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根本不用法伊瑟主动要求和他们的老大谈话,事实上就是联邦的皇帝就仿佛在法伊瑟身上装了个名叫“亲儿子雷达”的东西,当他们的海盗船战舰靠近联邦星系的那一秒,联邦皇帝克里斯丁·布克兰的屁股已经从自己的宝座上站了起来——
否则在这么一大批海盗船靠近联邦星系附近的时候,就已经被外防御保护塔轰成渣渣了。
而在法伊瑟甚至没有和谁商量一下的情况下,就一枪崩了冯让,就这件事来说,白爵很怀疑会不会有人对法伊瑟提出疑虑——如果说克里斯丁·布克兰在联邦的权利几乎等同于他就是活着的宪法,那法伊瑟好歹也是宪法的儿子(……)。
至于克里斯丁·布克兰对于自己的儿子此举动有没有意见,想想冯让的身份,在想想玛格丽特公主,也许克里斯丁唯一的遗憾是法伊瑟抠动扳机的时候他没能帮忙在枪里填上子弹。
而此时此刻,当联邦的军官得到了确切的指令,必须要将从海盗船战舰上走下来唯二不是海盗的两位奉为上宾,他不得不放下了对准法伊瑟的蠢蠢欲动的武器,将他们迎入这座乡下小星球唯一比较像话的建筑物里——
“那些海盗怎么办?”
“你还真把自己当他们的老大了?”
“只是看他们一脸懵逼的样子,所以适当地提出疑问而已。”白爵懒洋洋地说。
“用不着你为他们操心,”法伊瑟唇角抽搐了下,“不如管好你自己吧,你可是通过非法定程序进入联邦的帝国人,从三千年前的古地球对这种行为就有了一个标准的专业用词:非法入境。”
“是联邦的皇位继承人非要带我来的,”白爵看着法伊瑟的侧脸,“我这算正常的外交邀请——法伊瑟尔弗兰克殿下。”
“……你知道当时的情况必须这样。”
“我没说这名字不好听。”
“那你就稍微换个没那么欠揍的语气。”
“法伊瑟,你变了。那个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军帽扣在我脑袋上然后自己给自己扣分的你去哪了?”
法伊瑟转过头看着白爵,白爵面无表情地回视他——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认真的在怀念这些事还是只是单纯地开玩笑……
“行了,行了,开玩笑的。”
直到片刻之后,白爵拧开了脸,拒绝再继续桃林这个话题: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法伊瑟可能是想要告诉他,他原本就像是那样隐藏身份做一辈子的法伊瑟·兰斯洛特……
但是白爵不想听他这么说——
因为这对法伊瑟来说并不公平。
你看,他原本甚至是一个联盟的最高统治地位继承人,一个优秀的Alpha……人家凭什么要放弃拥有的一切,屈身于帝国,从军部最低级的下士做起——而最妙的是,至始至终,他从来不欠兰斯洛特家的,哪怕是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最多只能叫兰斯洛特上将的赎罪而已。
“法伊瑟。”
“什么?”
“现在我忽然确切地感觉到了一丝丝爱意,你在我这陷得有点深了。”
“……?”
坐进柔软的沙发里,白爵打了个呵欠软绵绵地说着,在意识到自己终于暂时安全,连续几十个小时的紧绷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时,他有些昏昏欲睡……
法伊瑟就坐在他的身边,白爵跟他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听到白爵最后的话——法伊瑟坐直了身体看了看周围,确定房间里的人都在各忙各的,没有人理会自己的时候,他什时间扳过少年的面颊,在他柔软的唇上亲了一口。
白爵:“……”
白爵睁开眼,看着法伊瑟。
白爵:“你知道我们已经分手这件事吧?”
