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们无所事事,做些清洁整理的琐事,路过蓝蓝时,连翘说:“去给你们老板买瓶红花油吧。”
店员蓝蓝跟着她出门:“警察正在查,他们干吗打人,我们老板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避开众人,连翘小声说:“是我害了你们店,我什么都不会再说了。”
店员蓝蓝长长松口气,4百多万的货没了,若被秦舟知道是她贪图小恩小惠,才引狼入室,她就完了。
连翘脚步迟缓,店员们都说秦舟是富二代,但把店里弄成这样,他没法跟父母说吧,父母的钱也不是大水淌来的。
昨天,连翘在天弓电子斜对面守了一下午,一直看到秦舟认真处理数据,她感觉这人不怎么纨绔,不然事发后,他就撂担子不干了。
秦家父母可能也是实干派,连翘见秦舟愁眉不展,心知他跟家里开不了口,但那些送修的顾客,可就狮子开大口了。方才在店里,那个男人说电脑里有工程图纸,价值上百万,实话也好,敲竹杠也罢,秦舟这道难关不好过了。
连翘打开手机银行,她给家里买房子是首付7成,这两年拿的项目提成都攒着没花,把余款还清了,剩下几十万,她做了保守型理财,收益极低,保本而已。
连翘的钱分散到两个户头,分别是自己和母亲,这样既能帮陶家欢冲任务,也能抵抗风险。
陶家欢帮连翘配了若干产品,连翘一一赎出,仍觉得不够,登录另一个账户,把放在母亲名下的钱也转成活期。警察一时半会儿破不了案,但顾客可不会体谅秦舟,他不快点平复他们的怨气,还可能被打,甚至被砸店。
若不是被逼到梁山,连翘不愿动用母亲名下这笔钱,她想留给母亲养老。好在母亲才53岁,高血压和膀胱炎都能控制,先解决燃眉之急,再花上几年把它补上吧。
陶家欢被刘天宇搅黄了银行工作,连翘去找好友林非非,林非非和几个朋友合伙做公司,正缺可靠的财务人员。
林非非说小公司才做了一年多,前景不好说,建议连翘让陶家欢尽量去找大机构,不行再把她这边当退路,她公司的大门随时向陶家欢敞开。
林非非言之有理,连翘脑子里混乱了一阵,不急了。陶家欢是应届生,毕业前多参加几场大型招聘会,肯定能找到不比银行差的单位。
陶家欢下班,连翘订了一桌好菜为她压惊。眼下距离月底就剩几天,陶家欢在银行的工作进入倒计时,情绪很低落,她室友答应去找行长伯父求情,但希望渺茫,她做好回学校参加校园招聘的打算了。
陶家欢脸上被张莉馨打出的伤痕还没消,借口跟主管出差去上海,饭后回连翘出租屋准备简历,不回家住,免得母亲问东问西。连翘心情低抑,散步去天弓电子店。
天弓电子店里灯火通明,但却空无一人,连翘四下一望,瞧见秦舟蹲在角落拼货架,神色木然,像一只被捣了洞穴的蚂蚁。
听见有人进店,秦舟探头望过来,额头的伤很明显,连翘心里一酸:“对不起。”
秦舟面无表情继续干活:“我不缺你一句对不起,滚吧。”
连翘问:“你吃饭了吗?”
秦舟不答,连翘坐下来,选了最近的港式茶餐厅,点了一份带例汤的套餐,这才说:“我所有的钱加在一起有70多万,赎回了一大半,你给个账号,我把能转的都转给你。”
秦舟迟滞地转过头,似乎听不懂连翘在说什么,连翘歉意道:“你先把最拖不得的那些赔了。”
秦舟终于有了反应,问:“为什么?”
连翘说:“是我头脑不冷静,让你倒了大霉,我得赔。”
楼下的玻璃柜台和楼梯及楼上修修补补,都是连翘掏的钱,她把能转的都转到秦舟银行卡上,再次说了对不起。
连翘名下没房产,只有一辆代步车,开了几年,卖不上价。手头的项目都才刚开头,短期内没有稍微大一点的进账,她只能指望警察快点顺藤摸瓜,把小五和刘天宇都揪出来。她说完就走,秦舟看到她泪光一闪,喊道:“连翘!”
连翘站住了,没回头。刘天宇捧出潘多拉之盒,她强行打开了,却伤害到陌生人,她愧疚难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我不知道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都怪我太鲁莽。”
道歉无济于事,连翘快步往外走,茜茜匆匆进店,望见连翘一双泪眼,劈头问秦舟:“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连翘沉默地走了,大多感情都是拖泥带水的,茜茜上午亲眼目睹秦舟不止自己一个女朋友,打了他一巴掌,晚上就舍不得他了。
秦舟问:“你还来做什么?”
