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初尧很难形容自己此刻心情。
紧盯着王艾米手机的后果便是看到自己的女朋友(之一?)名字冉冉升起,附赠隐隐约约的“约会”、“事后烟”字眼。方正铅字却字字千钧,犹如当头棒喝。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小时候坐在奶奶暖烘烘的炕前玩积木,奶奶一边织着毛线帽,一边不顾他的反对,一次次固执将织了一半的软塌塌毛线帽扣在他的脑袋上比划,中气十足的嗓门不断在耳边重复——“咋大了?”、“咋又小了”、“咋又大了”、“咋还小了”……
咋就……绿了?
比愤怒更先到达万初尧心中的,是疑惑。朝三暮四的花花肠子千算万算算不到欲绿人者必被人绿的道理。他忽然诧异,为什么周灵也可以绿地自己毫无防备,且如此理直气壮。
再下一刻,愤怒姗姗来迟,他铁青着脸说了声“失陪一会儿。”出了夜店下意识先去车库,等坐上自己的R8,引擎发动,才发现自己一则不知道周灵也此刻身处何方,二则酒劲正当头,这会儿开出去,戴了绿帽子不说,囚服也有一身新的了。
掏了手机给周灵也打电话,伴着耳旁的嘟声深呼吸,好在理智在听到电话接通周灵也那声:“喂。”之后稍加回归。
她的语调既稳且柔,此刻听起来,算是镇静。
“在干嘛呢?”万初尧也故作随意。毕竟是抓奸,仍然需要走个问候程序。
哪知周灵也却笑了声,轻轻巧巧三个字:“你懂得。”
又腻又滑,像是调情。
万初尧心口火“噌”一声又起,反倒语塞:“不、不是,现在都这样玩了?周灵也你什么意思?!你现在在哪儿呢?我们见一面。”
周灵也依然淡定,拒绝:“我这会儿正玩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见你?”
“可以啊你。有了新欢不要旧爱了?不动声色给我找了个哥们啊,你确定?你今天不出来会他妈的后悔的我告诉你。”
怒极反笑,嘲讽带了威胁。
可偏偏某人就是不怕,电话那头温柔讨价还价:“新欢旧爱都重要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凭什么抛下他?人家伤心我也会心疼。”
“……”万初尧这回是真动气了。手机从左边耳朵换到右边,狠狠拍了两下方向盘泄愤。万总年纪不轻,纵横情场多年,从来是自己玩弄别人感情,何时这么被人戏弄过?从知道周灵也绿了自己开始,一股闷气便憋在心口,此刻发酵,又涩又恼,只觉得一股血从肺里直冲头顶,喉咙发腥——也并非对这个女人有多深感情,百花丛中过,女人大多是漂亮玩物,周灵也当然也不例外。
可偏偏被一贯轻视的玩物戏弄,才更是无法忍受。
周灵也早已回了室内,暖融融休息区捧了一杯柚子茶,耐心听着手机那头,粗重呼吸伴随沉闷砸拳声,外加几声喇叭的刺耳尖叫。
听到腻味,才幽幽开口,“好啦,不和你闹了。现在,知道被骗的滋味了吧?”
这话说得万初尧一凛,愣了几秒才呆问:“你故意的?”又紧接一句:“是不是有王八蛋和你说什么了?”
周灵也却不答,报上地址,“十分钟之后我这门口等你。”
万初尧蹦跶的迪厅也在三里屯附近,地图显示距离周灵也的汤泉不到1.5公里,本想刷个共享单车过去,扫码解锁,一看脏兮兮的共享单车前框里还扔着两个喝剩的饮料品,复而联想到自己此刻处境,怎么看怎么磕碜。
脾气上来,打了一辆豪华车,五分钟不到就停在那个巨大的日式木门前,渣男探出脑袋瞥了一眼门面装饰,又是红灯又是浴女,心下鄙夷,鼻子哼了一个:“肮脏!”
