更多商家,加上团队男女搭配,可带货的商品门类众多。四个人身兼数职,何文叙、周灵也与关如葭轮流做主播,万初尧负责运营与宣发,选品与质检四个人共同讨论负责,大师与另外几个对电商感兴趣的健身教练没事时也来帮忙,一群人每天窝在直播间里选品、测试、排练,预热、直播、然后复盘,每天早上10点直播间准时集合,凌晨4点回家休息。
所有的工作的落脚点皆是重复,刚开始接触时,脑子如同海绵,饥渴汲取所有技巧、经验,每一场直播像是考试,是一遍又一遍的魔鬼训练,慢慢的,新鲜感与生涩褪去,无论是品控还是介绍,大家越发熟练,复盘时认真反思每次不足,周灵也就连刷牙时都开着直播:一个商品上架,她先迅速思考自己会如何介绍、推销、调动观众情绪,再看屏幕里经验丰富的主播如何作为,两相对比,取长补短。
涉入新的行业,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失败与汗水是经验,于是脑子宛如高中时候的错题本,犯错、订正,并将错误铭记于心。但俗气一点来看,她发现人活一辈子,所有的努力依然逃不过做题,出题人是社会——而赚到口袋的钞票,是社会阅卷后,勾勾叉叉判给你的分数。
昼夜颠倒、榨干自己的结果算是喜人,10场直播的总收入达到120万。
四个人按照约定“分赃”。
周灵也收到何文叙打给自己的钱时,正是一觉醒来,脑子里还在复盘昨天直播细节,忽然短信叮当一声,显示转账,六位数的收入霎时让银行卡都显得扬眉吐气。她愣愣望着金额好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给何文叙发了一句:
“妈呀,我第一次发现,我的余额可以这么这么长…呜呜呜…”外加一个痛哭流涕的兔子表情。
周灵也难得没出息的样子让何文叙好笑。两个人住上下楼,遇事周灵也从来直接敲门,故而微信记录寥寥,这会儿难得主动给何文叙发了一条带了撒娇气质的消息,差点没把何文叙从椅子上震起,憨憨勾着嘴角收藏完这条信息,打了一串:“傻不傻啊你,这几天辛苦了,趁这两天没直播,多休息。钱收到了就安心好好睡觉。”临近发送又觉得这么一段话看起来略蠢,犹豫三秒改成了:“好好干,之后余额更长。但也别太辛苦,赚了钱吃顿好的。”顿了顿,似乎还是不满意,截图给大师审阅。大师秒回,奉上了一句套路烂话:“小傻瓜,赚钱了是不是要请你的大恩人吃顿饭?”外加一句:“这才是标准答案!妹子看了保准嘤嘤叫着扑到你怀里。”
何文叙一脸嫌弃读完,发现大师着实不可靠。
周灵也半天没等到回音,疑惑点开两个人的对话框,只见屏幕上反反复复地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以为他这是要长篇大论,十多分钟后,总算收到回复,却只有一个字:
“好。”
“?”啥玩意?
除了可观收入之外,抛头露面直播、牺牲颜值贡献表情包的收益还有一个:自己微信公众号与微博粉丝也顺势蒸蒸日上,短短三天涨了5万粉。一日无意间打开公众号后台,竟然收到几条私信:“周周好,请问我们这边接不接商务推广啊?一个旅行颈椎枕,报价不低于2000。”
那时她正在之乎者也健身,跑步机上跑完了五公里正在慢走休息,看了手机差点尖叫,摇晃手机一边跑一边就冲着何文叙喊:“快看!我也有推广了!”
手机屏幕大咧咧放到自己眼前,器械区举铁的何文叙愣了半秒,弯弯嘴角对着她笑:“恭喜啊。”
她凑过来,“喂,你说这广告我接不接,虽然看着不是很靠谱。但突然爆火,往往也意味着会迅速糊穿地心,你说我是不是要赶紧在糊了之前迅速吃点烂钱?”