法伊瑟的回答是在他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白爵嘟囔着骂了句脏话,背过身去不理他了……等周围重新安静下来,他开始有空胡思乱想现在放在他腰间那个保险匣子里的信息素改造剂该怎么使用合理制造出解药,然后他就可以恢复自己的Alpha身份,以后也不用面对法伊瑟的时候像只没出息的耗子似的瑟瑟发抖。
直到一名联邦军官过来通知,说联邦皇帝正在来这乡下破地方的路上——
白爵听得迷迷糊糊,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还有大批闻风而来的新闻媒体,阁下,或许在这段时间里,您需要抓紧时间梳洗一番了。”
联邦军官恭敬又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当然是说给法伊瑟听的,而相比起法伊瑟本人,对此反应比较大的却是他身边的黑发少年——
他猛地一下把脑袋从法伊瑟的肩膀上拿起来,一脸茫然:“新闻媒体?”
法伊瑟轻轻蹙眉,其实哪怕不是新闻媒体,当时在海盗船战舰上因为情况所迫——他不能放白爵一个人傻乎乎地跟着冯让走——所以至少有一百个人以上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这件事总有一天纸包不住火。
而一瞬间,白爵的瞌睡一扫而光,他站了起来,似乎有些焦躁地在原地转了一圈,问法伊瑟:“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法伊瑟点点头。
白爵心急火燎地走了。
……
下午,联邦皇帝抵达这乡下小星球的时候,果然带来的还有大批同时到达的新闻媒体记者——所谓的记者发布会,也看似有些仓促地在同一时间以宴会的形式举行。
一时间,“联邦真正的皇室继承人”那副英俊、年轻有为的样子迅速席卷了各大媒体头版头条,要说能有什么可以与之抗衡的——
那就是二十多年来,仿佛患上了情感缺失症,对法恩·布克兰甚至连笑容都少有施舍一个的联邦皇帝这一次在所有媒体朋友的面前给了法伊瑟一个巨大的拥抱,并对他说:欢迎回家,我的儿子。
……这句话不知道虏获了多少贵族少女以及妇女的眼泪,迅速被奉为本年度最悲情也是最感人的语录。
至于法伊瑟跨国杀海盗,违反宪法,摧毁亲妈机甲那点儿破事……反正联邦皇帝自己都不在意,其他更不会有人在意了——
说起「朱雀」被摧毁的事,法伊瑟的说辞基本和对白爵说的一样,就是觉得那个机甲有点人尽可夫,外加如果当年保护不了玛格丽特公主,现在也保护不了他想保护的人,那要它何用?
联邦皇帝陛下看上去十分赞同他儿子说的,从他听法伊瑟说话的时候,面带微笑,那双碧色瞳眸之中闪烁着的赞同可以看出……
他觉得法伊瑟做得对。
还好他没有问法伊瑟“你现在想保护的人是谁”这么可怕的问题。
而此时。
圆舞曲的音乐响了一曲又一曲,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联邦贵族少女们充数整个宴会厅,只是她们晃来晃去,基本都在以法伊瑟为圆心的方圆几百米之内,凹着造型,确保自己最好的那一边脸始终朝向法伊瑟;
还有那些帝国的贵族少女们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她们大多数也换上了礼服获得邀请参与宴会……只是相比起法伊瑟,在海盗船底仓里亲眼目睹了一些插曲(……)的她们更愿意去亲近别的联邦贵族公子哥儿。
白爵微微眯起眼,靠在阳台栏杆边,手中的水晶杯里红酒摇晃,微微眯起眼,看着此时一名贵族少女——看着也就十六七岁,大概身份不低——走到了法伊瑟的面前,恭敬地弯下腰跟他说话……
小礼服勒出的胸前一条深深沟壑就在法伊瑟的鼻子底下。
她很漂亮,并非浓妆艳抹,有着年轻姑娘们该有的自信,并且从那柔软的身段和细腻的皮肤来说,她可能是个还没成年的Omega……
一副美好的人生正要在她脚下铺开红地毯的模样。
叫人讨厌。
白爵嗤笑一声,低下头喝自己的酒,这个时候,手中的水晶杯被碰了下……白爵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之前在海盗船,住他隔壁那个姑娘——就是那个被海盗捅了一刀,除了知道喊痛之外,连眼泪都没掉一滴的Beta姑娘。
“我注意到今晚你没有和那个人说上一句话。”