周灵也是两分钟之后出来的,穿戴整齐挎着一个巨大的goyard购物袋,万初尧懒懒伸了个胳膊招呼,示意她上车。
“去哪儿?”周灵也问。
他先是仔仔细细看了她一眼,才漫不经心对司机说:“不去哪儿,就上二环绕着吧。”
汽车平稳前行,凌晨3点的北京三里屯,每一颗树下都有一个呕吐的身影。路边摇摇摆摆的醉酒行人从眼前快速划过。
豪车加持,万初尧找回一点场子,平心静气酝酿了一会儿,决定攻心为上,在一片安静中静静开口:“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公司,大老远的,隔着会议室窗户,那时候你还留着长头发,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眼睛特别闪。”回忆起那时候的她,他的眼神不由自主也亮:“那时候一起面试的还有好几个女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就落在了你身上。我当时莫名其妙就在心里祈祷,让这个小丫头留下吧,留下吧……结果,你说神不神?还真成了。”
周灵也侧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万初尧接着转过脸,眼中有些伤感:“你不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子,当然,也绝对不是最乖的那一个。但我知道,周周,你是最不一样的。我不知道是别人和你说了什么,又或者你从哪里看到了什么发生误解才一时糊涂故意做了伤害我的事情。但今晚,我想对你说,我真的很受伤。”
周灵也皱了皱眉头,露出一丝看起来似乎是愧疚的神色。
万初尧喜欢女人每一个示弱的神色:心疼的、委屈的、脆弱的、受伤的、愧疚的……她们展示弱小,他才能顺理成章体会强大。一直笼罩在心头的屈辱终于被她的“愧疚”冲淡了一些,万初尧向周灵也伸出手,脉脉目光噙着她的眸子,脑中又想起初见面那天,勾起一丝笑,继续回忆:
“可能你不相信,你在面试那时候,我特意在外面走来走去,进进出出,跟个傻子一样,就为了多看你一眼。想办法,把你的样子刻在我的脑子里。”
车里很安静,司机不知是八卦还是专业,特意调低了悠悠大提琴音。
“那,刻下了吗?”周灵也偏了偏头,躲开他的手,忽然问了一句。
“当然啦。”万初尧笑起来,伸出的手改为轻轻一推她的头。周灵也也笑起来了。车内尴尬气氛随着两声笑而放松。
“那我考考你哦。”周灵也凑了过去,“那我面试那天,穿什么颜色的鞋呀?”
万初尧一愣,“呃——鞋?”
周灵也眨巴眼睛看他:“嗯,不是说刻在脑子里了吗?那你回答回答,我那天穿什么颜色的鞋子嘛。”
海王额角一跳,抿了抿嘴,镇定瞎蒙:“黑色的!”
“还有一次机会。”小姑娘撅起了嘴。
“裸色!”
周灵也总算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嘴角扬起。在万初尧即将长吁一口气以为蒙混过关时,她才不咸不淡吐出:“面试那天,穿黑色鞋的是Lisa,裸色鞋的是Vivian。”
万初尧一僵,下意识:“你提她们做什么?”开了口又见周灵也扬了扬眉毛,才意识到不对,迅速改口:“她们是谁?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呀,我帮你回忆。”这么说着,只见这个女人从硕大的包里掏出准备已久的surface,拉开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一张EXCEL表格,照着表格字正腔圆念起来:
“2019年6月7日,我们第一次约会。你送完我回家之后,其实不是回公司,而是去了Lisa家。当时面试的四个女生,你后续要了其中两个的联系方式,落选的Lisa和Vivian你分别在结果出现后一周内请了她们吃饭。顺便一提哦。”周灵也擡头对万初尧笑了笑,“你说的面试那天穿一身黑的,其实是Vivian,我和Lisa都只穿了蓝衬衫诶。这个知识点,下次巩固一下。”
万初尧已经僵在了那里,耳边听那个女人接着总结回忆:“2019年8月7日应该是你最忙的一天了,因为那天是七夕节。还是工作日。一整个上午你都在和Lisa解释那天你为什么不能陪她,晚餐你对我推脱有事,所以中午你找我一起吃了午餐,饭后借口下雨说要给我送伞,其实送了我一个伞状吊坠。那个吊坠一式三份,我有,Lisa有,第三个却没送给Vivian,而是送给当天晚上你约会时新认识的小姑娘,叫何可心吧?可心比较单纯,收了礼物你们当天就在四季开了房。”她皱了皱眉头,笑起来:“因为这事,Vivian后来在群里骂了你好久。”
万初尧只觉得一阵耳鸣,大脑都想爆炸,恼羞成怒,额角青筋暴起,可心底又燃起一阵奇异的好奇心:怎么知道的?知道多少了?都有谁知道了?……一时情感与思绪乱七八糟搅在胸口,半张着嘴,却发不出声。
“对了,到我生日这天,你送的我礼物是LV的包包,但这个礼物其实是让一个叫做林心姿的妹子挑的。你借口让她给我选包包,又假借感谢送了她一条丝巾。不过这个妹子貌似不怎么搭理你,吃了两顿饭也没有后续,你不得已又转战新的目标。”
“当然啦,这些是线下的。线上的姑娘们……”
“线上……?”万初尧僵硬重复了一句。线上的她们也特么能知道!?