何文叙这会儿刚做完三组负重的高位下拉,呼吸粗重,她这么冷不防凑过来,带着一股热气腾腾的女儿香,何文叙猛地摒住呼吸却岔了气,咳嗽半天,绷着脸回答:“你是猪么?烂钱吃得越多,糊越快。”
周灵也吐了吐舌头想要再问,恰巧这时快递敲门,大大小小好几包,一辆小手推车满满当当运进来。大师正好在前台,哟了一声,对何文叙招呼:“老大,你快递来了,收礼物了。”
“这么多?!你买了什么?”周灵也目瞪口呆。
“不…”何文叙咳了咳,有些不自在:“都是,粉丝送的。”
自从之乎者也开业以来,地址公布,送礼物的粉丝着实不少。何文叙从来抗拒粉丝送的贵重奢侈品,这么多年相处,老粉新粉默契达成,大多数礼物都是些健身相关的小玩意:筋膜枪、滑雪板、滑板、护腕、蛋白粉之流。除了礼物之外还有手写信、何文叙素描画,更夸张的是一尊手捏的陶土小像,模样精美又惟妙惟肖,套着假发、身穿篮球服,二十厘米高,看起来像一个迷你版本的何文叙。肉眼可见的用心。
周灵也第一次见这场面,站在一旁围观大师与何文叙拆快递,被这尊何文叙小娃娃吸引住目光,躬了身子捧起,赞叹:“这个好好看!”
何文叙下意识就接了句:“喜欢就拿走。”
周灵也一愣,提醒:“这可是人家送你的,哪里能随便转送别人?”一边说着,一边翻出娃娃盒子上附着的一个厚厚信封,封面落款的名字叫:“无敌芭芭糖”。ID眼熟,周灵也猛地想起来,这几次在直播间刷榜的榜首就是这位。看着ID与娟秀字体,猜测芭芭糖本人应该是位小姑娘,好奇问何文叙:“她是你的铁粉?”
“嘿哟何止呢!”大师抢答:“简直是粉丝后援会会长,叫一声亲妈都不为过。我们老大微博只有几千粉丝那会儿,她就关注了,当时她还是个学生,休学在家,每天就是点赞评论老大的照片,这么一来一回,两个人就聊上了……”
何文叙瞪了一眼大师,打断:“这个是这样,有次她私信和我说她有点躁郁倾向,因为极端的节食减肥控制不住暴饮暴食,所以休学了,她说自己每天在家特别无聊只能翻我照片给我留言。我觉得小姑娘挺可怜,就忍不住回复了她几次。也偶尔陪她聊聊天。但她年纪比我们小多了,我真就把她当妹妹一样。”
何文叙口中的妹妹当然不少,周灵也懒得理会他生硬的解释,好奇问大师:“然后呢?”
“后来她大概是病好了,身体也养得差不多,这小姑娘家应该特有钱,平时也没什么要紧事,一天到晚就是在网上蹲守着,老大的微博啊、抖音啊,她永远是第一个评论,粉丝群什么的也都是她张罗着弄的。基本上现在的粉丝群里,除了老大和我,再能说得上话的就是她了,江湖人送外号——‘糖妈’。你知道吧,她人这几个月在在欧洲,直播那可都是倒着时差看的,可还是场场不落、回回榜首……”
周灵也震惊:“你这是哪里修来的福气,有这么好的粉丝?!”
何文叙一噎,正欲张口,又被大师打断:“嘿哟!那是福气吗?明明是魅力!”下巴对着娃娃上附着的厚厚信封努了努,大师换上唏嘘语调:“这信我是没读过,但一回比一回厚,这姐们啊,对我们老大可有点痴心。”
言下之意是又一个曾经的关如葭。
周灵也心领神会“哦”了声,敛了笑,恭恭敬敬将迷你版何文叙娃娃奉到正主怀里:“那您赶紧收好了,这位妹妹的这份心意可不轻。”
“喂。”何文叙不接,只盯着周灵也,一脸耐心解释:“我真只把她当妹妹,之前对她比较照顾也是因为觉得她有时候有点像…像……”话头顿住,四目相对时候,停嗓子眼的“你”字却始终说不出口,不上不上,喉头发痒,何文叙皱了眉头烦躁总结:“唉反正,我知道她喜欢我以后,她的信我就再也没打开过了。”
周灵也点点头,“我知道你有好多好妹妹。这不,这些快递都是妹妹们送你的,行行我知道了,散了吧散了吧。”
哪怕语调尽可能平常,可字里行间还是透出了酸气,何文叙哼了一声,将娃娃和信放进箱子里,直接伸手拽过周灵也,“走。”
“干嘛?”
