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去外地出差,连翘都待在苏州,工作之余,她着手装修。跟装修公司签约后,她带着监理去看房,秦舟来找她,进门就报喜,陶家乐被人打了。
陶家乐结婚那天,接亲豪车被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用钥匙划了好几道,他抓住小男孩一顿猛揍。
视频被亲戚发到家族婚事筹备群,都夸陶家乐打得好,陶家欢气炸了肺:“小孩不懂事,你找他家大人去,打孩子干吗?”
陶家乐说小小年纪心眼坏,不学好,把他揍服了,下次才不敢划别人的车。双方扯皮,小男孩的家长赔偿了租车公司列出的费用,这件事,连翘是知道的,但还有后续。
小男孩家人恨上陶家乐了,找了几个人,趁陶家乐和栗莉度完蜜月,复工回家时落单,劈头盖脸就揍,被秦舟看个正着。
陶家乐鼻青脸肿,被秦舟拽起,他刚说声谢谢,秦舟两眼冒火,咚咚咚出拳伺候,然后跟他说:“连翘是我老大,再敢惹她,我还揍你。”
连翘讶异:“你跑去打人了?”
秦舟摆个姿势,对她大喝:“白鹤亮翅!帅不帅?”
连翘笑倒,他就跟孔雀开屏似的:“陶家乐这个星期六过得很精彩啊。”
秦舟说:“我跟那家人心有灵犀,前后脚杀到。”
连翘笑容一收:“能不能别老靠打架解决问题?”
秦舟说:“那不然呢,找老杨吗?我比那家人厚道多了,点到为止,打了三拳就收工,这叫三昧真火。”
连翘绷不住,又笑,擡手揉乱他的头发:“你怕不是个谐星。”
秦舟摸着头说:“你家里人欠骂,还欠你一个道歉,他们是不会主动说的,被我按着头说,你肯定觉得没意思,那我就随便动动手。你别把我当暴力狂,我一共就揍过三个人好吗?宝剑能随便出鞘吗?”
外卖员、周展和陶家乐,连翘静了静,他每次揍人都因为她,佯嗔道:“不到半年打三个,频率很高好吗?”
秦舟也摸摸她的头:“那就拜托你运气好点,碰到恶人的频率低点。”
装修公司明天进场,秦舟提出跑腿,连翘没同意,暑假是天弓电子的旺季,他忙不过来。她新家装修是小修小补,花上几个周末就能弄完。
新家厨房和卫生间都很大,秦舟说:“我送你集成灶、冰箱,还是浴缸?”
连翘说:“厨房的东西我都订了,浴缸没必要,浪费水。”
秦舟想到之前做的污水处理项目,问她是不是这类项目做多了,很注重环保,连翘点头:“还浪费钱。”
秦舟回天弓电子:“累了就找我,我随时顶上。”
天井小院的外墙是露天的,历经风雨,变得斑驳剥落。连翘本想自己上手,就三面墙,刷起来不费事,但她还得同时盯工作,就订了刷墙服务。
8月天气正热,连翘生怕两个工人中暑,让他们干一阵就进房间吹吹空调,喝点冷饮,还承诺工期可延长半天,她照常支付费用。然而两人腻子只刷了两遍就打磨。
连翘要求返工,工人操着她听不懂的方言,骂骂咧咧。连翘向监理投诉,工人不吭声了,从他们接起的电话来分析,他们是按订单跟装修公司结算费用,赶工是为了去下一家。
装修工大多是男人,连翘习惯开着大门。有天她正拆快递,邻居老太探头问快递纸箱有没有别的用途,连翘明白她想攒着卖钱,让她都拿走。
连翘是大宅院第二进西边户,邻居老太住在她后面的第三进。打了两次交道后,连翘被她邀请去家里喝绿豆汤解暑。
邻居老太是租户,一家四口挤在两间加起来才20几平方米的房间里,其中一间是卧室兼饭厅,卫生间是第三进几家人公用的,厨房是在公共过道架起的煤气灶。
除了必备的床、衣柜、桌椅、冰箱和电扇,邻居老太家中再无家具,所有空间都被大小不一的编织袋、旅行拎包和布面行李箱塞满,而这所有东西都透着是收来或捡来的旧物气息。
陶家乐曾经笑言住在市中心是全苏州最穷的人,连翘叹息,再有纸箱她就直接放在门口,让邻居老太自取。
邻居老太很感谢,问怎么不见她男朋友的身影,连翘说自己是单身,邻居老太长叹,怪不得工人老欺负她,家里没个男人不行。
邻居老太前些年丧偶,跟儿子、儿媳和孙儿同住。连翘见过她儿子,是个矮小但有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她心说这种男人顶个鬼用,问:“男的能干吗?”