茜茜擡手抚上他的脸:“别生我气了,要不你打回来吧。”
秦舟避开:“我没心思哄你,你走吧,别再来了。”
店里打扫得七七八八了,有些货柜还能用,其余的等定制送来。茜茜说:“我卡里有8千多块钱,等下都转给你,少了点,你别嫌弃。”
秦舟说:“你别费心了,我一穷二白,不值得你再浪费时间。”
茜茜没坚持,劝他别强撑,这是人祸,不是他自己闯的祸,父母肯定能理解。
秦舟不耐烦:“我学的是电子,回家卖床单吗?”
秦舟老家在南通,父母做家纺生意,茜茜劝道:“你把营业额拿给他们看,他们就不会趁这次机会逼你回家了。那几个人裹得严严实实,警察猴年马月才查得出来,你的店不能一直空着,得进货啊,别太要面子了,向父母求助吧。”
秦舟摇头:“这是我的事。你找别人吧,我不会再追你了。”
茜茜转头看店外,连翘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问连翘来做什么,秦舟说:“不关你的事。”
茜茜追问,秦舟打断她:“我又没钱,又不专一,还不想再追你了,别来找我了。”
茜茜面容姣好,秦舟和娜娜分手期间,跟她有些暧昧,但她不肯给句痛快话。她闻言伸手揽住秦舟脖子,撒娇道:“从今天起,我不考察你了,我们在一起吧。”
秦舟拿开茜茜的手,拨打娜娜的电话:“我刚回店里了,你来吧。”
秦舟大学时和同学来苏州旅行,很喜欢这座城市,毕业后来到苏州。他加了几个本地人的吃喝玩乐群,认识了娜娜。
娜娜自称单身,秦舟和她有了亲密关系后,才知道娜娜有个外企男朋友,她想为秦舟和男朋友分手,但男朋友出手阔绰,她舍不得。
上午,娜娜和茜茜长谈,娜娜一股脑都说了:“我男朋友的儿子都上初中了。但凡秦舟有他一半大方,我就甩了他,可秦舟总说他爸妈赚钱辛苦。哎,他要是个纨绔,挥金如土该多好。”
茜茜问秦舟是不是想和娜娜复合,秦舟边忙活边说:“一直是你们在选我,现在我选择单身。我一脑门事,烦,实在没心思再谈别的事。”
外卖员送来晚饭套餐,秦舟一怔,一看送货单上写的是连女士,明白是连翘订给他的。他吃着东西,跟茜茜正式挑明:“我妹妹在国外读书,她才是我父母的希望。家里那点钱,我不跟她抢。”
秦舟宁可待在苏州吃一份几十块钱的套餐,也不肯回家做家纺生意,连天弓电子遭了劫都不和父母说,生怕被提溜回去,茜茜觉得此人不可理喻,跺脚而去。等天弓电子重新开起来,证实他确系富二代再来吧。
娜娜来了,秦舟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娜娜说她就喜欢秦舟这种讲尊严的性格,想陪他东山再起,秦舟焦躁,轰她走:“我这种脚踏两只船的货色,不值得你留恋。”
两个女人都被气走了,秦舟在店门口站了站。他何尝不知道,她俩跟他耗,是冲着他富二代的身份,呵。
忙到10点多,秦舟关店,想起连翘离店时的眼泪,心里烦了一下。他把连翘当怨妇看待,以为她索要监控是想去打第三者,对她恶形恶状,今天上午去派出所做笔录,才知道原来她确实是为离婚搜集证据。
一发现男人出轨就作出切割,这女人很要脸,把所有钱都赔给天弓电子,也因为她要脸。
大学时,老师说这个社会上,讲脸面的人往往赚不到几个钱,还会吃很多亏,秦舟想到连翘羞愧地说她只有多少多少钱,深深叹了一口气,可能有的人就想图个问心无愧吧。先前恨连翘丧心病狂逼到店里,把他坑惨了,但她摊上那对男女,也挺倒霉。
——
小五等人背着嫌疑,但警察办案讲究证据,不能强制拘留,杨正南和赵恺等警官正在走访,请连翘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连翘又去创宇科技堵刘天宇,但前台仍说他在出差。她拐去刘天宇家,他父母说他没回家,当着她的面打出电话。
连翘拿着刘母的手机走到一旁,压低声音说:“我劝你别老搞把人拉黑的小把戏,你躲我就躲我,等着法院通知你吧。非要搞到起诉离婚不可吗?”