“给你买醋去。”
“……”
本以为“糖妈”的故事与那款娃娃只是一段插曲。没想到,一天后,周灵也再次在安静的休息室里,见到了那只造型精巧的何文叙娃娃——
夜半幽暗的休息室里,只有窗外透入的光,迷你的版本的何文叙,被握在关如葭的手上。
“之乎者也”健身房除了器械区、健身房与淋浴室之外,还有两间员工办公室,一间是直播间,另一间是员工休息室。而员工休息室的一大半,基本用来堆放何文叙收到的大量快递。每次签收后,大师会负责将快递拆箱、分类,而粉丝的送来的手办、礼物与信件通通被整齐收纳在进门处的柜子里。
那时刚直播完,正逢复盘前的半个小时休息时间,大家自由活动。她上完洗手间路过休息室时,无意间听见室内响动,木质门虚虚掩着,她以为是贼,下意识屏住呼吸,放轻手脚,瞥见一个纤细人影,窗外写字楼招牌的霓虹灯洒在桌上,那个人影轻轻摆弄着娃娃的脑袋、他的手还有衣服,黑暗掩盖了她的神色。过了会儿,黑影悄悄将娃娃放进了盒子里,又从盒子里摸出那封厚厚的信封,下一秒,黑影转身,暗红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关如葭轻手轻脚,将信封揣进了衣服口袋里。
“??什么情况?!”周灵也愣住。
关如葭在……偷信?为什么?爱而不得失心疯了?打探敌情?犯法?……一连串问号同时升腾,思绪混乱,导致她一时忘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只手从身后探出,猛地捂住自己的嘴,趁周灵也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另一手又勾住她的腰,掌心用力将她一托,周灵也霎时双脚离地,被半抱半举着往后退到了走廊另一处拐角。
“卧槽你有病啊!!”那只手才松,周灵也顺势猛地用胳膊肘向后击去,却又被人捉了贴住腰,板板正正再被人一手箍住。男人的腿贴着她的臀,散漫声音带一点抱怨在耳边响起,“好凶哦。”
是万初尧。
“你干嘛啊?!”周灵也恼怒。
“这话不该是我问你么?你一个人贴在休息室门边鬼鬼祟祟看个什么?”万初尧两手锁着她,低了头,将暧昧气息喷在她的耳侧。
“我看贼啊。”周灵也偏了头,想到什么,笑起来:“你不让我看,也不好奇,看来你是知道休息室里的人在做什么?”
万初尧僵了一秒,接着如常语气:“我可管不了别人做什么,我只在乎我们家周周。”
鬼才信。
周灵也哼了一声,“狼狈为奸。又拉着人姑娘做什么坏事呢。”
万初尧不答,本想松了手,打个哈哈将这事糊弄过去,忽然想到什么,也冷笑起来:“哟,狼狈为奸。这话我也送你,我这才知道,当初我们在一起那几月,你这丫头也没闲着——绿帽给我织了好几顶了吧?”
织绿帽这个梗太熟,周灵也只和一个人用过。她呆了两秒,偏过头看他:“你知道了?”
万初尧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出息了,找了个健身教练给我做哥们,真有你的。”
周灵也看他这样子,像是已经被何文叙气了一遭,干脆弯了弯嘴角,接着逗他:“不好么?人家那样、那身材、那体力,显然比你好睡。”
“嗤——傻妞不知道吧?研究表明,80%的肌肉男都是阳痿。”万初尧恨恨,推了推她的头,仍旧环着她的腰不放手。
“那实在遗憾了,实践证明,我遇到的肌肉男,是另外的那20%。”万初尧的力气太大,周灵也索性放弃挣扎,改变方案,干脆用嘴气死这个男人,换了副回味无穷语气,幽幽对着他:“人家何文叙那可是,龙精虎猛,一夜七次,越夜越开心……啧啧,简直啊——流连忘返。”
两个人这么有一句每一句,气音里藏了杀气,万初尧一手制着周灵也的胳膊,另一手暧昧环着她的腰。光想着互相伤害,却没注意不知何时起,身后早已多了一个人——
“咚咚”两声传来。
两人愣愣转过头,只见何文叙闲闲站在一米开外,双臂抱胸,屈手指敲了敲墙,面无表情提醒:
“两位,讨论够了么?”