邻居老太说男人和男人比较好说话办事,比如敬个烟,聊几句,连翘说该糊弄时照样被糊弄,如果想和和气气说话,她加个两三百块钱,保证他们能多用点心。但她是按明码标价支付费用,断不肯向明目张胆欺负她的人服软。
老房子的下水道容易出问题,这一块是连翘装修的重中之重,但材料运来,安装工人抱着膀子在天井小院抽烟,帮运送工人搭把手都不肯,还抱怨谁叫这房子在巷子里,车开不进来。
等到安装,连翘发觉工人干活很糊弄人,她很生气。大热天的,她外卖和饮料都订很好的,没亏待人,但对方敷衍了事,她投诉,监理跑来调解了一通。
转眼,连翘发现安装工人被投诉后心里不忿,给她埋了坑,住不了多久就能拆开返工。她指出问题,逼着安装工人整改:“我做过很多工程项目,你搞这点小把戏,害谁呢?”
工人辩驳,连翘大为光火。劳动人民干苦力活,挣钱辛苦,她懂,但总有些人喜欢偷懒耍奸坑别人。
这家公司在网上评分很不错,连翘有上当之感,喊来监理解除合同。监理态度良好表示改正错误,为她换个可靠的老师傅,连翘拒绝再给他们机会。
监理指着鼻子大骂连翘蛮横不讲理,还口口声声喊你家男人来,他跟一个女的没什么好说的,连翘从背包里掏出拳套戴上,照着他的脸呼了一拳。只因为她是女人,就不被视为家里的话事人,凭什么?
邻居小老太把连翘扯到一边,劝她忍一忍,装修公司的人知道她住在这里,以后三天两头来找麻烦,她吃不消。连翘说:“他们再来,我就再打回去。”
你总怕被人打,他怎么不怕欺负你?连翘明白有的人因为家庭或性格因素,才瞻前顾后,忍气吞声,但她自己,不做那样的人。
秦舟来送冷饮,刚走在第一进院子,就听到连翘的声音。他走到门边,望见连翘在向消保委投诉,监理和木工都气鼓鼓地站在天井小院里。连翘住的是四进大宅,前后左右都是邻居,他们打回去,闹将开来,讨不着便宜。
连翘声色俱厉讲电话,秦舟忽然发现,很多事是他以前没想过的。平时斯斯文文和言细语的人,是遭遇过多少破事烂人,才懂得换上这副恶声恶气的模样讨公道?
监理终于同意解除合同,末了出门时,似是开玩笑说:“学瑜伽多好,学打拳,一点女人味都没有,你男朋友其实不喜欢,是吧小子?”
秦舟挥拳:“我特别喜欢。滚!”
连翘吵得喉咙疼,插上薄荷绿豆汤猛喝,一气喝掉大半:“怪不得别人说,装修一次才叫真正走上社会。我好言好语,他们就骑脸上了,我凶起来,他们就老实了,你说荒不荒唐?”
秦舟说:“来晚了,没见到你打拳。怎么样,有时候还得靠打架解决问题吧?”