就见周灵也点了点头,眼神几丝赞许,查线上确实费了一番周章:“你的手机里没有陌陌和探探,这几个社交平台的账号也都是注销状态。这一点确实出乎意料,但这个年代嘛,也不就是那几个app。”姑娘眉眼弯弯笑了起来:“咸鱼、大众点评还有微博以及知乎。点开你的私信留言区,骚话满满,又是一个新的世界。”
万初尧霎时觉得心灰意冷。
半天憋出来一句:“……你们……那个群,现在有几个人了?”
“这是秘密。”周灵也擡了擡眉毛:“不过,你前脚勾搭的小妹,后脚就能加上她们微信,再拉进群里,你信是不信?”
海王瞠目。只见周灵也掏出手机等了等,过了一会儿,果然王艾米发来微信,推来了两个名片。
一看头像,正是今晚左拥右抱的两个妹子。
喉头再次一股腥味上涌,万初尧觉得自己简直要被逼出内伤,半天骂出一句——
“艹,我都还没加她们微信。”
周灵也耸耸肩,不说话了。
汽车行驶在二环,夜半的路灯一盏盏从眼前掠过又一盏盏出现,幻化成一个个姑娘们的脸。万初尧忽然有史以来第一次发现——女人这种东西,真的不能太多。车内空调太暖,闷得人想要窒息。
周灵也瞥了他一眼,贴心降了一些车窗,霎时冬夜的寒风蹿入,抚上两人的脸,伴随着高速行驶的噪音。万初尧胸口烦闷总算散了些。又想到什么,一脸苦大仇深扭过脖子瞪了周灵也一会儿,眼神没好气:“你这会儿装什么好人了。”
蓄谋已久,一招爆发。敢情这些日子合着伙来把自己当猴耍呢。
身边女人却不以为意,换了个舒服姿势,从座位旁翻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了过去,亮了亮手中的电脑,声音温柔劝说:
“你先缓缓。毕竟我们才刚开始嘛,后面的——应该,更劲爆一些。”
第08章对待渣男,反击地越狠,只会让他们离开的步伐越加坦然
这话说出,万初尧手里的矿泉水也忽然变得无法下咽。
连司机都起了好奇心,观后镜悄悄瞄了二人一眼,却不巧在镜中与万初尧对视了,被男人狠狠一瞪,只好移了目光悻悻开车。
万初尧看着周灵也的电脑,忍住一把抢过砸了的冲动。深呼吸吐纳,绅士风度拿起又恨不得抛下,他换了个坐姿,左手搭着车门扶手,指尖来回敲击车把手。拿着矿泉水的手,犹豫半秒又递回了周灵也手中:
“得,横竖我今晚要死。您还是先喝口水吧。讲了那么多,也不怕口渴。”
听了这话,周灵也从屏幕里擡头瞟了他一眼,接过水——确实渴了。
周灵也是典型的浓颜脸,哪怕此刻未施粉黛,五官依然浓墨重彩点缀在不大的面盘上。她小口喝水,姿势斯文,万初尧侧头看着她,等她喝完了,再接过瓶子拧上盖,幽幽叹气:“你说,女人是不是世界上最矛盾的动物?她做的事情分明那么让我讨厌,可她的样子,却又那么讨我喜欢。”
周灵也失笑,扭头问了一句:“掂量了这么久,还是不忍心揍我?”