第32章在35岁那年,遇到20出头的帅金主——这是什么好运气?!
大概是几秒前两人的话题实在不堪入目。周灵也与万初尧见了何文叙,脑子双双当机。一副被人捉奸在床的羞耻自觉。
“手。还不松开么?”何文叙说话不带主语,万初尧一愣,赶忙松了手。
两个迅速分开半米远,表情讪讪。
“过来。”何文叙接着命令,仍旧不带主语。
万海王的脑子还没转过来,难得不灵光愣愣回了一句:“呃,是让我过来么?”话音才落,就见到何文叙皱着眉头看傻子一般的目光射向自己。
下一秒,何文叙上前一步,一把拉过周灵也,眼睛里分明有气,可动作仍轻,占有的意味十足。等两个人的身影双双消失在拐角,孤家寡人万初尧一拍自己的嘴,自语:
“你是不是蠢?!”
而在周灵也看来,何文叙与万初尧的关系实在有些微妙。说是情敌吧,两个年纪差不多的男人每天擡头不见低头见,共创事业,似乎颇为和谐——夜半下了直播若正好有球赛,但凡其中一人开了电视,另一个也必将在十分钟后默默走到到他身边,两个男人默契站在跑步机的电视前,一左一右,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同时爆发出一声:“好球!”
更夸张的是一次周灵也刚到健身房,就见何文叙、万初尧与大师——三个壮汉撸完了铁,并肩对着一台电视机,三张脸上浮起同款的姨母笑。电视上放的是热播的偶像剧,荧幕上小情侣拌嘴又和好。周灵也冷不防嫌弃加诧异冒出来一句:“你们竟然喜欢看这个?!”下一秒,万初尧与何文叙齐刷刷指向大师,异口同声:“哪有,是他喜欢!”
“???”,周灵也摇头评价:“没见过这么和睦相处的情敌。”
但若说二位真有几分社会主义兄弟情,用脚趾头想,那也必然是塑料到了极致——
何文叙在“捉奸在墙”事件的第二天,破天荒发信息问万初尧要不要一起打会儿篮球。春末是北京天气最好的一阵,两个人找了朝阳公园附近的室外篮球场,阳光明晃晃照在两人的墨镜上、脸上,衬地皮肤雪白。万总多年耕耘皆在女人,而何文叙明显球技更高一筹,硬挺篮球拍打地面,撞击篮筐、篮板,运动鞋摩擦场地,二分线、三分线。
这么打了一个多小时,万初尧气喘吁吁,摘了墨镜,走到篮球架下拿了水,肩上搭一条白色毛巾,忍不住开口:
“喂,还真是找我打篮球啊?我以为何老板找我是为了下通牒——勒令我离我的前女友远点。”
何文叙站在原地投了一个球,只是反问:“你会听么?”
万初尧戴回墨镜,伸臂单手揽住篮筐下掉下来的球,箍在腰侧,露出一排白牙:“那明显……不会。”
“那不就结了。”何文叙嗤了声,却没恼:“但这事你多想了,她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你,而是我和她各自的原因。感情的事情大多数和第三个人无关,我管不了、也懒得管你们之间那点破事。”
这么说完,何文叙对着万初尧掌心向上招了招,示意他将球传给自己。
“可以啊,你这想得还挺通透。”万初尧笑起来。
“毕竟想了七八年了,总能琢磨出来。”何文叙接过球,又投了一个三分。
这话让万初尧一愣,“七八年?你说真的假的?”对方不回答了。万初尧顿了几秒,又问:“既然不是警告,那你找我打球做什么?”