刘天宇沉默了一下:“我真的在成都,最迟后天回来,你能不能先别交诉状?翘翘,我求你了,看在我父母的份上,我求你了。”
对付狠人,就得更狠,刘天宇公司在筹备上市,最怕吃官司,果然一试就灵。连翘递还手机,刘家父母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试着发信息,刘天宇把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便对刘家父母说:“他拉黑我了,但我有话跟他说。”
别的事,连翘一个字也没透露,刘天宇犯下的事,没必要惹二老心惊胆战。她道别,刘家父母不顾她反对,把她送到巷子口:“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自始至终,二老都很善待连翘,连翘鼻子发酸。她很喜欢他们,可是今生的缘分只有这么浅。
回到出租屋,陶家欢抱着平板电脑睡着了,连翘默然关灯。她很佩服妹妹心态好,再郁闷,到点儿就犯困了,不像她,婚礼到现在,没哪天能睡个好觉。
第二天,母亲发觉自己名下的理财基金被转出了。连翘当初请她开户,提过一句存着给她养老,母亲叫她自己用,但习惯登录看看每天收益。
连翘动用了所谓的养老金,必须跟母亲说一声,她回家吃饭,顺势把天弓电子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母亲,以示的确跟刘天宇过不下去了。母亲倒吸一口气:“我就说男人逼不得吧,逼狠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连翘顿时被噎得一口饭都吃不下。从她记事起,母亲就是这种思维,社会新闻里再恶劣的凶杀案,母亲第一反应永远是被害者肯定也有不对,才把凶手逼成这样,从没想过有的人就是纯粹的坏种。
连翘不认为刘天宇天性穷凶极恶,但母亲的言论令她反感,怒问:“不是他先逼我的吗?是他出轨在先!”
母亲坚称女人不是男人对手,不说别的,连打架都打不赢,何况刘天宇比连翘有钱,有钱就能请到为他卖命的人。她劝连翘和刘天宇心平气和地谈心,这几天夫妻俩没说几句话就不欢而散,才导致误会丛生,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连翘是亲生女儿,母亲当然知道她傲气,但傲气的人在社会上总在吃苦头。她希望连翘三思,刘天宇是真的不想离婚,也真的把那女人打发走了,他有诚心。
连翘说:“你放心,我离了就自己过,不拖累你们。你不要再劝,再劝我就更不想回来了。”
母亲听得伤心,为连翘舀汤:“不说了,我不说了,你自己做决定。”
连翘勉强喝了几口汤要走,母亲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终于问:“干吗要自己垫钱赔给那家店,不能等警察查出来再说吗?你都不要天宇了,别帮他了!”
连翘说:“不是帮他,警察一天两天查不出来,我不能让一个无辜的人老挨打吧。”
门外响起动静,继父回家吃饭了,母亲飞快地说:“赔钱的事,你先别跟你爸说。”
继父是建筑集团安全员,连翘本想打个招呼就走,母亲此言一出,她留下来了。
趁母亲收拾碗筷,连翘跟进厨房问原因。母亲难为情地说陶家乐今年想结婚,栗莉想要套婚房,她和继父的积蓄不够,但把连翘存的那笔养老金算上,就能为他俩付个首付。
如果警察顺利破案,刘天宇得赔偿天弓电子,但万一迟迟破不了案,连翘垫付的钱就打了水漂,陶家乐的婚事也得拖下去了。
母亲把女儿叫回来,最大目的是钱。连翘很灰心:“妈,钱是我给你养老的,不是给陶家乐结婚的,他自己想办法。”
母亲说:“我也这么说,但房子拖不得呀。等家乐攒到几十万,房价可能又涨了,更买不起了。”
连翘面无表情:“那是他的事。妈,万一警察查不出来,我这钱贴进去了,我也会再为你攒钱养老,但你花给陶家乐不合适。”
母亲尴尬道:“钱是你的,我只想让你借给他应应急,叫他给你打欠条,你不同意就算了。”
连翘说:“你是我妈,我管到底,但我不管他。”
继父吃着饭,连翘说声我走了,头也不回地离开。继父不解,母亲支吾说想劝女儿再想想,又把她气跑了。
继父埋怨:“天宇光是嘴上说得好听,一毛不拔,你还劝翘翘,怪不得她发脾气!等天宇下次再来,你叫他把他家房子过户给翘翘,拿点实在的诚意!”
母亲呆坐在沙发上,大女儿脾气太硬了,小时候还好,越长大越固执,还清高,天弓电子又不是她砸的,她何苦把钱拿去填窟窿?
连翘赚点钱不容易,当妈的不是存心想要她的钱,拿给陶家乐买房,不是白给,是借,连翘却不信。早知道就早点跟她商量拿去买房了,好歹能保底,贴给别人了,收不回来怎么办?破案哪有说破就破的,破了也未必能查到刘天宇头上。