“当然不忍心。宁愿自己挨揍也不忍心揍你。”万初尧一双无辜眼认真望她。
除了钱包与嘴,万初尧确实有迷惑女人的资本。虽是单眼皮,却天生一双下垂眼,凝眸看人的时候,深情又脆弱。脆弱感是大多数男人不屑拥有,而大多数女人却无法抗拒的特质。而此刻万初尧恰逢暴击,眸光闪动,尤为可怜。
周灵也擡了擡眉毛,只说了一声:“稍等。”低头继续在电脑上操作。
过了会儿,总算擡头对万初尧说了声:“我在企业微信里上传了一个文件。目前权限仅你可见。你打开看看吧。”
“企业微信”四个字一出来,万初尧一怔。表情也凝固——
男女之间小打小闹再怎么撕也只是私事,今天周灵也搞这么一出,大不了将他过去的鱼塘一把端了,即便在姑娘面前丢了面子,但留得青山,鱼塘还能再建。但她若想把这件事闹到公司,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渣男神色复杂看了周灵也一眼,讪笑:“哟,玩这么大?”
周灵也不理,只冲着他手机努努嘴,示意他登录企业微信查看文件。
32兆的PDF,标题是《万总:专注时间管理》。
他嘴角抽了抽,打开:文档一共50页。制作精美,排版整洁,封面、目录、章节标题、页眉页脚俱全。他脑袋又不知觉轰隆一声响,本以为今晚早已百炼成钢,才发现自己过分天真。
目录章节包括事件概述、时间线、人物关系,聊天记录对照和证据。
他随便翻了几页,熟悉的ID与微信对话框界面,大概是梳理了自己这几个月来如何周旋于七八个姑娘之间的事件描述。实在有些烦躁,皱着眉头问周灵也:“小丫头,确定要闹大么?男男女女的事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之前吃喝玩乐礼物开销,我自认没有怎么亏待。算我之前有错,给你或者你们一个一个道歉成不成?”
周灵也翘了二郎腿,认真问:“这话就不好听了,什么叫做算你有错?”
“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私底下你想怎么样都行,但两件事情你非要搅在一块,我告诉你,没有必要。你把这些上传到企业微信里,所有人看了,我被千夫所指没错,但你呢?你和我这种人搞一块,别人会怎么看你?”
周灵也抿了抿嘴,没说话了。
万初尧见有了成效,睨她一眼,接着说:“你啊。是不是傻?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哥心里一清二楚。你和我搅在一块,我哥知道了?还能留你?这事换随便哪个女姑娘来揭发,都比你合适,你才毕业,工作不要了?小笨蛋。简直蠢到不像你能做出来的,杀敌一千,自损一万。”
周灵也却不沮丧,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所以我把这份文件设置为仅你可见了呀。”
“那你想要做什么?”万初尧忽然有些摸不清这姑娘意图。
周灵也笑了笑,“你说得没错,现在我们名义上是同事,这份PDF对你来说当然不具备威胁力,但如果你离职呢?换一个工作环境或者再建一个新鱼塘,那这份文件一旦被发到你的新圈子,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你那么聪明,仔细品品?”
这话说完,万初尧也要笑出声了来了,他用看小孩的目光看了一眼周灵也:
“那么问题来了,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职?”