“想了解你。”何文叙抿了抿唇专心投篮,一个三分球从篮网穿针而过,何文叙看向万初尧补充:“了解她喜欢过什么样的人。”
万初尧被这个答案的痴情度震惊,摇头笑起来:“成成成,我服你了。当代情圣?别说周灵也,就是全世界的女人加在一起,在我的重要性排行榜里也到不了前三。我嘛,自己第一、事业第二、爱情第三。而你呢,前三名该不会全是周灵也、周灵也、周灵也?”不知想到什么,万初尧又加了句:“但你说她喜欢我什么吧——我觉得刨除长相与性格,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和她本质是一样的人: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事业第二、爱情第三或者没有。何文叙,这点你如果能做到,那你就不是你了。说句你不想听的实话,周灵也骨子里和我像——向来喜欢得不到的,也从来不会把情种放在心上。”
何文叙只瞥了万初尧一眼,忽然笑了笑,擡手却将篮球怼脸直直咂来。万初尧赶忙伸手去挡,在险险距离鼻尖五厘米的位置控制住球,耳边听何文叙已经走到篮球架下躬身拎了包起身,给自己丢下一句:“说辞还挺多。想过没,女生喜欢你的理由成千上万,但事后回忆起来,99%都只有一个理由——怪自己当时啊,瞎了。”
何文叙步子大,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已经快出了球场门,“瞎”字遥遥传来,万初尧抱着球在原地,骂了一句:“靠,总比你一个铁憨憨恋爱脑好!”
手中篮球拍向地面,左右手心不在焉轮换玩了一会儿,万初尧盘算心底事情:如今直播带货逐步走向正轨,前期努力没有白费,关如葭和周灵也比自己预想中更加给力,和关如葭的细节谈得差不多了,铁粉“无敌芭芭糖”的微信刚刚搞到手……最后至于何文叙——万初尧忽然勾起嘴角,声音低低叹了一句:
“挺好的。恋爱脑。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好办了。”
王艾米总算在一个周末约到了难得不直播的周灵也。周小富婆靠着直播热度,迅速怀揣一大袋入账钞票,还完了各项贷款,一脸春风得意拉着王艾米出门拥抱消费。
“我最近忙疯了,好不容易空闲,要报复性买买买。”
王艾米弯弯眼睛笑起来,“行啊,我刚好在嘟嘟姐那里定做了几套衣服。今天去拿?”
嘟嘟姐的工作室入春多了几盆盆栽,周末人似乎特别多,原来摆放直播设备的地方被一米多高的几台黄铜衣架取而代之,长衣架分隔空间,衣架与衣架指尖鱼一般,结伴穿梭着好几位女士。几个月没见的嘟嘟姐穿紧身毛衣、紧身牛仔裤,头发也紧紧贴着头皮,一双长腿高高叉出一步,整个人斜斜站在人群中,一副利索模样。见了周灵也,吹一声口哨打招呼:“打工人好呀!”
周灵也食指竖在嘴边示意低调,拉着王艾米穿过人群,和嘟嘟姐打招呼:“这才多久不见,多了这么多客人,生意兴隆啊。”
嘟嘟姐只是眨了眨眼,晃了晃手上的一串紫色水晶,甜滋滋说有贵人帮忙带来好运气。
“哟,是贵人?还是爱人?”周灵也好笑。
“确切地说,是金主。”嘟嘟姐学着周灵也先前的样子,尖尖竖了食指在嘴边,假意低调,可双眸却放光迅速吐露心口秘密:“一个二十出头的,金主弟弟。”
嘟嘟姐说话时总是神色翻飞,奈何菲洛嘉与肉毒素打满,也依然抹不平眼角细细纹路,周灵也望着近在迟尺那张半老徐娘的脸愣了三秒,一时没反应过来,颤声重复:“二、二十出头的、金主弟、弟?”
“还帅!”嘟嘟姐骄傲补充。正要细说,恰逢门铃一响,她瞥见一个人影,注意力霎时“嗖”地从周灵也与王艾米身上拔出,随意冲她俩挥了挥手,留下一句:“以后再聊”,转眼已然蝴蝶般飘到玄关。
“我酸了…”身侧王艾米默默冒出一句,“在35岁那年,遇到20出头的帅金主…这是什么好运气…”
“年龄还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周灵也叹气:“20出头的人与35岁的金主,是肮脏的金钱关系。可35岁的人遇到20出头的金主,这谁不感叹一声是什么绝世爱情?!姐妹,我也……酸了。”
两个柠檬精摇头感慨,不约而同看向门口嘟嘟姐曲线凹凸的背影,再然后,她们不约而同地在看到嘟嘟姐对面那个男人的瞬间,看向彼此,一脸震惊——
“是他?”