活在这莽荒人间,你得按人间的破规矩办事。挺没意思。连翘并不喜欢用武力,拿人钱财,就该忠人之事,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干活,好好说话?她叹气:“你有礼貌,他欺负你,你反击就骂你是泼妇,没女人味。去他大爷的女人味。我再练几个月,打得他们叫大王。”
秦舟从善如流:“大王。”
两人出门吃饭,邻居老太问:“哟,你弟弟?”
连翘说:“朋友。”
邻居老太打量着秦舟,夸他长得帅,连翘笑着想,女人看人比男人准。那个监理试图挑拨,可笑。
走出几步,秦舟问:“我俩能看出年龄差吗?”
连翘说:“能。我才30,你52,很明显的。”
秦舟拍了一下她的头。新家拐过几条街便是老字号,两人各要一份三虾面吃。连翘收到信息,是刚才的安装工人:“美女,晚上想不想在我车里玩?”
连翘瞠目结舌,刚才又吵又闹,他怎会发这种没脸没皮的信息,而且他的头像是跟妻儿的合照,疯了吗?哪个女的会理他?
秦舟拿过她的手机,问这人是谁,连翘说是刚才没怎么说话的那个,她还没顾得上删掉他,他竟然跑来勾搭她。秦舟说:“不是勾搭你,是恶心你。”
连翘恍然大悟,陶家欢被雨衣男人摸屁股,反击时,遭到辱骂:“就你长这样,我摸你?”原来是用烂手段挫陶家欢锐气,陶家欢在普通女孩里算是小漂亮,本不至于获得这样的评价。当然,烂人怎么评价,管他呢。
有个同事推荐了一个装修工人聚集的平台,业主能看到各个工人的照片和证书,以及过往口碑,还能选择性别。连翘选了一位51岁的女性水管工,她报价比很多人都高,但页面评论都夸她技能高,性格爽朗,值这个价。
水管工大姐进门看到石榴树,赞叹道:“这个小院子住起来太舒服了。”
连翘买了几种灯具,趁这个周末替换原业主的旧灯,踩着桌子接线,大姐说:“我等下找人借把梯子帮你弄。”
连翘是搜索水管工找到大姐,大姐说自己同时是水电工,木工活也能做。新家楼梯边的花窗和二楼阁楼的横梁都得修补,连翘一并交给她。
大姐热情健谈,休息时,两人坐在天井小院的阴凉处,吹着空调喝冷饮。有个周末傍晚,秦舟来送防暑降温慰问品,见到连翘和大姐在院子里吃糟毛豆和虾,笑语不断,不禁哟呵一声。
连翘挑眉:“怎么样,不靠打架也能解决问题吧?”
秦舟在天井待了几分钟,胳膊就被叮了几个包,连翘把驱蚊露丢给他,他挺嫌弃,转身出去了。
大姐说:“小男孩喜欢你。”
连翘喝着秦舟送的冰白葡萄酒,清香甜蜜,像在喝糖水,惬意道:“哪有。”
大姐笑而不答。秦舟很快拖回一只窄长形的纸箱,抽出一根巨型蚊香,足有1米2长,细细瘦瘦,连翘说:“嚯!这么长的蚊香,第一次见到。”
大姐笑弯了腰:“老家养猪养鸽子经常用,比较管用。”
连翘定睛一看,纸箱外壳写着“畜牧专用蚊香”。秦舟把两根蚊香拿在手里,向她挥来:“嘿!”
连翘抄起一根打回去:“哈!”
两人打打闹闹,秦舟点燃一根,插在石榴树下的小花池里。连翘嗅了嗅,艾草气味很浓,秦舟笑看她:“我家猪晚上睡得更香了。”
连翘鼓起脸,秦舟立刻改口:“大王。”
大姐看着两人笑。对于连翘而言,大姐很有意思,彼此有话说,但都知道以后不会再有联系。她遗憾的是品质管理部总监薛荔,薛荔是她在工作最低谷时给予过帮助的人,可她至今没找到走近薛荔的机会,更没能成为朋友。也许远远眺望就够了,长久关系得共同生活,或者持续交流才能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