心中忍不住腹诽,这姑娘是玛丽苏小说看多了么?我现在的位置比她高,还是她老板的亲弟弟,要离职,也得是这个丫头先离职。
周灵也却叹了一口气,将之前他的话原样奉还:“你啊,是不是傻?发给你的文件都不认真看。小笨蛋。”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那份PDF,翻到第23页,指着其中一个名字:“她,孙婷婷。”
万初尧的笑僵在脸上。
“孙婷婷的爸爸是绿叶资本的投资人,18年1月,你哥辛辛苦苦融资的时候,带你去了好几趟绿叶资本。结果你倒好,放着投资人不理,却费劲勾搭他女儿。勾搭成功也就算了,你偏偏始乱终弃,玩了一两个月就和孙大公主闹掰,结果事情捅到她爸爸那儿,本来说好的3000万投资都到了合同阶段,对方临时反悔。孙婷婷的爸爸当时没说真正拒绝投资的理由,但你懂得,倘若你哥以及公司人要知道了这些来龙去脉,你说你该怎么办呀?还好意思在公司待着么?”
车里安静了很久。
连司机都忍不住再往观后镜看了看。这回后排的男人没有心思和他对视,只见他的脑袋看着窗外,手指依然快速敲击着车把手,有些慌乱,有些恼火,但依然维持表面镇静。
过了一会儿,万初尧总算扭过脑袋,喉咙发紧,看着周灵也:“这么狠?”
“不狠,怎么能叫报复?”周灵也歪脑袋反问。
万初尧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又扭过脑袋,只一脸严肃盯着周灵也看,周灵也被盯得发毛,问:“干嘛?”
“不对。”男人半晌出来一句。
“哪里不对?”
“真要报复我,你直接做就行了。没必要大半夜和我在这兜圈子。把这些计划提前告诉我,对你没有好处。说吧,你这小脑瓜子,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周灵也这才笑起来:“不笨嘛你。”
这么说着,收了电脑,端正坐姿回忆起来:“前几天,我们一群姑娘讨论了半天——如何手撕渣男,只可惜,每个人的结论都不一样。有人希望把所有证据甩到你的面前,再狠狠骂你一顿;有的人希望把这些证据公开,让你受舆论谴责……总之,都是让你过得越惨越好。遭受惩罚,让你惨,让你内疚,让你洗心革面。”
万初尧轻蔑扯了个笑,“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不觉得。你要真有那么一点点良心,会知道内疚,也不至于做这么多年海王了。再怎么骂你,你再怎么惨,有些人花心就是本性,到死也改不了。”
这话逗笑了万初尧,往她的位置靠了靠,侧了头,带气音在她耳边:“聪明。难怪这么多姑娘里我最喜欢你——拎得清。”
周灵也笑着瞟他一眼,却没躲,也只是偏了头,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越是骂你,越是伤害你,下手越狠,只会越让你觉得这群女人真是麻烦。我呀,才不要让你觉得我很麻烦。”
万初尧一怔,就见周灵也拿出电脑,当着他的面将那份时间管理大师PDF彻底删除了,又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退出了群聊。
他没想到她下手这么利落,“这……”
“呐,你看,我现在一点你的把柄都没有了呢。”就见周灵也对自己一笑,贴向他耳朵,开口:“你这样的人吃软不吃硬。整你你不怕。偏偏就怕人对你好。分明有让你身败名裂的本事,我却偏不这么做。”
“明知道你骗了我的感情,可我,偏要对你好。”
——让你忘不了,又得不到。
爱而不得,才是男女间最刻骨的报复。对待渣男,反击地越狠,永远只会让他们离开的步伐越加心安理得。不如反其道而行,对他温柔,对他好,让他心动让他感动之后再决绝离开——未来很长,终有一日,他会忍不住再来找你犯贱。
夜半的道路空旷,汽车绕了二环两遍,眼看着下个弯一拐,又到了三里屯。万初尧凝神敛目再没说一句话。脑中反反复复是周灵也最后几句话。这一晚上冲击太多,本以为自己即将身败名裂,这姑娘忽然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打起了感情牌。
思绪混乱,瞥了身旁女人一眼,见她合着眼,像是睡着。她没有表情时很冷,拒人千里之外,他没说过——当时就是这番生人勿进的表情让他起了征服欲。而此刻呢?这场游戏,也不知谁是猎物,谁是猎人。
他想嗤笑她傻,白白把证据与把柄删了,可心却说不了谎,被她调戏了一晚上,心情入如过山车。她说放过便放过,本以为自己会觉得轻松,可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困惑。此刻再看她,终究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情感——虽然他说不清那是什么。
之前信口拈来的情话一语成谶,她在自己眼里,确实从此变得和其他女人,不太一样了。
“对了,送你回家,还是回三里屯?你那……那相好是不是还在那儿?”不知过了多久,万初尧开口打破沉默。
周灵也这才睁了眼镜,似乎才想起何文叙来,笑了笑:“三里屯吧。总不能始乱终弃。”
“对了,我从王艾米手机上看到,这哥们是你高中校草?久别重逢啊?”