“是他!”
是许久许久不见的唐川。此刻唐川正低着头专心与嘟嘟姐说话,嘴角礼貌上扬,勾起的嘴角上有两抹小小的括弧。看着仍然清爽,可神色里却有一股掩饰不去的黯然。
周灵也胳膊肘撞闺蜜:“我觉得啊,这哥们看起来有点憔悴。”
王艾米没回答。忽然见到唐川的心情复杂,也让她的表情实在难以描述——惊讶中透入着三分不屑,恼怒中又透露两分欣喜,才褪下去的酸又漫了上来,王艾米冷笑一声,莫名其妙抛下一句:“憔悴个鬼。几天不见就去做人金主。真有出息。”话音才落,抱着一堆衣服,扭身进了试衣间。
“不是……这明显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你都能想到一块?”身后周灵也目瞪口呆。
关于唐川绝不可能是嘟嘟姐口中那位二十出头金主的判断,王艾米在试衣间才一点点琢磨过来——年龄对不上,懊恼光是一个“帅”字就让她胡乱对号入座。唐川从视野里消失,她的脑子方才能清醒。一个多月前拉黑的人突然出现。而拉黑的理由如此令人心虚——
因为我怕我快要爱上他了。
王艾米这才明白她先前的失态:她害怕见到他。还没有彻底被忘记的人,怎么能容许他再擅自回来。试衣间里不知待了多久,妄想把唐川熬走。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合身满意也好看,直到角落音箱的爵士乐放完三曲,她深吸一口气拉开试衣间隔帘子。
下一秒,那个想要躲避的人、不承认动心的人——命运仿佛知晓她心中矛盾,于是干脆将他推到跟前:
此刻,试衣间门口一身新换西装的唐川愣愣看着拉开帘子的自己。良久,惊讶转移成微笑。
“艾米”
“你来这里干嘛!”胸口潮水褪去,王艾米先发制人,劈头就问。
“如你所见。”唐川点了点下巴示意这新换的一身,往后仰了仰,语调一贯温和:“我在这里做了身西装。”
“你一个男的在女装店做西装?”王艾米擡了眉毛看他。
“是啊。委托了嘟嘟姐好久,她才愿意帮忙给我定制一套男款。”他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坦诚:“因为我知道你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情话威力不小,果然让王艾米抿了抿唇,凶巴巴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他们家做衣服?”
“唔。如果你非要知道……我关注了你的小红书……”
“我的天,你一个男的还看小红书啊?看这玩意干嘛!”王艾米升了音调反问。掩盖内心慌乱。
唐川扯了扯嘴角,双手插裤兜看着王艾米眼睛,半晌之后,才幽幽来了一句:“你说我还能图什么呢?”
图你。
王艾米知趣闭嘴了。抿着唇双手背着后背靠在墙上,左脚趿了拖鞋,向后勾着,烦躁摩挲另一只小腿肚子。
两个人此刻站在一处拐角,身侧是墨绿丝绒坐垫,头顶是暗黄复古油灯。王艾米穿着新上身的吊带鹅黄真丝连衣裙,唐川一身新制的西装马甲三件套。像是上个世纪犹豫是否需要共舞的一对暧昧男女。两双眼睛低着头看脚,谁也没说话,却谁也不想离场。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有人轻轻开口——
“喂,你拉黑我之后,我病了一场。”
王艾米顿了几秒,继续嘴硬:“好笑。你生病也要怪我?”
“你说呢?”他看向她,眸子深深,像是雨夜湿漉漉的小狗,试图用轻松语气告诉她:“本来认识你是为了医一场旧疾,哪知道却遇到个跛脚医生,来去匆匆还不负责任,又在我心口添一道伤。”
除了找你,我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