此时此刻这姑娘肩膀上还缠着绷带,她却满不在乎地穿了露肩礼服……除了长得好看,骨架子没那么大之外,她给白爵感觉有点像莉莉丝。
说的话也是那么的一阵见血。
“……”白爵沉默了下,“我和他没那么多话好说。”
“他和在学校的时候确实不一样,”Beta姑娘满不在乎地撩了下头发,“那时候总觉得法伊瑟·兰斯洛特低调而优雅,而全校都默认他是你的。”
“……我们是同学?”白爵迟钝地眨眨眼。
“我比你大一届。”那姑娘笑了下,“在海盗船上表现得不错,我在后台都看见了——那个钢管上飞身一跃堪称完美又专业。”
白爵干笑两声。
“帝国现在乱了套,我下午跟我父亲通话的时候,他们也已经知道了法伊瑟·兰斯洛特的真实身份,新闻铺天盖地,你家现在正在风口浪尖。”
这姑娘换了个闲聊的语气——
殊不知她的话让白爵唇角的笑僵硬了下:正常人都把这件事当趣闻来说,毕竟知道当年帝国军部高层曾经对玛格丽特公主母子二人下了暗杀令的人根本不多。
人们都以为这是兰斯洛特上将的机缘巧合。
殊不知,这其实是不为人知的逆藏罪。
“怎么了?”Beta姑娘歪了歪脑袋看着白爵,“你看着有些不安。”
“没什么。”
白爵仰头将手中的红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而与此同时。
当某个亲王的女儿,自称法伊瑟表妹的姑娘,吊在他的胳膊上兴高采烈地跟他说联邦的地理风情,她家在第二星系的葡萄酒庄园酿造的葡萄酒如何千金难求时……
她发现她亲爱的表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嘛?”
少女可爱滴嘟起嘴问——
“是我说的话太无聊了吗?”
这时候,法伊瑟的目光才不急不慢地从阳台的方向收回来,微微一笑,生疏又礼貌地淡淡道:“不是,你说夏天的巨颠葡萄合适制造白葡萄酒,然后呢?”
当少女目光闪烁,又开始新的演讲解说——
却并未发现今晚的焦点人物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沉默又游神的样子……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哪怕此时此刻,他看上去正和一个陌生的女孩相聊甚欢。
法伊瑟抿抿唇。
想要走过去,将他拎起来放回自己身边——
但是通往阳台的落地窗紧紧闭合着,就好像把他们俩完全隔离成了两个世界……
在今天以前,法伊瑟从来没有考虑过回到联邦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犹豫,就连兰斯洛特上将也始终为这一天做着准备:法伊瑟身体里流淌着古亚克逊族的血液,如果有一天,联邦没有了合适的继承人,他就会回到联邦。
——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法伊瑟却不确定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了。
白爵说得对。
法伊瑟心中有个声音默默响起……
就连你自己也在怀念那一天,你可以无丝毫后顾之忧地摘下自己的军帽,戴在他的头上,哪怕是区区的操行分,只要是与他相关的,都亲手守护。
……
这种感觉带来的强烈不安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某一刻达到巅峰——
印有帝国军部图腾的战舰停靠在了停机坪,楼梯神展开来,从上面走下来的人不是兰斯洛特上将甚至不是兰斯洛特家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扎莫·希尔。
当他微笑着对白爵说,他的家人正在就法伊瑟·兰斯洛特收养手续解除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无奈委托他接他们亲爱的小儿子回家。
人群之后,法伊瑟微微蹙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黑发少年——似乎猜到了什么的他的面色有些发白……
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牵他的手。
却被无声地挣脱开。
至此。
被掩埋了二十年的不安的种子,终于还是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