周灵也没说话,像是默认。
“可以啊。好几年前的人,都能再续前缘。”话题往何文叙身上靠,万初尧好奇起来:“他还喜欢你?”
“很奇怪吗?”
“不奇怪。”万初尧摇了摇头,意有所指,“你这样的人,骗别人念你多少年,都不奇怪。”
打了自己一晚上,最后却给一颗蜜枣。分明是分手撕逼局,她却在最后说要对自己好,撩拨人心痒。
这话是赞美,周灵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却没想到万初尧接着说,“但显然,他对你不是爱情。”
周灵也瞥他一眼,不屑:“说得好像你很懂一样?”
“你们这么多年没见,曾经感情再深,到现在也淡了。之所以你觉得人家似乎对你念念不忘,那估计是你又使了什么损招。但你要明白,这哥们哪怕看起来念着你,对你好,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心里的意难平——人家爱的,始终是那段被美化了的回忆,你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在他心里没有一点关系。”
“你很聪明,擅长对男人玩这一套,包括你今天这样对我。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不是真的感情,这不过是利用了人家的执念。等他的执念消失了?愿望完成,你觉得他还会想见你?”
“小丫头,爱情里没有那么多算计。这世界上的真感情不多,别老拿人心,当做报复的工具。”
……
周灵也第三次站在那个硕大的日式木门前时,脑袋里全是万初尧的那番话。海王不愧是海王,三两下便猜到她的用意。
冷漠、薄情是她的底色,才喜欢拿爱情做筹码。何文叙的念念不忘是她的报复,也像她的勋章——
“但那不是爱情。”
“你不过是利用了人家对你的执念。”
……
万初尧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她一下烦躁,又逢此刻,手机震动,嗡嗡嗡将她惊起。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何文叙。
“这哥们哪怕看起来念着你,对你好,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心里的意难平。”
人家爱的,始终是那段被美化了的回忆
“…等他的执念消失了?愿望完成,你觉得他还会想见你?”
是啊。
周灵也承认,万初尧说得有道理——如果愿望完成,那么他还会爱我?还会再想见到我?
不会。用脚想想都知道不会。她清醒知道,除了执念,哪有力量能支撑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
手中的电话依然响个不停。
周灵也站在门前的两颗红灯笼下,黎明前的夜安静又漆黑,她抿了抿嘴,转身离去。来电挂机,拉黑,微信拉黑,抖音拉黑,一气呵成——
如果愿望完成之后,执念便会消失,那么不妨,就让这个愿望,永远不要完成。
冬夜的三里屯SOHO地下停车场。
何文叙坐在车里时,脑袋还是发懵的。手机显示此刻为凌晨5点。一个小时前,他醒来发现不见了周灵也,傻子一般找了半天才想起可以打个电话——只可惜,电话不接,短信发送失败,微信被拉黑,再一看抖音,也找不到她的痕迹。
像一场梦一般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只剩下自己,继续做一个傻子。
他一个人从汤泉里出来,走到停车场,在车里听了一小时歌。脑子混乱。拿出手机看了半天,最终,播下一串号码。
嘟嘟的声音响了许久,电话那头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声总算接起,似乎还带了床气:“我靠!何文叙?!你是没睡还是刚起床啊?这个点,不应该睡成猪么?”
何文叙顿了顿,揉揉眉心,只说四个字:“心情不好。”
女生一愣,像是清醒了许多:“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找你……或者,你要不要来我家?”
“嗯……”他的声音轻且温柔,“去你家吧。葭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